作者:苏苏政
夕夕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旁边的长板凳站立着,颤颤巍巍地边哭边扶着板凳走。
才9个月大的小娃走路都走不稳,必须扶着东西才能勉强走上几步路。
段幺妹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这个小逃犯,拿起苍蝇拍子轻轻打了几下孩子的屁股,“越来越淘气了你,和你爸小时候一样,成天上房揭瓦,不打你不行了。”
最近这孩子调皮得很,吃饭不好好吃,喜欢吐粮食吐在段浔身上玩。
浪费粮食这种事让段幺妹接受不了。
段浔用米糊将撕开的粮票给糊好,“小姑,你看陈婉婉家养孩子多有爱,咱们得学着点,不能老打孩子。”
“整个公社就你和婉婉喜欢惯着孩子,护短到是非不分,乡亲们都议论你们。我看呐,孩子该打还是得打,”段幺妹不赞同地摇摇头,“对了,种子赶紧种下,我这是家里的老种子,比公社发的新种子要好,”
段幺妹又问,“这夏秋季节咱们农村是最忙的时候了,你媳妇儿暑假要回来的吧?”
“当然回,她在信里面说了。”
“那就好,我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你妹妹最近读书不用功我得好好盯着。”段幺妹心里一直担心钟梨不会回了。
段浔嗯了一声,他知道小姑担心什么,不止这些亲戚,就连村里村外的人也都认为钟梨暑假不会回来,都等着看他段家的笑话呢。
“走咯,咱们种菜去。”段浔把票给收好,带着女儿拿着那筐菜苗去菜园子里种菜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段浔对着女儿说道,“这是豇豆粒,你妈就爱吃这东西,用开水把豇豆烫熟,再放在外面晾晒晾成土棕色,随便放点盐炒炒,馋得你妈口水都能流出来。”
夕夕咬着手指头咽了咽口水,伸出小手去拿豇豆粒。
段浔连忙阻止,“你怎么什么都要往嘴里塞,这是种子,不能生吃。”
撇撇嘴的小女娃抹着眼泪靠在爸爸肩膀上哭,委屈得要命,可是才9个月的小娃又不会说话,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很快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了,段浔菜园子里种的西瓜都成熟了几个,他把成熟的西瓜摘了放在家里用竹筐盖住,想等着钟梨回来了吃西瓜。
此时的常兴师范大学,班级正在组织暑假去工厂参观学习的事。
“我不能去,”杨大花当场举手,“现在正是乡下农忙的时候,我得回去帮家里干活。”
班级里有几个人是农村的,也有不少人是下乡过的知青,都知道这个时候农村有多累多忙,所以都能理解杨大花。
钟梨也不能去,家里正是最忙的时候,而且段浔还带着一个孩子,无论如何她也得回去。
………
暑假期间,钟梨这天下了火车,一眼看到了车站出口站在栏杆上很是显眼的段浔。
段浔开着车队的车接她回家,这样方便,要不然钟梨自己得转好几趟车才能到家。
开车的段浔花了一个半小时就回了家,家里宁宁正在帮忙带孩子。
宁宁一直找不到好婚事,偶尔在段浔出车的时候会过来帮段浔带孩子,段浔会给她钱给她票做报酬,宁宁家里人也放心。
“家里怎么这么乱?”钟梨下了车吓一跳,家里几个箩筐被摔坏了散落四地,像是被人给砸过家。
宁宁看到钟梨了害羞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快步跑了出去。
段浔对家里的乱象见怪不怪,“阮小福经常来找茬,在我们家摔东西。”
“为什么?”钟梨边问着边小心翼翼地往夕夕小娃儿那边走去,那小娃儿见了钟梨只当是陌生人,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肉嘟嘟的小背影。
“我小姑和他爸结婚以后他就心里不痛快,不敢找他爸麻烦,就来找我麻烦,”段浔走了过去,环抱住钟梨,又伸手推了女儿一把,“你妈回来了,喊妈妈。”
“噗噗~”摔倒在摇篮的小娃儿吐了几个泡泡,挣扎着又要起来。
段浔哈哈大笑,钟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当爹的?”
“我跟你说,她特好玩,你看着哈。”段浔使劲搓了搓手,然后把手放在小娃儿脑袋上,只见小娃儿头上的几束又细又软的头发缓慢站立了起来,发丝朝天竖着。
“哈哈哈哈!你看像不像小说里的金毛狮王。”段浔乐个不停。
小娃儿撇着嘴要哭,眼泪汪汪。
钟梨一拐子打了段浔一下,段浔安慰媳妇儿,“没事,她这么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她是小,又不是蠢,总能感受到你在拿她取笑。”钟梨将女儿抱了起来。
夕夕抓着‘陌生阿姨’的头发,摸她头上漂亮的的花头绳。
钟梨边抱着孩子边去捡院子里散落着的箩筐,“就算阮小福在咱们家捣乱,你也不能和他计较,你能有机会学开车都是他爸的功劳。”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段浔也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在外跑车这么久,也知道人情世故了。
“阮小福怎么还没回城?”钟梨又问。
“他自己不想回城,和他爸闹别扭,说来说去就是不高兴阮凌给他找了个后妈,”段浔道,“后爸后妈都不好当。”
“慢慢来吧。”钟梨安慰。
段浔现在多是跑短途运货,两三天就能回一趟,他出去跑车的时候孩子要么交给段幺妹,要么托其他亲戚或是宁宁照顾一两天。
孩子现在认识很多人,唯独不认识钟梨。
为了和孩子更亲密点,钟梨回来后就整天抱着孩子不撒手,连去菜园里锄地也要背着孩子。
只需要几天的时间,这小娃儿就和钟梨混熟了。
这天天刚亮,钟梨抱着夕夕出门,路过的几个正顽皮的小男孩见了她纷纷站直了身体,小声叫了声‘钟老师好’‘音乐老师好’,随即低着头赶紧跑掉。
“……”钟梨颇为无语,自己以前在村小教书时有这么凶吗?怎么一个个见了她这么怕?
路过以前教书的学校,钟梨拿着夕夕的手冲学校的旗杆挥手,“你看,这是妈妈以前教书的地方。”
夕夕傻乐着打了个奶嗝,她就喜欢在外玩。
学校很破,唯独旗杆很是干净整洁,钟梨进学校逛了下,整个学校小得可怜,一眼可以望到底。
此时放暑假,没学生上课,操场上只有几个玩打陀螺的小孩子,那个陀螺还是当初钟梨送给这几个孩子的。
“钟老师来了,”“钟老师好,”“老师好,”
……
这些学生们见了她都有些拘束,钟梨本来还想抱着女儿看他们玩陀螺,此时见他们这么怕自己,又不想扫他们的兴,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夕夕离开了这里。
在路上,一路都有人和她打招呼。
大队里留下的知青不多了,少数的几个没能回城的知青见了钟梨都高兴地和她挥手,又是羡慕又是不解地问着她,“怎么还回这穷地儿啊,我们都打赌说你不会回来了呢。”
“我男人孩子都在这,当然得回,”钟梨笑,“你们这是去哪儿?”
“插秧,腰已经直不起来了。”几个知青捶捶腰,逗了会儿她女儿便打着赤脚去地里干活。
段浔今天没跑车也被大队长喊去地里干活了,大队里到处都忙得很,钟梨想去别人家里玩一会儿别人都没时间陪她。实在无聊的她只好抱着孩子又返回家去。
回到自家院子里逗着孩子,日子好不快活,钟梨又在此时听到了争吵声。
“生意生意,生意有家庭重要吗?”陈婉婉大声指责道,“今天两个孩子一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却要出门,说好去公社拍全家福还说要亲手给孩子做生日蛋糕的事就不作数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那里有一批积压的罐头,有人给我联系到了买家,我不得不去,再不卖出去那批罐头就要过期。”何飞羽耐心哄着媳妇儿。
“过期就过期,孩子一岁生日一生只有一次,咱们不能错过。”
“仓库里那批罐头花了很多本钱。”
“我们缺那点钱吗?”陈婉婉反问,“孩子一岁生日比不过那点罐头是不是?”
陈婉婉气得直落泪,把何飞羽心疼得不行,赶紧道歉,“好好好,不去了不去了,我们今天好好给孩子们过一岁生日。”
在院子里听到这些的钟梨无声笑了笑,想起了那对可爱的双胞胎。
陈婉婉这辈子生的一双儿女竟然和自己上辈子生下的双胞胎一模一样,而且也和上辈子一样起了个‘何望、何湘’的名字。
那俩孩子比夕夕大两个多月,今天是一岁生日。
双胞胎是钟梨上辈子的心头肉,钟梨不知道该不该给那对双胞胎准备生日礼物,她正犹豫着,夕夕抓着桌上那朵荷花显摆给钟梨看。
“宝宝乖,别被荷梗上的刺扎到手心。”钟梨耐心哄着夕夕放手,瞬间把要送双胞胎礼物的事抛之脑后。
? 第63章
79年1月5号, 段浔抱着女儿去县里给小姑和阮凌照常送礼,感谢小姑对女儿这一年多的照顾。
“你姑父也有礼物送你。”段幺妹用眼神示意自己丈夫。
阮凌右手放在媳妇儿肩头,食指卷着媳妇儿的发丝玩, 接收到媳妇儿的眼神暗示,阮凌随意扔了单位介绍信和一张单子在桌上。
“301汽车大队, ”段浔念着单子上的单位名称, 不解, “要我运货吗?”
“常兴师大要进行一次全校师生拉练,为期十几天,这也是钟梨来信说今年寒假不回了的原因,”段幺妹打落丈夫玩着自己头发的手,笑道,“常兴市301汽车大队这次会派驻几辆汽车在他们学校跟着全校师生一起过去。”
阮凌早年长期在常兴那一带跑车,和人家汽车大队的人也认识。
“我们知道你和夕夕半年没见她了很是想念, 这次就给你制造了机会,你去301大队报道, 就当做去那里玩十几天。”段幺妹解释。
“你和夕夕这次就坐火车去, 年底车队很忙, 没有空余的车辆给你开。”阮凌又说。
“坐火车也好, 我们家夕夕还没坐过绿皮火车呢。”段浔逗女儿笑。
夕夕‘呀’了一声似乎在肯定爸爸说的话, 一岁四个多月的她偶尔嘴里也能冒出几个词,会说简单的话。
“你小姑没去过常兴, 你去了那儿多拍几张师大的照片, 也把那里的大桥和动物园植物园拍一拍,回来给你小姑看。”阮凌叮嘱。
7号, 段浔抱着女儿背着行李包袱上了火车。
火车上很是热闹, 有拉二胡的有吹口琴的, 还有个和尚在念经。
来到三层卧铺前,段浔啧啧称奇,他也是人生中第一次上火车,没想到售票员没说错,这小火车上还真的有三层的铺子。
见段浔抱着个孩子像猴子似的往上铺爬,下铺拿着公文包的人拍了拍段浔的肩,“我和你换。”
“换?换什么换?”段浔不肯,上铺多好,安静也安全,下铺人来人往有点脏。
提着公文包的人有些无语,“我是好心,你抱着孩子爬上爬下不安全,孩子摔着了怎么办?”
哦,段浔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个理,立马笑嘻嘻变了脸给人家递烟递糖,“谢谢兄弟,那就换吧。”
段浔把女儿放在篓子里,把篓子放在床脚,自己躺在下铺开始看报纸。过了一会儿,有列车员过来给他们倒热水。
要在火车上待两天一夜,段浔晚上不敢睡,抱着篓子不敢闭眼,深怕有偷孩子的。只有白天的时候他才敢眯眼休息会儿,对铺坐着好心的大娘,会帮忙照看孩子的情况。
即将到目的地的时候,对铺大娘叫醒昏昏欲睡的段浔,“你女儿撇嘴哭呢”
周围的乘客都喜欢段浔带的这小女娃,小娃儿不吵不闹,就算是哭也只是小小声音的哭,看得人怜爱。
孩子本来就是个喜欢在外面跑的,如今憋在篓子里这么久,已经到了极限。段浔了解自己女儿,知道她这是待不住了,所以抱着女儿在火车过道上闲逛。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孩子开心得两手乱扑腾。
突然,几声巨响惊动车上乘客,段浔一边扶暖壶一边去叫那个聊天聊得正欢的列车员。
“哎哟,别动别动,别烫到孩子了。”列车员赶紧冲过来打扫,其他附近的乘客也过来帮忙整理倒下去的小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