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的白月光 第60章

　　长袖之下，云栈苍白的手掌慢慢握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听懂了舜德帝的未尽之言。

　　问题出在司昊天手里的兵权上，几十万大军驻扎边关，作为司昊天的女儿，司重明的婚姻注定由不得司家人做主。

　　只要兵权在司昊天手里一天，不管司重明最后嫁给谁，都会成为舜德帝关注的对象。

　　若是无名无权的家族，一旦娶了她，一辈子都只能籍籍无名，远离中枢。而那些显赫世家，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招来舜德帝的忌讳。

　　先前和萧家的婚约其实歪打正着。萧家已经没落，虽为侯爵，在朝廷之中早就没了话语权，娶了司重明，陛下也不用担心两家强强联合。

　　现在这门婚事没了，司重明又在舜德帝面前留下了印象，她的婚事必须慎之又慎。

　　有司家兵权在后，圣都绝对无人敢向司家提亲。

　　除了······皇家。

　　所以舜德帝动了把司重明嫁给皇子的念头，只是他现在因为司重明的脾性，有些犹豫。

　　但云栈知道，犹豫的时间不会很长。司重明已经及笄，最迟明年她的亲事肯定会定下来。

　　他垂下眼帘。

　　子时，落梅山庄。

　　自南诏使团入住那天起，山庄里原本的大舜宫人便全部撤了出来。少了这些人，偌大的山庄显得空空旷旷，一入夜更是只有零星几处灯光，随着侍从们熄灯休息，别院内漆黑一片。

　　山庄角门处，一道黑色的身影跟随领路的下人，一路来到一出亮着灯的房门前。

　　侍从敲了敲门，“将军，人到了。”

　　门里，徐庆安的声音慵懒响起：“进来吧。”

　　侍从冲那黑影行了一礼，伸手示意他自便，随即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黑影顿了一下，随即伸手推开了房门。

　　徐庆安此时正躺在正对门口的卧榻之上，看见来人上身微微直起，却没有坐起来的意思，“侯爷深夜到访，徐某深感意外啊。”

　　黑影抬手掀去头上黑帽，灯光照耀下，露出的赫然是萧直存那张伪善的脸！

　　他道：“将军恐怕早就猜到本侯会来，何必说什么意外。”

　　“侯爷这话从何说起啊，你我可是敌对双方，本将军如何能知道你会来此？”徐庆安玩味地看着萧直存沉下脸，心中冷哼。

　　徐庆安自是知道他为何而来，只是他最是瞧不上这些自觉高高在上的大官，明明自己处于弱势，还不肯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不过没关系，他最喜欢亲手击碎他们的故作清高，看这些人在他脚下摇尾乞怜。

　　萧直存看不惯他的眼神，但想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硬是忍下了心中不快，“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本侯来此是为和将军你合作。”

　　徐庆安并不在意他说的合作，一个已经失势的侯爷，能翻出什么风浪？又怎配和自己谈合作。

　　“本将军没什么需要和你合作。”

　　想借他的能量去办自己的事，萧直存想得倒美。徐庆安兴致缺缺，根本没看得起萧直存，之所以见他不过是想戏耍他玩儿罢了，现在他突然又不想玩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匹夫，多看一眼他都想吐，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玩弄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他今天好不容易又见到了司重明，直到现在鼻尖都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勾得他心猿意马，正好在那些女人身上喧泄一番！

　　这么一想，心底的躁动便快要按捺不住了。

　　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本将军还有事，你自己走吧。”

　　萧直存面色铁青，因为强忍怒气脸上青筋凸起。可是他不能发作，想要报复司家给儿子报仇，他只能和徐庆安合作！

　　他咬着牙说道：“每天靠替代品饮鸩止渴，徐将军就不想尝尝正主的滋味？”

　　闻言，徐庆安静了一瞬，“侯爷想说什么？”

　　“本侯说的正是与将军合作的‘本钱’。”

　　徐庆安来了兴趣，甚至抬手请萧直存坐下说。

　　见他果然上钩，萧直存也没那么生气了，只要目的达成，受点委屈又算什么，比起因为司家自己所受的屈辱，这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今晚大殿上，本侯很是欣赏徐将军情深义重，故此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让将军可以尽早抱得美人归。”

　　徐庆安挑眉，大舜人果然虚伪，明明是为一己之私，却还要说成是成全自己，真是可笑。不过现在他并不在意这个，“侯爷打算怎么帮本将军？”

　　“这个不用将军操心，你只需等着本侯的好消息，本侯保证让你得到一个温香软玉的心上人。”

　　“温香软玉”这个词大大取悦了徐庆安，他觉得用来形容司重明再好不过，心里一高兴，他对萧直存的态度也好了几分，“那么，侯爷需要徐某人干些什么？”

　　萧直存眼神阴鸷，好像透过徐庆安的脸看见了司昊天，恶狠狠地说道：“本侯想请将军设法把司昊天拉下来！我要看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方能消本侯心头之恨！”

　　“好，成交！”徐庆安答应得异常痛快。

　　有什么理由不痛快呢？就算没有萧直存，他也会想方设法弄死司昊天，现在萧直存主动提出要帮他得到司重明，这不是相当于他做了个无本买卖吗？稳赚不赔的事，为什么不痛快答应呢？

　　徐庆安心情大好，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就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司家众人并不知晓。

第99章 二哥质问

　　“梆！梆！梆！梆！”

　　一连四声清脆的敲梆子声从墙外小巷传来，惊动了熟睡的司重赢。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什么，头枕在蒲团上，整个人仰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件衣裳，睡得香甜，鼾声震天。

　　司重笙和司重明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

　　兄妹二人早跪累了，各自拿个蒲团找了个能靠着的墙边坐着休息。

　　“还是大哥好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大哥，司重明感慨道。

　　司重笙很赞同她的话，从小到大他也是很羡慕自己这个大哥，活得肆意。

　　“二哥记得你以前和大哥一样。”

　　司重明眉心一动，好像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疑惑问他，“二哥为什么说以前？我现在也是这样啊。”

　　司重笙轻轻摇头，目光中透着郑重，司重明心底一沉，她已经猜到二哥要说什么了。

　　果然，司重笙直视她的双眼，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明儿，二哥曾经说过，你不想说的事，二哥便不问，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二哥不得不问。”

　　“呵呵，二哥你干嘛这么严肃啊，我都有点害怕了。”她企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司重笙并不吃她这套，这次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之前就说过，你变了很多，心思也没有以前那么浮躁，遇事学会了多思多想，这是好事。”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二哥以前觉得你和大哥一样，心思简单的过一辈子就好，家里有我，我总能护你们周全。可是现在，你长大了。”

　　司重笙看向先祖灵位，“你有自己的心思了，就连二哥也看不透你了。”

　　司重赢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司重笙眼中闪过失望，“明儿，你还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吗？”

　　“当然是了！”司重明着急道。

　　“那二哥问你，你和云栈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什么他要那么帮你？还有今天在宫宴上，你为什么要放任那些官员攻击父亲，却一句话都不说，你当时在等什么？”

　　所有人都逼父亲把妹妹嫁给徐庆安，大哥当时几欲暴走，父亲更是被他们丑恶的嘴脸打击不清，就连持重的祖父也是强压怒气，尽管自己一贯冷静，当时也差点和大哥一起把那些人打趴下，叫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视线扫过司重明的时候，她的脸上却出人意料的平静。她就那样冷静地看着，就像早就在等这一幕一样。

　　这不是他熟悉的妹妹。

　　一连三个问题，让司重明哑口无言。

　　她就知道是瞒过自家二哥的，当然她也没想过隐瞒。

　　司重明摇头苦笑，“二哥，前两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先说第三个吧。”她叹了口气，头仰靠背后墙壁上，组织了下语言，“二哥，你不觉得司家太实诚了吗？”

　　司重笙一怔，不懂她什么意思。

　　司重明接着说道：“父亲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他从来不相信南诏人，可是同一个种族，心，就是相同的吗？”

　　“不，不是！就算都是大舜人，想的也不可能都是一样的。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也猜不到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也不能确定他们不会害你。”

　　司重笙好像明白了，“所以，你故意让父亲亲身感受？”

　　“不错，”司重明回答得爽快，“父亲太容易相信人了，总觉得同朝为官都是朋友，都值得相信，难道你不觉得他这个想法太天真了吗？我就是想让他看看，那些他不去防备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做出什么事来。没人会在意他的感受，没有人在乎他的女儿是何下场，是死是活！”

　　“只要自己得利，就算别人家破人亡他们也不会在乎！指望别人替自己着想根本不可能，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她越说越激动，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如果上辈子她就能想通这些，司家绝对不会落到如此下场！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积压许久，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此时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心头突然一轻，感觉如释重负。

　　声音有些大，地上司重赢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翻过身继续沉沉睡去。

　　司重笙久久不语，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不认识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从来都没了解过真正的司重明，“···所以，你是因为这些才跟云栈合作的？”

　　“···是。”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一个官家千金和他牵扯上，被旁人知道你要背负多少骂名？这些你想过吗？”

　　“我不在乎！”司重明看着他，“什么名声、婚姻我全都不在乎！只要能护住你们，护住咱们的家，别说和云栈合作，哪怕把所有人都杀光，我也不在乎！我决不允许你们再一次死在我面前！我再也不要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司重明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背却倔强地挺得笔直。

　　司重笙愣了，为她话里的偏激，也为她话里的委屈。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哭成这样的妹妹了，最后一次是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一刀下去，敌军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脸，血腥味让她足足吐了三天，几乎每晚她都会做噩梦。

　　之后父亲心疼她，不再让她上战场，她不同意，偷偷跟去被父亲发现，挨了二十军棍，疼得她哭成了个泪人。

　　父亲训她再敢上战场就打她四十军棍，打到她爬不起来为止，当时她也和现在一样，哭得委屈却依旧梗着脖子还嘴，说，“您就是打我八十，我也要去！”

　　神态、语气和现在如出一辙。

　　“唉。”司重笙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抬手轻轻帮她把眼泪擦干，他放轻语气说道：“你想得太多了，我们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司重明顺势把头依靠上他的肩膀，还带着哭腔，“二哥，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父亲，大哥和你，都死于南诏人刀下，无数铁骑踏过你们的尸骸，连全尸都没有，我眼睁睁看着你们死在我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也因此受了重伤武功全失。祖父听闻你们战死的消息，伤心过度没几天也过世了。梦里我和萧恒之的婚姻还在，就这样嫁进了侯府，后来发现，原来萧家父子一早便私通南诏，你们战死是因为他们早就把布防图出卖给了徐庆安。”

　　“再后来，我就被萧恒之活活烧死了。”

　　她不打算跟司重笙说什么重生的事，就连她都觉得所谓的上一世，真的是她在睡着时候的南柯一梦。是老天可怜她，提前让她预知了将来会发生的事。

第100章 待香阁

　　饶是司重笙心智过人，此时也觉得匪夷所思，“你就是因为这个梦，才那么着急和侯府退婚？”尽管心中存疑，但这个说法正好解释了司重明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反常。

　　司重明知道，仅凭梦境一说不能让自家二哥信服，她也不需要让对方立刻就相信。她只是不想再隐瞒了，对最亲的人隐瞒秘密，这感觉实在不好受。

　　“二哥，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我很相信我的梦，只要能不重蹈覆辙，我愿意做任何事。”供桌上，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屹立，让她心里无比踏实，“二哥，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云栈的事还有梦境的事都不要告诉祖父和阿爹，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