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晓深寒
同样都是烫盏温杯,他做起来比其他人看着就格外赏心悦目,大概是因为他有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有点儿事。”温停渊随意回答了一句,将泡好的茶递给她。
乔玉言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知道他向来话不多,不过这不影响她的絮絮叨叨。
自从她三四岁时头一回摸到他的院子里,从来都是如此相处,“你是来京城了吗?还会走吗?我娘怀孕了嘞!算起来过完年就该生了,就是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又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徐氏与自己的隔阂,家里父亲和祖母的性格,还有她最近开始学着管家。
温停渊只是坐在对面听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一如以往。
等她说的差不多了,他才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地问:“不打算跟我说说方才的事情?”
乔玉言脸上的笑容陡然间尴尬起来,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啊?刚才的事儿啊!你都看到了吗?其实……这……也不能怪我……那是他先放狗把我追下水的啊!我不就是以其人之道,也给他放了次狗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出口的,实际上乔玉言也心虚得很。
毕竟那是安郡王,是皇亲国戚,自己此举虽然说是有足够的把握不会有事儿,可到底太过于大胆了,乔玉言有些紧张地拿眼睛偷偷看对面气质如冷月的男子,心里有些打鼓。
温叔叔会不会觉得她太鲁莽了?蓦然间想起小时候被他训诫的事情,心里头就有些犯憷了。
“嗯,放得好。”
对面男子又轻笑了一声,让乔玉言有些恍神。
“啊?”
“狗,放得挺好。”
确定他是肯定了自己之后,乔玉言面色有些古怪。
第44章 温叔叔和糖葫芦
“怎么了?”温停渊放下茶盏视线从窗外移到她脸上。
乔玉言皱了皱鼻子,“你作为长辈,难道不该教育教育我?”
“那小子欠揍。”
“啊?”
温停渊忽然一笑,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转而道:“既然自己将管家的事儿揽了过来,可就不能嫌麻烦撂挑子了。”
他这一说,乔玉言就想起从前在徐家为了给舅舅过寿,她豪言壮语地说要亲自写幅百寿图做寿礼,结果等上了手才发现这根本就是自己应对不了的难题。
偏偏话已经放出去了,最后没办法还是求了温停渊帮忙,才算是将那一百个形态各异的寿字给安置好了,刚好赶在徐家舅舅生辰那日。
就在乔玉言想要抗议表示自己如今能解决时,就听到对面淡淡地来了一句,“若遇上事情,去梦坡书铺找我。”
“我又不是……”乔玉言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一亮,“你来京城了?”
“嗯。”
乔玉言本来想问来京城不会影响南边的生意吗?但是转念一想,这里到底是京城,他既然决定到这边,肯定有他的道理。
生意上的事情,她本来就不大懂,这样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她来替他操心。
实际上乔玉言也不清楚温停渊到底是做什么生意,只知道他们家原本与徐家是世交,后来突生变故,家里就剩了他一个。
才几岁的孩子就住在了徐家,一个人独门独户的院子。
印象中徐家人一直对他很好,并没有因为他孤身一人寄居而有所怠慢,哪怕当时他不过一个少年。
而且在乔玉言的眼里,温停渊似乎什么都会,身上也丝毫不见落魄的模样,等她来京城的前两年,实际上他已经不怎么出现在徐家了,一直在外忙着。
偶尔看到徐家舅舅与他说话时,反倒是舅舅听他说得多,可见他在外的生意应当做得也不错。
“说起来,我倒是缺一个能干的丫鬟,我身边七夕虽然不错,性子也沉稳,可于管家理事上,到底能力不足,拾叶就不要说了,她原是镖局出来的,若是温叔叔能帮我物色到个合适人选,我好好谢你。”
温停渊原本在斟茶的手忽而一顿,抬眼看向她,“要拿什么谢我?”
乔玉言一噎,这还要怎么谢?从前遇到什么事情都找温叔叔,所谓谢也不过就是说一声而已啊!
一看她的样子,温停渊便知道这丫头又是一句话罢了,便想了想道:“若我给你找到了,你替我做个荷包吧!”
“行!”这么简单的要求,哪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她自然一口应下。
二人说了一阵儿,乔玉言才猛然反应过来,往窗外看去,船已经停在了一处岸边,“这是……”
温停渊闻言看了眼外面,“到了,我送你回去。”
直到这时,乔玉言才忽然想起,这长公主的宴会,温叔叔怎么混进来的?
再一想,温叔叔今年也到了及冠之年,京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公子,几乎都已经说定了亲事。
她悄悄瞅了瞅走在自己前面的男子,心里有些惋惜,虽然在她眼里,以温叔叔的人品,便是配个公主也绰绰有余。
可是这世上人向来都看不起商人,尤其是这京城的贵小姐们,温叔叔这亲事,怕是不好找。
便是当真有姑娘在这曲水流觞宴上看上了他,等打听了家世,只怕也就自己断了念头。
想到这里她心里难免有些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是这话她不好明着跟他说,且自己算是他的小侄女儿,哪有侄女儿问叔叔亲事的呢?因此便把自己心里的念头按下。
等上了岸,才发现这里早就已经出了公主的别苑,竟是来了外头的一处街边的河岸码头。
“走吧!”
乔玉言还没有出声询问,温停渊便已经在前头迈步走了,只等着她自己在背后跟过来。
本朝对于的宵禁时间很晚,街边的夜市能一直开到亥正,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前头温停渊手长脚长,迈一步乔玉言觉得自己非得两步才能追得上,走着走着就变成她落后一步跟着小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吭哧吭哧地跟她说话,正说起过段时间要开的女学,人就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肉墙,只觉得鼻尖酸疼,泪花儿都出来了。
登时埋怨地去看忽然停下的始作俑者,“你不会先说一声啊!”
谁知道他却被她此时揉着鼻子委屈巴巴的样子给逗笑了,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转身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串糖葫芦来,“给你。”
说完扔了颗碎银子给一旁的小贩,仍旧往前行去,只是脚步已经慢了下来,甚至还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感觉你还是没怎么长?”
乔玉言自来爱吃糖葫芦,只是从前在徐家,外祖母说吃多了对牙不好,并不许她多吃,可每回跟温停渊出门,他总会给她买,这么多年似乎都成了一种习惯。
来京城一年,她为了跟乔玉宁学什么端庄规矩,竟一次都没吃过。
这会儿正伸着小舌头享受地舔最外面的糖衣,闻言伸手比了比,好像自己还是不到他的肩膀,无奈道:“好像也是哦!”
温停渊看着正美滋滋吃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到底没说什么。
等到了乔家的侧门,才发现七夕和拾叶正等在那里,看到温停渊跟她在一块儿,也很惊讶,连忙行礼。
“今日天色不早了,目前我也不大方便,就不去拜见你父母了,快进去吧!”
等瞅着她进了门,温停渊才转身步入夜色中。
七夕却是在乔玉宁一进来,就着急道:“长公主别院的事情,老爷知道了,让你赶紧去外书房。”
乔谓升没有如以往一般坐在书案前,而是直接等在了院子里。
乔玉言一进门,看到他严肃的脸色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发憷,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先行了一礼,“爹!”
乔谓升听到那边传来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惊得坐不住。
才刚刚信任自己这个女儿,甚至让她掌管中馈,她竟然转身就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着急忙慌地那边找人,却听长公主说人已经回来了,她竟然还敢溜回来!
“你……”
乔谓升眉头一皱,才说了一个字,便抬手往她脸上去。
乔玉言悚然一惊,事情都没问,就打人?
第45章 台阶
就算是早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刻乔玉言也是慌的,挨打这种事不在她的意料中啊!
正想着怎么躲,就感觉她那亲爹那有些发冷的手指从自己的嘴角擦过,然后就看到他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再摊到她面前,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糖葫芦?”
乔玉言连忙掏出帕子,用力擦了擦嘴角,果然在灯光下看到自己帕子上的一抹红色,登时羞得脸颊发热,“这……就刚刚来的路上,碰到了。”
“哼!不知所谓。”乔谓升被这一下闹得,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自己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京城里大半人家都被惊动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去吃糖葫芦?!
可莫名的这么一来,他竟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看着面前有些讪讪的女儿,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终于问到正题上了。
乔玉言清了清嗓子,“爹,你觉得今日这事儿,女儿做得不对?”
“你还有理了?”
“那安郡王放狗把我追下荷花池就有理了?”
“可他是安郡王!”
“可我也是伯爵府的孩子,我还是女孩子呢!”乔玉言一脸理所应当,“他一个男子,竟然这样为难我,还不许我报复回去啊?”
乔谓升听她说这话,心里头便立刻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看自己父亲明白了她的意思,乔玉言十分认真道:“这本来就是小孩子家的玩闹,他当时看不惯我,便捉弄了我,我心里气不过,就捉弄了回去,仅此而已啊!又没有人要求,我跟他必须要互相看得顺眼吧!”
乔谓升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不见,转而变得认真起来。
见她爹沉吟,乔玉言接着道:“爹,安郡王在京城这么受人追捧,是因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喜欢他,可他到底还未入朝为官,身上没有实职,丹阳公主府早就已经淡出了权力中心,驸马府上有几个在朝的要不官位太低,要不都是虚职,爹爹你是礼部侍郎,你觉得公主府愿意与咱们家为敌吗?”
乔谓升仍旧在安静地听着女儿说话,乔玉言的胆子越发壮了,“上一次的事情,到底夹杂了我作为姑娘家的脸面,公主府上哪怕不想与咱们交恶,也不好大喇喇上门解释,毕竟关乎到我的闺中名声。可如今就不一样了,我若是喜欢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那我们俩的恩怨就可以归结为小孩子家的打闹了,他们府上不也有了台阶下?”
乔谓升见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微有得色,竟是从未见过的神采,心底也变得柔软起来,只是脸上仍旧没有笑意。
却是冷哼了一声,“你倒是算计得好。”
“难道爹爹不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乔玉言却反问一句,将她爹给问得有些哑语。
不得不说,她说得很有道理,安郡王那件事情,他当然知道女儿是被陷害的,偏偏那个丫鬟已经死了,竟然是个死无对证。
可是外头人并不知道,那女儿对安郡王求而不得反被羞辱这个事儿就一直是别人的话柄。
便是时间长了,到底也还在那儿,若是日后有人要出言中伤,总还是会翻起这篇旧账,且对乔家姑娘们的声誉也确实有不小的影响。
如今这样行事,虽然鲁莽,却有章法,不但给两家的大人留了化解恩怨的余地,也遏制了那些说她觊觎安郡王的闲话。
毕竟若是觊觎,怎么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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