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一家也不敢声张,用个毛巾遮住伤口,就急急忙忙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里,医生还没上班,只有几个值班的,赶紧的先给缝针止血,另一个更是挂营养水,把她们姊妹两个安排在一间病房,结果都这样了,文秀还在病床前晕倒了。
被医生一针扎醒了后,脑子看起来都不太清醒,一会儿嘴里喊:“婷婷,妈在呢”一会儿又喊:“妮妮啊,妈对不起你”。
总之叫人听了心里都酸涩无比。
而等他们回了家,就看见刚起床的郑长俊手里牵着大房最小的女儿郑云云,两个人脸色惨白的站在郑婷婷房门口,眼睛盯着地上的那一滩血。
一家子又慌忙不已的给两个孩子压惊。
从始至终,郑晴晴都待在楼上没露面,仿佛楼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你们也别折腾什么先下乡后下乡了,前天刚发的通知,凡是年龄够了的,今年都必须下乡。”郑国强烦躁的抽了口烟:“趁着现在还有好地方,先下去才是最好的,到了后期去的地方更艰苦。”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郑国华转身蹲到台阶边,急的双手抱住了头。
***
自从昨天晚上田雪将初中的书借回来,夫妻俩就开始头悬梁锥刺股。
他们俩一个初中没毕业,一个拿了水份极大的高中毕业证,再加上上辈子的文字与这辈子不同,光看还能认识,抄也没问题,但叫他们默写,那就是为难他们俩了。
“是《荷塘月色》,不是何唐月色!”
开篇就是两篇散文,两个人没别的学习方法,干脆抄书。
谁曾想开篇第一篇课文的文名,两个人四个字就默错了两个字,还写的歪歪扭扭,十分难看,夫妻俩互相批改对方的‘作业’,鹿仁佳开口就是批评:“真是笨死了。”
“说的好像你聪明似的。”
沐戈壁本子一摊,只见本子上的四个字占据了整整一张纸:“字太大了!”
鹿仁佳:“……”
“也太难了。”
沐戈壁长叹一口气:“是啊,也太难了。”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继续埋头看书,算了,还是先背书吧。
田雪和姚姥姥见他们俩这么认真,顿时对他们的伙食更上心了,早上鹿仁佳的工作也从推磨变成了点卤,不过鹿仁佳闲不下来,点卤前还是会帮着推磨。
不过这几天,她推磨的时候嘴里总是念念有词。
胡婶子觉得很奇怪:“你念叨什么呢?”
“初中课本。”
鹿仁佳也不瞒着,憨笑一声说道:“我想考高中哩。”
胡婶子知道鹿仁佳只有初中学历,但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好学,哪怕已经参加工作了,居然还想着考高中,这一刻,她的脑洞和田雪空前一致:“好孩子,多念书总是好的。”
哪怕现在不能考大学了。
但在胡婶子心里,念书还是很重要的,没见小胡当初之所以能考上售票员,不就是因为他有个初中毕业证,还被高中录取了?
后来高中毕业证拿到手,小胡的级别就上去了,工资还涨了好几块钱呢。
“等拿到高中毕业证,以后说不能还能考出去。”
胡婶子鼓励的拍拍鹿仁佳的后背。
鹿仁佳羞涩的笑了。
等下了班,田雪也不叫鹿仁佳帮忙清洗了,而是催促她去读书,沐戈壁就更惨了,除了去厂里开会或者在绣房里画花样,否则他必须得做到手不释卷才行。
两个人倒是??没想过反抗。
这种被妈妈催着上进的感觉,对两个人来说都挺新鲜的。
毕竟上辈子他们俩都算是第一代孤儿,鹿仁佳不知道沐戈壁什么情况,反正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其实尽快学会写字,对咱们来说也有好处。”
最近抱着本物理书看的如痴如醉的沐戈壁表示:“至少咱们知道那玩意儿叫手持式电钻了。”
“嗯,所以你去问小胡姐夫关于电钻的事呢?”
鹿仁佳也抱着本初等几何,头都不抬的应道:“他怎么说的?”
前几天沐戈壁为了电钻的事特意出了一趟门。
为防止田雪问东问西,他还撒了个小谎,说是去开会,供销社与绣花厂没什么联系,所以至今没有被戳穿。
“说这东西只能公家买,但他们仓库里有一些报废机械,如果我们要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河东县的机械厂不大,主要生产一些拖拉机配件。
不过河东县距离省城很近,所以虽然机械厂不大,但里面的各种工具却不少,一般省城机械厂淘汰掉的模具冲床之类的,都会被河东机械厂第一个挑选。
也因此,河东机械厂在省城里十分不受待见,每次去省城开会,领导都要被别的机械厂领导阴阳怪气一番。
不过河东机械厂的领导脸皮厚啊。
只要实惠到了,骂就骂两句吧,反正不疼不痒。
这样的态度一摆出来,顿时其它厂子领导就更生气了。
“那咱们现在就去看吧。”
鹿仁佳一把扔下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沐戈壁。
“行,走吧。”
沐戈壁也跟着扔下书,刚刚那手不释卷的架势瞬间消失。
鹿仁佳眼神从书面上一瞟而过。
“也学了好几天了,咱们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沐戈壁一脸严肃的表示。
鹿仁佳表情瞬间一肃:“沐同志说的很是。”
夫妻俩走到院子里,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推自行车,另一个拎着小包站在门口等着,当然,推自行车的是鹿仁佳,沐戈壁依旧有心无力。
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家门,到了巷子口,鹿仁佳跨上自行车。
她腿长,一脚踩在脚蹬子上,另一只脚还能撑在地上,而沐戈壁呢,就宛如一个小媳妇儿似的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你侧过来坐吧,这样坐容易屁股疼。”鹿仁佳好心提醒。
沐戈壁却很固执:“我不,就这样吧。”
侧身坐太没男子气概了。
行吧。
鹿仁佳无奈,骑着自行车直奔机械厂。
县城的路比镇上好点儿,至少不到处都是坑,但大坑没有,小坑却不少,自行车从上面走,骑车的人无所谓,后座的人就遭罪了。
沐戈壁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颠的移了位置。
最终,他还是喊停,换了个姿势坐在后座上。
小胡的大姐夫朱强是机械厂二车间的主任,听说外头有人找,立即就出来了。
“大姐夫。”
沐戈壁跟着小胡后头喊朱强大姐夫。
小胡的大姐是家里的老大,他们结婚的时候小胡才十一二岁,所以朱强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所以朱强一看见沐戈壁就笑了:“来了?”
“来了。”
沐戈壁将自行车推到门房那边锁起来,才拉着鹿仁佳过来:“这是我媳妇儿,佳佳,这是咱大姐夫。”
“大姐夫。”
鹿仁佳再次套上憨厚的人设,对着朱强腼腆的笑了笑。
朱强对着鹿仁佳点了点头,又转头和沐戈壁说话,倒不是他瞧不上鹿仁佳,实在是不知道跟个陌生的小媳妇儿说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沐戈壁身体不好,这小媳妇儿就是来照顾他的,所以也没质疑为什么沐戈壁过来要带上鹿仁佳一块儿来。
朱强先回车间交代副主任几句话,然后就带着他们往库房去了。
机械厂有好几个库房。
有比较重要的私密库房,那里面放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朱强说是拖拉机配件,还有一些放其它拖拉机配件的库房,最后才有一个放废料的仓库。
这个放废料的仓库说是废料,其实就是机械零件储备车间。
车间里那些模具冲床来的时候都比较陈旧,很多零件磨损的比较严重,河东机械厂自觉自己很穷,买新配件找技术员的钱实在是花费不起,于是厂里一群老师傅干脆从这些废弃车床上面拆零件更换。
这么多车床,总有一两个是能用的。
“喏,你形容的那个,我觉得唯一靠的上的就是这个了。”
朱强带着他们走到角落里,掀开一个机子上的油布,露出一个看起来很怪异的机器来。
只见这机器的造型看起来有点像缝纫机头,但后面却有个大腿粗的电机,旁边的电线七零八落的散在那儿,显然上面的螺丝零件什么的,基本都被拆了。
“电机不通电了,请个技术员要三百多块钱,正好省城那边有一架新的,这一台就闲置了。”
朱强搓了搓手指,回头点了一根烟。
他有技术,也是个老烟枪,这会儿谈兴上来了,下意识的就给自己点了根烟,鹿仁佳不喜欢这个味道,于是便往后退了一步,沐戈壁则顺势挡住了她。
两个人配合默契,朱强也没发现不对来。
沐戈壁对电机不懂,但还是弯腰仔细看:“这电机修一修感觉还能用啊。”
“用肯定是能用的,但咱没这技术啊。”朱强无奈的抓抓头:“一个技术员出差费就几十块了,要是再需要更换零件,估计一两百块钱都拿不下来。”
最重要的是,如果技术员来了,却因为没有零件没能修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有新的,这旧的自然就不用了。
“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朱强疑惑的看向沐戈壁。
沐戈壁是绣花厂的顾问,唯一能用的机械就是缝纫机,难不成沐戈壁想要研究电子缝纫机?可沐戈壁的成绩那一片谁不知道?他研究电机?
别开玩笑小了。
“不是我要用,是豆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