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王敏心疼到一半,顿时被噎住了。
思路却不由自主的跟着鹿仁佳的话走,确实, 如果当初鹿国平养大了鹿仁佳, 鹿仁佳肯定小小年纪就帮着继母带孩子,然后吃的最少, 干的最多,整个人就跟家里的小保姆似的, 说不定还会被鹿国平那个偏心的爹嫁到山里换彩礼。
王敏越想越觉得鹿仁佳说的对。
那种爹还不如没有呢!
见王敏转变了思路,鹿仁佳这才松了口气。
原主的遭遇确实很悲惨,但她却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别人多余的情绪只会给她增添负担。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鹿仁佳去看千张。
这会儿已经压了十分钟了, 鹿仁佳过去脱模, 又将下面的千张翻到上面来继续压,她这一次做的是薄千张, 所以只需要再压二十分钟就行了。
二十分钟的时间难等, 鹿仁佳干脆抓了一把瓜子和两本书, 跟王敏俩围着火塘嗑瓜子看书。
“这些题有点难。”王敏看着鹿仁佳的资料书,忍不住感叹:“我也是好几年不读书了,连初中的知识都不会了。”
“得读书啊。”
鹿仁佳嗑着瓜子随口应道:“人生很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恢复高考可以考大学了,到时候你什么都不会,岂不是很后悔?”
“真的会有那一天么?”王敏闻言怔忪,她对大学也是憧憬的,尤其还有个天才大哥,年纪轻轻就上了大学。
“谁知道呢?”
鹿仁佳瞥了她一眼:“我反正是要看书的,哪怕不考大学,好歹得算明白帐,不然以后被人骗了就不好了,你不是喜欢当医生么?正好过些日子你就跟着大哥去部队了,到时候让你大哥多教你两手,说不定回来就直接就进公社卫生室了。”
“不可能的,公社卫生室都是关系户。”
王敏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过,对于鹿仁佳的提议她还是很心动的,反正是要去探亲,若是能跟着大哥学一点技术,以后应该能更好的为老百姓们看病了。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父母总说她是二把刀,给人看病是在害人,可真到了村里,她却发现,她这样的已经算很不错了,不少老百姓生了病全靠硬抗,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去医院的。
鹿仁佳听后忍不住‘切’了一声,真是哪里都逃脱不了人情世故。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鹿仁佳将压在上面的板子挪开,泄了力后,那一坨千张也没蓬起来,一层一层的仔细揭开,露出里面已经被压的很板正的千张,由于豆包布的纹理粗糙,千张表面摸着还有点麻手。
鹿仁佳小心翼翼的捏着布,将千张从上面揭下来放在旁边的案板上:“这……算成功了吧。”
“我去喊姥姥。”
王敏说着,扭头就跑。
不一会儿,一脸兴奋的姚姥姥一路小跑进了大厨房,等看到案板上的千张,激动地一拍手:“对对对,这就是千张啦,马上揭开后再做一款厚的,明天还能切干丝,正好胡杨带了一条腊味回来,到时候切了姥姥给你煮大煮干丝。”
千张豆包还没吃到呢,姚姥姥又开始画大饼,说要煮干丝。
鹿仁佳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我马上就来做。”
为了吃,辛苦点又算得了什么!
鹿仁佳瞬间干劲十足。
先是做薄千张,再做厚百叶,她不知道大煮干丝是什么,但这名字听着都香,而姚姥姥拿出鲜肉,又杀了一只鸡煨汤,反正是拿出看家本领做晚饭。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一进堂屋大门,就被浓郁的香气包裹住了。
“可惜是厚百叶,要是能做出大白干就好了,那滋味儿才正宗。”姚姥姥为大煮干丝的原材料感叹,接着又给鹿仁佳说大白干的做法,一听说要扬城下河地区的黄豆,鹿仁佳就知道没戏了。
天知道豆腐坊的黄豆是来自哪里,反正颗粒饱满,浆子出的也多,每个月粮站准时送来,她们不需要担心货源。
千张包肉,入口鲜美,软烂适口,大煮干丝是用鸡汤烫的,吃在嘴里满足极了。
这一天晚上,是最沉默的晚上。
所有人都在认真干饭,吃的肚大腰圆,最后一个个的靠在椅背上,没人起身捡碗去洗,没办法,实在是吃的太撑了。
第二天鹿仁佳将薄千张和厚百叶上架,那些来拿货的一看就心动了,不过也担心
厂里厨师的技术,所有拿的都很谨慎,对此,各大食堂大师傅集体表示,真是太看轻他们了!
他们能考到厂里来做食堂大师傅,不是家学渊源,就是师从名师,正儿八经考上来的厨子,别以为他们只会烧白菜豆腐,他们什么食材都能烧,只可惜物资贫瘠,很多东西都只听说过,没见过,但千张又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他们自己想做也能做,不过费点事罢了。
所以不要质疑他们的技术,放心大胆的买!
有了大师傅的准话,当天下午就有不少人过来订货。
不过食堂也就只能吃个两三天,腊月底工厂放假,工人们都要回家过年了。
豆腐坊的豆腐一直卖到腊月二十九的早上,等工人们走后,全家总动员的擦洗大厨房,供销社也放了假,田雪早早的回来帮忙。
倒是姚姥姥坐在小凳子上洗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招呼沐胡杨:“你去问问你周叔,愿不愿意和咱们一块儿过年,你这难得回来一趟,大家伙儿一起过个团圆年也挺好,再说这些年,也不晓得他一个人在家过年清冷不清冷。”
早些年,周厂长年轻,田雪新寡,两家避讳着,纵然有心也不敢开口,后来,好容易孩子们大了,周厂长却自觉的同这边远了,田雪又管着豆腐坊,大家伙儿渐渐没了交集,也想不到这些事。
唯独今年,沐胡杨回家,鹿仁佳进门,还多了个一起过年的王敏,又和多年不怎么联系的周厂长重新熟络,姚姥姥自然也动了心思。
沐胡杨立刻去推自行车:“我去喊人去。”
说完,就扛着自行车出门去了。
倒是田雪有些无奈:“要是人家有去处,岂不尴尬?”
“这有什么尴尬的,又不是做亲,有去处跟胡杨说一声就是了。”姚姥姥觉得这闺女现在越来越拿腔拿调的,顿时不高兴的蹙眉:“我给你说啊,别把办公室那一套带回家,不然别怪我嘴臭骂人,这新年新气的……”
田雪:“……”
她说啥了呀。
“我不说行了吧。”田雪‘哼’了一声,拿着水管去冲榨浆机的刀片去了,这可是个大宝贝,别给锈了。
另一边鹿仁佳则是用肩膀推了推沐戈壁:“哎,你说咱姥姥是不是在打什么小九九啊。”
“什么小九九?”沐戈壁闻言立即看向姚姥姥。
“就是想给咱妈找个老伴啊。”鹿仁佳歪着脑袋,小声暗搓搓地猜测道:“这大年三十请人来……这不是暗示,这是明示了吧。”
请人吃饭算是暗示么?
沐戈壁抬手揉揉鹿仁佳的头,眼神带着怜悯:“傻丫头,脑洞别开太大。”
“起开。”
鹿仁佳怒了,一把甩开沐戈壁的手:“咱们打个赌。”
“什么赌?”沐戈壁来了兴趣。
“就赌周厂长来了,身上穿的什么衣服。”
“那还用猜,不就是绿军装?”
鹿仁佳冷笑:“我赌不是,而是一身新衣裳。”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王敏也弱弱的举手:“我也觉得是一件新衣裳。”都过年了,好歹穿件新的吧。
沐戈壁:“……”莫名有点慌,不过:“行吧,我和你赌。”
“就赌谁输了,明年就给对方洗一整年的臭袜子。”
“成交!”沐戈壁立即和鹿仁佳碰了个拳,这是上辈子对赌的手法,表示双发都认真了。
王敏目瞪口呆:“这么认真的么?”
“呵呵。”夫妻俩看着对方冷笑一声,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确的。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天都擦黑了,沐胡杨才回来了,身后跟着推着自行车的周厂长,鹿仁佳和沐戈壁立即热情的迎了出去,然后就看见那身崭新的蓝色人民装。
沐戈壁:“……”
鹿仁佳得意的挑眉。
小样,还跟她斗。
周厂长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们都是出来迎自己的,赶紧的走过来推搡他们:“快进屋,你们穿的太单了,别冻着了。”
然后夫妻俩就被推进了家门。
进了门后两个人才发现今天的周厂长格外的精神,头发油亮油亮的,凑近了还能闻到桂花头油的味道,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的,一看就知道没下过水,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是神采奕奕。
显然,这人也误会了。
姚姥姥还拉着人招呼呢,顺带着给王敏介绍了一下。
王敏早在下午小夫妻俩对赌的时候知道其中的深意,看向周厂长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打量,只见对方一身正气,又听说是一个厂长,亡妻死了十几年了,也没再娶。
经过姚姥姥介绍,周厂长也知道王敏的大哥正在部队里面当军医,立刻拉着沐胡杨的手小声交代:“这样的好姑娘你可得抓紧点儿,要是满意就早点儿定下来,早点打报告结婚,别到时候被别人看上了,再伤心就晚了。”
沐胡杨没想到周厂长居然这么误会了,立刻就想要解释。
然而周厂长却不是不听。
人家姑娘都到门上来过年了,还矫情什么呀!
晚饭的时候周厂长坐在田雪的旁边,面前放着酒盅,桌上摆着的是周厂长带来的茅台酒,外头传来鞭炮声,千家万户此起彼伏,欢欢喜喜的年味儿扑面而来。
田雪老觉得今晚上老周有点奇怪。
怎么老是往她身上看呢?
见人扭过头去跟沐胡杨说话,她下意识的抬手摸摸耳根,总觉得这屋里是不是有点太热了,怎么脸上还上火呢?
一顿年夜饭,吃的宾主尽欢,就连王敏都忍不住跟着笑,原本因为思念家人而有些低沉的心情都跟着飞扬了起来。
周厂长直接满怀唏嘘地感叹:“好些年没过过这么热闹的年了。”
“这有什么,以后每年到咱家来过年就是了。”姚姥姥乐呵呵的拉着周厂长的手轻轻一拍。
而这一拍,却仿佛拍进了周厂长的心里。
看着院子里正在嬉闹的几个孩子,周厂长的心绪忍不住跟着翻涌。
眼前的热闹他喜爱么?
喜爱。
他期盼拥有么?当然。
所以……周厂长看向田雪,或许他可以稍微放肆一点。
过了年三十,就是大年初一。
由于田姥爷不是本地人,没什么亲戚,大年初一也就左右四邻,一条街上的街坊来回走动,当然,家里还是很热闹的,姚姥姥用沐戈壁带回来的薄荷熬了不少薄荷糖,都做成了糖块,整条街上的小朋友,但凡吃过的,都迷上了这一口,三五次的过来拜年讨糖吃。
姚姥姥也不觉得小孩贪,每次都乐呵呵的给了糖,最后反倒是小孩家长自己不好意思,给送了点家里的花生豆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