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妖怪跑了,只剩下一院子不会开口的死人。
黎不辞唇瓣微微翕着,却什么都说不出了。花危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冷笑:“你这魔物怎么不继续说了?这些人是谁杀的?”
“不是我!人是那个长着翅膀的妖怪杀的!”面对花危的咄咄逼人,他显得有些烦躁,再趁着白皙面容上刺目的血色,倒真有几分像是地狱来的恶魔。
“黎黎。”花危不再听他辩驳,唤了一声黎殊的名字,摊开掌心,露出那攥了许久的拴魂链,“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万不可一错再错。”
“师父,我没有杀人,院子里真的有妖怪,我是在救他……”黎不辞委屈地眼眸中溢出泪水,他红着眼底,“你相信我,师父……”
两人的嗓音一先一后传入黎殊耳中,她神色恍惚着,便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只要梦醒过来,她和黎不辞便还在那院子里喝着女儿红,吃着月团,抬头仰望着满天绚丽的烟火。
可当她视线对焦时,黎殊还站在首饰铺的后院里,入目便是刺眼的红。空气里飘荡的不是血腥味,而是鲜活生命逝去的腐朽气息。
她几乎无法呼吸,牙齿咬在唇上,那丝丝缕缕的铁锈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花危又禁不住催促道:“黎黎!”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天边显出上千道白色身影,密密麻麻,遮住午后的阳光。
“魔种临世,六界苍生将岌岌可危!众弟子听令,摆阵!挽弓!”
只听见一声呵令,那白影交错,犹如乌云遮日,他们脚下踏着长剑,手中挽着长弓,无数闪着寒光的箭镞对准了院中孤立着的黎不辞。
御剑的白衣为首者乃是花悲,而他身后则着数千人的天山弟子。几乎想都不用想,他们是花危通知来的。
可黎殊循着魔气找来,也不过刚刚寻到这首饰铺的后院里,看到这残忍而渗人的血腥画面。
她缓缓扭过头,视线直勾勾落在花危身上:“你一直跟着他?”
黎殊极为聪敏,她的聪慧机敏不止体现在出色的修炼天赋上。她总可以轻易地看透人心,辨出是非。
花危没想到黎殊这么快就猜了出来,他神色不自然地别过头,低声道:“我守在你院子外没有离开,本是想等到今日同你说声诞辰快乐再走,却无意间撞到那魔物钻狗洞出来……”
他抿了抿嘴:“我怕那魔物闹出什么事来,便提前联系了我爹。”
花危撒谎了。
他留在院子外,本就是为了蹲守黎不辞,他笃定了黎不辞不是黎殊口中的好人。
他在发现黎不辞偷偷离开结界后,没有第一时间联系黎殊,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黎不辞。为得便是寻出黎不辞的破绽和马脚,以此说服黎殊,将那拴魂链戴在黎不辞身上。
黎殊深深望了花危一眼,却什么都没再说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由心底而生。
花悲都带着上千的天山弟子寻来了此处,说明此事已是上禀到了天官那处。如今天界还未派天官下凡,他们已是摆阵挽弓,只待万箭齐发。
若是等到天官到来,正巧看到黎不辞与天山弟子纠缠打斗,那他身上的罪名便再也洗不清了。
她还能怎么做?
她还有什么选择?
“不辞……”黎殊垂下眼,她缓缓伸出手,接过花危手中的拴魂链,嗓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过来。”
黎不辞看向那条链子。
他昨日听到了花危所言的生辰,自然也听到了有关那拴魂链的一切。
只是他不明白,那拴魂链既然是黄泉之物,又是用来栓妖魔鬼怪的东西,黎殊为什么要拿它。
可纵使黎不辞不懂,他还是听话地走向了她。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黎不辞已是从那三五岁的稚童模样,长得比黎殊还要高了。
他停在她身前。
黎殊慢慢抬起眸,纤细的指轻缓地落在他的脸颊上,她拨开他额前飞扬的青丝,冰凉的掌心下移,带着那条没有温度的拴魂链,停在了他的颈上。
黎不辞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垂下眼眸,轻声道了一句:“师父,你不信我。”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刹,花危听到黎殊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要出声呵止黎殊,却还是晚了一步。
“我相信你。”黎殊当着上千天山弟子的面,却并不避讳与黎不辞亲近,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黑发,“黎不辞,你等我。”
“我会找到证据,还你清白。”
黎不辞是上古魔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物,没有人会相信他的清白。
世人皆斥责黎殊将上古魔种收为徒弟,他们说是黎殊害死了天山师祖,他们说是黎殊在包庇上古魔种。
黎殊应该趁此机会与黎不辞撇清关系,还自己一个清白。
但她没有。
黎殊不惧将那谣言坐实,不惜自毁前程,只求黎不辞一条生路。
花危还是看错了她。
黎殊从不会后悔。
只因那是黎不辞,冠之她姓,赐名不辞的黎不辞。
作者有话说:
抱住小可爱蹭一蹭~么么啾~
第67章 六十七个前男友
纵使花悲来之前便已让人上禀天官, 但此事非同小可,天官还要回天界回禀天帝,这样一折腾, 怕是要耽搁十天半月。
原本花悲已经做好了拖住黎不辞, 与其大战个几天几夜的准备, 谁料黎不辞竟连反抗都未曾有过, 任由黎殊将那拴魂链戴在了他的颈上。
拴魂链乃是鬼界黄泉之物,此物在冥府甚是有名,不论怎样凶穷极恶的妖魔鬼怪, 只要戴上了拴魂链,便会犹如傀儡般,任由摆布。
立在剑身上的花悲与花危对视一眼,见花危缓缓点头,他抬起两指向下挥了挥, 便有几名白衣弟子御剑飞向院内,合力将黎不辞捆了起来。
尽管有那拴魂链的存在, 那几人在靠近黎不辞时, 仍是显得战战兢兢,仿佛浑身都紧紧绷着, 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撒腿逃跑。
但黎不辞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过,他被捆上锁妖绳, 半推半搡着推上剑身时, 忽而开口唤了一声:“师父。”
他扭过头, 费力地微微转动着被捆住的双手,将挂在腕间的细金链子现了出来:“生辰快乐。”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却让黎殊的心脏被什么狠狠揪住, 莫名的钝痛由心口朝着四周缓缓蔓延开, 她喉间涌上一抹酸涩:“不辞……”
原来他是为了给她买生辰礼,才从狗洞里钻出去,勘破结界,出现在这家首饰铺里。
黎殊嗓子里好像卡了一根鱼刺,每一次呼吸都针扎般的疼着,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不知何时,眼底已是微微湿润。
她的双腿如同灌了水泥,一步步走到黎不辞身边,沉重到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颤抖的手指轻缓地贴在他灼热的掌心上,将挂在他的手腕上的细金链子取了下来。
便是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刹,蓄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蓦地从眼底滚落下来。
花危不由看的呆了呆。
黎殊不是个爱哭闹的性子,至少作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玩伴,花危就从来没见她掉过眼泪。
她从两岁的时候便开始拿剑,旁的娃娃走路都摔跤的年纪,黎殊却已经开始被黎家家主督促着练习基本功。
蹲马步一蹲就是几个时辰,顶着烈日炎炎,汗水不断从额间滴落,她的双腿亦是不住打着颤,连眼睫毛里都渗满了汗珠,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或许只要她哭上一哭,掉上两滴眼泪,黎家家主便会心软。但她从来不哭,她宁可坚持到中暑,宁可练得小腿浮肿青紫,几日几夜下不来床。
这般坚毅不屈的性子,也贯穿了黎殊接下来的人生。她的生活日复一日,练剑,修行,练剑,修行,明明寡淡而无趣,她却能无波无澜的坚持几百年。
似乎什么都无法引起黎殊的情绪波动,她天生本就薄凉,即便面对身为未婚夫的花危时,她亦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而现在,黎殊却为了那个上古魔种,落了眼泪。
“黎殊,他身无分文,若是不偷不抢,哪来的银钱给你买什么生辰礼?”花危既是错愕,又显得愤然不满,他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是你徒弟没错,可他也是足以毁天灭地的上古魔种!”
“难道他一人的性命,在你眼中还比不过黎明苍生吗?”
又是黎明苍生。
黎殊听见这话,不禁垂下眸,混着那银线般轻坠的泪水,抿着唇低低笑了一声。
从她记事起,黎家家主便一遍遍在她耳畔重复着,天赋异禀的修仙才能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她必须把握住机会,振兴黎家嫡系,为天下苍生做出贡献。
后来进了天山拜师后,师祖又时常训诫她,她应该胸怀天下,兼济苍生。
便是此时,黎殊还记得师祖殒身前说过的话——阿黎你要记着,不论何时,天下苍生始终大于私人情爱。
如今花危又用着这般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质问她黎不辞和天下苍生谁更重要。
就好像,六界要是少了她一人,太阳就不升起了,月亮就不轮换了,一切都要被覆灭了。
尽管黎殊先前不愿承认,但被囚在无妄城的小院子里,与黎不辞度过的那段时日,是她这一生中最放肆,最开怀的时候。
她不必再时刻肩负着天下苍生的重担。
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不是担忧何处又冒出了妖怪,不是去占星殿听师祖传业授道,也不是操心天山剑修们有没有学会她教的剑式。
她被困在结界中失去灵力,便不用再一刻不停的修炼习剑,没有人会来烦她,没有人会来扰她清净,不用时时刻刻板着一张脸,摆出大师姐应该有的高冷矜贵,勉强自己融入集体。
黎殊发现食物的味道是美味的,每日种种花草,躺在榕树下的摇椅上晃一晃,睁开眼只用思考早上吃什么和晚上吃什么,这样简单而平淡的生活才是她真正喜欢想要的。
可那到底只是一场短暂而不真切的梦。
如今梦醒了,便又有一个一个的人跳出来,告诉她,她应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她应该舍弃自我,舍弃小情小爱,为黎明苍生而奉献自己的一切。
黎殊真想回答花危一句比不上,但她又清楚——她能不畏惧旁人异样的眼光,能忽视外界的流言蜚语,毫不犹豫地站在黎不辞的身后与全世界对立,完全是因为她知道黎不辞是清白的。
倘若真有一日,黎不辞杀了人,堕了魔,她仍是会毫不犹豫地与他拔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黎殊自是不愿与黎不辞走到那一步。
她沉默之际,黎不辞被人提到剑上,准备离开了。大抵他此时已是心灰意冷,可他还是不愿被她误会,轻声道:“我没有偷,没有抢……这条金链子一共八贯钱,是我去花楼里舞剑赚来的银子……”
没等他说完,白衣弟子们已是提着他飞离了院子,同着花悲渐远的身影消失了。
未尽的语声也被风吹散。
花危一路跟着黎不辞,但为了不引起黎不辞的注意,他并没有寸步不离紧跟着,像是黎不辞进了首饰铺和花楼时,他便在外头等着,也不知黎不辞在里面做什么。
此时听见黎不辞说的话,花危不禁怔了怔。
他像是在思考黎不辞话语中的真实性,还未回过神来,便见黎殊转身离开了首饰铺的后院,朝着前堂走了过去。
大抵是清楚自己今日的作为不够光彩,花危追了上去:“黎黎,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黎殊像是没听见花危的道歉,她径直走到了首饰铺的柜台前,一排一排的查看着,直至她看到了黎不辞留在那排摆放着金首饰柜台上的八贯钱。
她展开手中染血的金链子,另一只手拿起干干净净的八贯钱:“花危,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因为你觉得我被黎不辞蛊惑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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