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荀夫人闭着眼,细数三大家族和父亲一同犯下的罪行。直至她说到她如何目睹父亲私下纂养的死士埋伏在山脚下,将那些无辜的修士们残害,鹿鸣山掌门终于忍不住上前,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他这一掌刚好扇在荀夫人的鼻梁上,将她打得鼻血横流,脸颊也迅速高高肿起一片红印。
君怀眼眸微缩,攥着鹿鸣山掌门夫人头发的手掌一紧。
荀夫人抬手擦了擦人中处流淌下来的鲜血,她明明在哭,却哭出了渗人的笑声:“父亲,你的手劲比起荀严差远了。”
荀严是荀氏家主的大名,原本沉寂下去的空气中,再次因荀夫人的话激起了一层狂澜。
这一次,不止是鹿鸣山弟子,连五岳六洲其他宗门的掌门和弟子们也禁不住喧然。
旁人的话自是可以不信,但荀夫人作为鹿鸣山掌门之女,又是荀氏家主的夫人,她亲自出口佐证,将其中细节娓娓道来,这便由不得人不信了。
“妇人之仁!你以为你替他作伪证,他便会放过你母亲和祖母吗?”
鹿鸣山掌门试图力挽狂澜,怯懦惯了的荀夫人此时却毫不避让:“父亲口口声声说我作伪证,你可敢让他们进到荀家老宅,看一看锁妖塔里关押的都是什么妖怪?”
所谓的锁妖塔,那一层层中关押的根本不是什么凶兽,而是她父亲这些年为荀氏家主从鹿鸣山上捕杀来的奇珍异兽。
他们试图驯服异兽,若是驯服不了的兽类,便将其囚在锁妖塔内,用以繁殖或是饲养为食物,饮其血,啖其肉,便可延年益寿,提升修为。
那些异兽便如鹿蜀族人般,早已化作人形,而她父亲为了讨好大三家族的家主,时常会私下筹办一些宴会,逼迫化人的异兽们如同妓子般服侍他们。
荀夫人不是不知道,可她自己都活得窝囊抬不起头来,又如何能帮到她们。
便如同她上次对黎谆谆所说的话——我此生做过最忤逆的事情便是救下君怀,但我从未后悔过。
荀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救下的人是君怀,早在她坏了阵法,救出君怀,替他隐匿行踪时,她便已经料到会有今日。
鹿鸣山掌门哪里想到她会搬出锁妖塔来,他一时间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质问。
这短暂一瞬的沉默,落在众人眼中,便像是佐证了荀夫人方才所说的一切。
“君怀,我还了你清白,我全部说了出来……”荀夫人此时脸颊上布满泪痕,呼吸极重,“我求你……求你不要动我母亲和祖母,她们是无辜的……”
她自小跟着祖母一起长大,后来被接到了父亲这里,便被养在了母亲身边。
这两人对她而言是极重要的人。
君怀低着眸,似是笑了一声:“无辜?”
“我的族人不无辜吗?”他问道,“你可知我的姊妹兄弟是如何死在了你父亲手里?你的兄弟侄儿至少还有尸首,可我的亲人,我的族人,全都被他扒皮抽骨,饮血啖肉,死无葬身之地!”
若非是黎谆谆那一封信和攥在她手中的幸存族人,君怀本是准备造个幻境出来,趁着这些人沉溺幻境无法反击时,将整个鹿鸣山沉海,与修仙界各个宗门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这是他们该遭受到的报应。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们?”荀夫人瘫软着身子,跪坐在地上,她垂下的睫羽颤了颤,“以我的性命……换她们的性命,够不够?”
君怀怔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她话语中的含义,便见她不知何时攥住了那碎了一地的剑片,神情决绝地割向了喉咙。
她的动作如此之快,像是在私下里演练过千遍万遍,即便君怀挥出暗器,想要拦下她自刎,却也是迟了一瞬。
鲜血喷涌如注,顷刻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是不准备活的。
那割在颈上的血口子又深又长,她雪白的衣裙绽开大朵大朵绚丽的血玫瑰,挺直的脊背微微软了下来,缓慢地朝着地上栽去。
可她并没有倒在地上,君怀接住了她。
“南风……”他下意识伸手捂住她喷血的颈,可不管他如何用力,那血就似是开了闸的洪水,沿着他的指缝不断向外渗着。
她听着他颤抖的嗓音,染血的细指轻轻叩在他的脸颊上,唇畔似是扬了扬。
她不能要求他放下血仇,便只能以命换命,希望他看在往日情分上,饶过她至亲至爱的人。
“不要……南风,不要……”
他倏而记起初见那时,她问他叫什么,他理也不理她。
后来她破坏了囚住他的阵法,将他救了出去,她日日照顾他,为他擦身,为他敷药,再没有问过他的名讳。
直至他养好了伤,离去那一日,他告诉她:“我叫君怀。”
她问:“君怀,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诗?”
他沉默了片刻:“……什么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她笑着道,“我叫南风,很高兴认识你。”
他以为她不过是随口一提,却不想如今竟一语成戳。
君怀浑身都在抖,他的黑袍上满是她温热的血,被风一吹,便也凉了。
她唇畔的笑被定格。
荀夫人终于做回了南风。
可君怀也永远失去了南风。
……
大抵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已是超出了众人的认知范围,整个场地内犹如坟地般死寂。
面对南风的死,鹿鸣山掌门也只是怔了片刻。母亲年岁大了死了便死了,儿女没有了可以再生,妻子没了可以再找,什么都不如杀了君怀保住名声来得重要。
他举起手中残剑来,意图趁着君怀失神之时不轨。
手臂还未刚刚举起,便被班十七抬手按住了。班十七手下没用多大的力气,轻松捏碎了他的手骨,只听见鹿鸣山掌门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半截残剑坠了下去。
“想陪你女儿一起上路?”班十七嘴角挑着一抹微寒的笑,“别着急,再等一等。”
“来人啊!抓住他们!”鹿鸣山掌门疼得眼泪直流,他拼着一口气厉声道,“你们一个个不过是妖言惑众,空口白牙便想辱没我鹿鸣山宗门,简直是可笑!”
即便到了此时,他仍在嘴硬。分明是觉得无凭无证,只要有一人不信,他便可以翻盘洗白自己和三大家族。
“你敢对着验心镜再说一遍吗?”变成石头的黎谆谆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样,南风的血蜿蜒到了她脚下,看着那刺目的颜色,她的呼吸微滞。
从始至终,她都不愿卷进君怀的复仇中,因此才绞尽脑汁藏起剩余的鹿蜀族人,便是不想被牵扯进来。
黎谆谆不畏惧死人,不畏惧鲜血,她可以面不改色算计旁人,那是因为这个修仙世界的一切,在她眼中不过都是一行文字,一个个纸片人。
她无法深入共情君怀的血仇,她无法理解南风隐忍不发,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他们因仇恨而对立,看着鹿鸣山掌门为保住名誉而舍弃亲人。
她甚至不愿意多言一句,将王徽音所说的那些真相公之于众。
但是当黎谆谆意识到南风从一开始就知道君怀的身份,却还是将他救了出来的那一刻,她便开始有些佩服起她了。
便好像,隐约中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她的爱意隐秘而炙热,似是燎原的火,永远烧不尽,息不灭。
即便一眼望不到未来,看不清结局,她还是愿意鼓足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大抵南风要比黎谆谆还要勇敢些——她赴的是必死之局。
当黎谆谆拿出验心镜的那一刻,便相当于在天山掌门花悲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尽管早在她用着本来的面容出现时,天山之人就在怀疑她的身份,但她只要不承认,他们便也拿她没法子。
这样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黎谆谆只是想给死去的南风,一个再好些的结尾。
验心镜的镜面澄澈如湖泊,不染一丝纤尘,泛着淡淡的柔光。只一眼,天山弟子们便认出了此物。
“那验心镜不是被黎殊拿走了……她真是黎殊?”
“外边传言黎殊被黎不辞劫走了,她怎么跑到什么不倦宗去了?”
“我就说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难怪她能夺得宗门大比的魁首了。”
“可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们,还说自己叫什么黎谆谆?”
……
天山弟子们的议论声不算小,鹿鸣山掌门也是知晓验心镜的,他盯着黎谆谆,面目略显狰狞,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的沉默,便像是证明了王徽音和南风所言的一切。
天山掌门花悲冷冷看了黎谆谆一眼,将视线转移到鹿鸣山掌门身上:“此事事关重大,看来要先捆起来,传禀到天官那处去了。”
天官便是天界与修仙界联络的仙官,平日修仙界的大小事宜都是各个宗门商议着来,若是惊动了天官,那定是五岳六洲无法商议定夺的大事。
尽管鹿鸣山掌门还想挣扎,被班十七拧着手臂,他动弹一下便要感受到刺骨之痛,不多时被便人用捆仙绳绑住了。
黎谆谆攥着验心镜,正准备去跟张淮之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隐藏身份,却见张淮之摇晃了两下,竟是撑不住一头栽了过去。
班十七一把提起张淮之的衣襟,摸了摸脉搏,没等她开口问,便道:“无妨,就是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
她脚步一顿,转而看向了南宫导。
约莫是吃了安乐丹,他感觉不到疼痛了,此时他看起来倒是比张淮之的面色好些。
黎谆谆视线落在刺进他胸口的青锋剑上,上前要搀扶他,却被他侧身躲开。
“你准备一直插着这把剑?”她伸手攥住他微微紧绷的手臂,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扯着他往一旁走去。
南宫导不理她,像是决心了要做个哑巴。
“你气他刺了你一剑是不是?”黎谆谆停住脚步,她从系统栏里兑换了一把匕首,转身递到他面前,“你刺回来。”
此时她颈上的伤口已是微微凝住,像是流苏般垂下的鲜血干涸,黏在雪白的颈上,仿佛月季荆棘的根茎。
南宫导黑眸望着她,一言不发。
见他不接匕首,她捉住他的手,将刀柄塞到他掌心里。用自己的手掌裹着他的手和刃,腕下用了几分力,带着刀刃一寸寸刺向自己的胸口。
作者有话说:
抱住小可爱亲一大口~感谢小可爱们对甜菜的支持~爱你们!
第60章 六十个前男友
他掌下没用一分力, 那闪着寒光的刀刃便被黎谆谆带着刺进了她的胸口。刀刃锋利,轻易便刺破单薄的夏衣,扎在血肉里发出微不可闻的钝响。
大抵是血渗了出来, 丝丝缕缕缓慢地浸透亵衣, 沿着刀刃的边缘绽开血色的花。
南宫导眸中清晰映出她的面容。
她没现出什么痛苦的表情来, 但微微蹙起的眉, 轻轻发颤的手,还是泄露了她此刻正在承受着的疼痛多么难熬。
他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黎谆谆是个很怕疼的人。
她在护士抽血时, 都要别过头咬住唇,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握住他的手,一寸一寸将刀刃刺进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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