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 第5章

作者:梨鼓笙笙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穿越重生

  他在顾文堂身边多年,一双眼睛早练就了毒辣的功夫,任何的心虚谎言都很难逃过他的审视。

  晏安宁强自镇定下来,温温柔柔地开口:“从前见过一回,知晓您是相爷身边的人,只是未曾和您说过话。方才一时情急,还望徐管事勿怪我唐突。”

  又语气寻常地将盼丹无意中听闻同寝婢女梦呓——不经意说出在专给侯爷的马用的饲料中加了东西之事徐徐说来。

  徐启眉梢一挑,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转了目光去看那匹被晏安宁说有问题的马。

  阳安侯也正侧头在看,见那马好端端的没什么异常,脸色就愈发难看。

  顾昀在一旁察言观色,不由得也替她捏了一把汗,担心是她关心则乱扰了父亲的兴致,正欲开口询问,耳边却响起一声狂躁的嘶鸣。

  阳安侯蓦地瞪圆了眼睛,便见他那匹上等良驹忽地发了疯似的挣脱了护卫牵着的缰绳,焦躁不安地左摇右摆,疾速奔驰,不多时便直直地撞上了会武台的栏杆,旋即砰的一声倒在了一片狼藉中。

  倘若他方才在那马上……

  阳安侯冷汗直流,再无半分不满,脸上眼底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徐启亦是眸光一凝,这下子也无需请兽医勘验有无异常了,侯爷的马,竟然真被人动了手脚!

  他不敢迟疑,当下朝阳安侯一拱手,便径直去查探那马的情况,一面又命人去给正在附近访友的顾文堂去信——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兴许要好一阵不得安宁了。

  “爹……”顾昀也颇有几分后怕地上前给受惊的阳安侯顺气,后者出了会儿气,心绪才安定下来,再看晏安宁的眼神就布满了感激,连声道好孩子。

  顾昀便笑道:“是爹命数兴旺,才有表妹及时救下您的机会。”他看一眼不断往那马驹倒下之处涌去的家丁们,“爹,此处外男多,表妹在这儿多有不便,儿子想先送她回府。”

  阳安侯看一眼目光柔和的儿子,明白了什么,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

  待众人一走,阳安侯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吓死老子了。”

  *

  顾昀带着晏安宁主仆二人一路出了马场,只觉身侧的佳人今日格外沉默些。

  他从惊魂未定中归了神,心下便有了十足的雀跃——在顾昀的印象中,晏安宁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性子,今日却贸然出现在马场拦马,实在不似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她是太过担忧他,才会这般急匆匆地现身。

  毕竟马饲料出了问题,伤及的未必只有阳安侯。

  顾昀悄悄红了耳根,四顾不见有下人环立,便伸出手想拉住安宁道几句私语,谁知手刚伸出去,对方便唯恐避之不及地往一边移了一个身位的距离,浑身写满了拒绝的意味。

  他不由一怔。

  晏安宁抿了抿唇,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表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她鲜少有这般冷淡的时候,顾昀不由驻足多看了她几眼。

  她今日着一身鹅黄撒花对襟褙子,身段嫩得像是初春的丁香花,细绦束起的杨柳腰下一袭荼白镂金挑线裙衬得整个人柔情款款,她又低着头不看他,越发显得温婉柔媚,眉黛目清,让人移不开眼去。

  见这姿态,顾昀只以为是她回过神来害羞了,并不能看清她垂下的眸中古井无波的淡漠眼神。

  “此事事关重大,表妹回了府,宜将人交给夫人,免得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顾昀思忖片刻,温声嘱咐道。

  纵然还未入仕,他却也知有人的手脚伸到阳安侯头上,必不是寻常家宅不宁的祸端。她身边的婢女无意中听闻了此事使得这祸事被拦下,确是好事一桩,但背后之人,定不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应对的。

  晏安宁唇角动了动,只点了点头。

  她将此事捅到了徐启面前,只怕此时那“说梦话”的婢女春晓早就被顾文堂的人控制了,哪里还轮得到她来决策如何应对?

  但这话她没有说,亦不想同顾昀多说。

  顾昀送着她上了马车,似乎还有意跟随,晏安宁抬眸一笑:“侯爷如今惊魂未定,身边正缺人呢,表哥还是陪在侯爷身边尽孝吧。”

  闻言,他微微一顿,似有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路上小心些,不要在外头逗留。”

  端的一副深情厚意相对,半刻也不愿同她分离的模样。

  晏安宁坐入车厢中,待得车轮轱辘轱辘声间歇轻重落入耳边,嫩如水葱的手缓缓压在了心口。

  在过去的九年里她一直一门心思想嫁与他,她以为,她是不会对这门算计来的亲事动什么感情的。

  直到黄粱一梦迫人醒,她才瞧见,梦中那棵古槐树下,婚后的顾昀以槐花为她做花钿,眸光流转间,那时的她,原来是心如擂鼓,“咚咚咚”跳个不休的。

  可如今——

  纤长的手指按在心口,想起他的面容,除却眼前挥之不去的染着凤仙花汁的一双手,只剩下平静如水的心跳声。

  来这一趟,印证了,那真的不只是一场梦。

  ……

  顾文堂没料到,遣徐启来寻他前日落在马场的一件披风,竟闹出了这样的事端。

  徐启亦是面有惴色:“若非小的觉得那表姑娘有些奇怪跟着进来了,只怕来不及拦下这一桩祸事……”

  阳安侯是相爷如今唯一的兄长了,纵然仕途上不成气候,靠着祖宗恩荫过日子,但他知晓相爷是十分看重这个兄长的,若真是因他一时疏漏失之交臂地让侯爷出了事,他简直不敢想象该如何向相爷复命。

  顾文堂闻声并未言语,抬眸看见南边马车前提裙拾阶而上的青葱少女,深邃的目光在那少年人笑意难掩的面庞上顿了顿便移走,懒得再看这依依惜别的好景。

  “可曾查出是什么问题?”

  “那马驹适才才毙命,已请来了仵作开膛破肚,应还需要些功夫勘验。”

  他淡淡嗯了一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府里那边秘密去查,不要惊动太多人。”

  听闻那马的疯癫之态,他倒隐隐有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

  “是。”

  徐启便看他撩袍端带跨入门槛,正欲离去归府详查,却见顾文堂身形微顿,淡淡抛下一句话来。

  “那位表姑娘,也命人查一查。”

  这位近来怎么时时出现在他眼前耳里,真是古怪极了。

第7章

  待回了怡然居,盼丹早已焦急地候在了门口。

  晏安宁按住她的手,待主仆几个回了房,便听她道方才相府的人到后罩房捉了春晓去,原因上竟是只字片语都不肯透露。

  晏安宁早有预料。

  梦中,阳安侯自马场堕马受伤后,起先并未有不治之兆,只是大腿受了些伤,需卧床修养。而后姨母前去侍疾,亦无什么异样,可到了第五日,却是突然暴毙身亡……

  后经仵作勘验,才知那日堕马已伤及肺腑,那几日的光景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之兆。问诊的医官纵然有庸医之嫌,可归根结底一切还是因看似“意外”的堕马而起。

  那时阳安侯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堕马受伤丢了面子,亦有心遮掩,等众人回过神来疑心堕马的根由,却已经是无从查起。

  至少晏安宁作为儿媳,在那几年中都没听到关于此事的任何风声。

  直到她被顾昀休弃前夕,顾昉的一个通房因说梦话的毛病在睡梦中吐露了些消息,又被意图争宠的妾室抖落出来,她才能窥见事实一二。

  而那位通房,正是与盼丹同住一间屋的婢女春晓。

  今晨她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叮嘱盼丹想法子盯住春晓,免得事情败露再生出什么事端。至于到了徐启面前,她则将一切归咎于她的贴身婢女在无意中听闻了春晓的梦话,特意来禀了她。

  春晓这毛病自小都有,纵然说了什么她自己也不记得,到了顾文堂跟前,应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姑娘,春晓到底犯什么事了?”盼丹不知内情,此刻不免惴惴不安。

  招儿轻哼一声:“什么事?她胆大包天地敢去毒侯爷的马,侯爷人在马上,差点就出事了……”

  招儿一直跟在晏安宁身侧,自然知道所谓梦呓是姑娘编造出来的。她虽不知姑娘是怎么知晓的,但姑娘说是春晓做的,那定然就是她做的。

  阳安侯差点出事,招儿还是有些后怕的。

  江家姨妈是侯爷的妾室,若是侯爷真忽然没了,她们这些人就只能在夫人马氏手底下讨生活了。自古妻妾难吃一锅饭,念及如此,她怎能不生怨怼?

  “出什么事了?”

  却有温柔的女声由远及近,晏安宁抬眸,便见江氏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进了门,柳眉微蹙地捕捉到招儿的片语只言。

  晏安宁出门很匆忙,临行前也不曾看过江氏一面。如今呆呆地看着那人影步步贴近,眼泪忽地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江氏被吓了一跳,立时将外甥女搂进怀里,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眼神犀利地扫视着服侍的婢女:“你们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从来待下人温柔和善,鲜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招儿也是微微一怔,将事情一一禀明,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许是方才惊马的场面太过骇人,吓着姑娘了吧……”

  江氏看她小脸煞白的模样,心疼得要命,只得抱着她不停地细声安慰。

  晏安宁哪里是为什么惊马在哭呢。

  她泪眼朦胧地侧眼去看菱窗外开的如火如荼的蔷薇花,一时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梦中,或者说,是那个真实存在过的前世。姨母前去侍疾的时候被诊出有孕,阳安侯大喜,连带着气色都好了不少,直道这孩子是他的福星。可没过多久他撒手去了,府里却开始流传风言风语,说是这孩子不详克死了侯爷……

  明眼人都知晓侯爷是因堕马重伤不治而亡,可这诛心之言却越传越盛。

  到最后,马氏身边的人带着一碗苦得骇人的汤药,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怡然居。

  原本该被珍视的遗腹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扼杀了,丧失了来这世间一趟的资格。

  她视姨母如亲母,对这腹中胎儿亦是满怀喜悦与期待,可那日,却被人钳制着眼睁睁看着姨母受苦,看着墙角洁白如玉的花儿被人粗暴地扯断践踏,化为泥泞。

  也正是这一日,她才知晓过往种种岁月静好皆是镜花水月的假象,她寄人篱下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竟然没能帮衬到姨母分毫。

  可惜,诸多苦楚与内疚,此刻一字一句也说不出来。否则,恐要被人视作妖异。

  她只能借着惊马的事,缩在姨母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

  *

  阳安侯险些堕马的消息传回府里,众人皆是心惊不已。

  外界皆传言是府里的下人做事不慎让马吃了毒饲料,晏安宁心知事实并非如此,顾三爷也知晓,否则也不会命人将春晓带走。

  只是近日来她精神不济,也没什么心思分神给此事,整日里只是闭门不出,谢绝见客。

  江氏瞧不得她这恹恹的模样,适逢这日侯府里举办花宴为家中适龄的姑娘相看夫婿,便特意让招儿带安宁去园子里逛逛。

  安宁自然明白姨母用意——这几日顾昀上门来求见她皆被她挡在了门外,姨母说到底也并不觉得顾昀算是完美的外甥女婿,见她似乎转了性子,不免就有了其他的心思。

  女眷的宴席摆在正房西面的听雨轩,安宁去时尚早,侯夫人身边的璃珠闻声打了帘子出来迎她,雪白的瓜子脸上盛满了笑意。

  “表姑娘来啦,好些时日没瞧见您,夫人昨儿还在记挂着,说是想今儿办了花宴就去瞧瞧您呢。”

  璃珠是侯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领着油水颇肥的缺,自个儿在正房当差也是管着一群小丫鬟。素日里见了晏安宁,态度虽客气,却也从未这般亲近热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