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塔篱
慕槿眸色一沉, 便开始了下棋。
而她注意到, 在开始,所有人目光都在她身上,似乎想看她到底想搞出什么名堂。
……不过,慕槿并不打算做出什么能让所有人看出花儿的名堂。
她随意下了几子。
龙女本漫不经心地垂着眼,但见慕槿这几子, 微微睁大眸。
“慕姑娘, 未料到你年纪轻轻, 在棋上, 却有所造诣。”
“不过……幼时被家里人教过。”慕槿垂头道。
“南陵人倒真有闲情逸致。”龙女不明意味地“呵”了声。
随即, 她们继续对局。
龙女开始下得随性, 只因她觉得对面只是个普通的熟手, 不需要花什么功夫,随意下了探探是否有其他底细就好。
她大多心思都放在一会儿遇到了宛陵霄如何捕下,又如何朝站在自己头顶那位邀功,讨其欢心等等。
但渐渐地……龙女的心思回来了。
只因她察觉,对面的棋路,不太对。
对方的棋路绵绵软软,像是没什么力气,正如一个普通的少女自恃棋艺、却遇到了高手后的无力挣扎。
然而,在龙女每次认为自己能杀过她的时候,却发现对方那绵绵软软的地方,藏着一个坑,踏进去便万劫不复,若不是她经受过百年训练,恐怕都看不出来。
不知怎地,龙女越下越焦躁,似乎想到什么,一股寒风罩到了她的脸上。
她抬眸,却嫣然一笑,用掩唇的动作挡住了脸上真实的神色:“慕姑娘这棋路,我似乎见过。慕姑娘跟谁学的?”
“棋法跟我家里人学的。”慕槿道,“至于这棋路,我曾经在儿时落难时,遇到过一位高人,指点过几句。”
【十号,你在乱说什么?】
【……我在拖时间。】慕槿胡诌道。
“……是么。”龙女的目光定定地落到慕槿身上,依旧保持着笑吟吟的端庄模样,半晌不语。
但她的手指甲,却不自觉地在高椅的扶手上轻轻刮起来。
一位在近百年前随巨变入宫的女官看到此景脸色一变。
她知,主上看上去风轻云淡,但这个动作,通常只有心头焦虑时才会出现。
主上多久没有这般失态了?
女官看了眼慕槿,忙上前挡住龙女乱刮扶手的手,低头提醒:“太女殿下。”
……龙女的手停止了,微微一笑。
之后,她们继续下棋。
但之后,她却发现,方才所见诡魅棋路竟如错觉般消失无踪。
对面的慕槿之后下得如一只雏鸟,龙女走一边,她又走另一边——她们像走得毫无干系,像是她下她的,她又在下她的。
龙女目光幽沉地看着对面人,张了张唇,却像是不想发声,没说话。
一懂一些门道的宫人却上场,冷声道:“你到底在下什么棋,是在消遣我们太女么?”
“不。此女……是在布残局。”却听龙女冷冷道,她声音多了分生冷的轻蔑,但中间似乎隔了什么,隐了真实情绪。
只见那场上,慕槿不按章法地走,却正好布了一残局的一半。
听了龙女的话,一位棋官上前,立刻翻书,随后道:“这的确是残局。此残局,在《黄金台民棋》中有记载,叫作——”
“‘鸠占鹊巢’。”
“也有一又名,‘张冠李戴’。”
龙女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团扇遮了她的眼色。
她的指甲刮在了扶手上,又猛地止住。
“什么意思?鸠占鹊巢?”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眸,她声音中多了分冰冷的嘲讽和质问,“慕姑娘,你想说什么?”
“……不过是对我在通幽井秘境所见所闻,抒发一番感想。”慕槿冷冷道。
“哦?”龙女瞳孔猛然一缩,本停住的指甲再度刮起来,更快、更密。
在方才,龙女在用真言丹审问慕槿时,自然也问到了通幽井秘境。当时,宫中立时散了不少人,慕槿装作不明晰状况地浅浅说了五六,龙女当即沉了脸。但旁人都一副认定慕槿瞎编的不屑神情。
此时,慕槿说此话,龙女冷冷地盯着她,却未立刻表态,像是在揣度什么。
“好啊,慕姑娘。”再开口,龙女维持端庄神色,慢声缓气地道,“你真是句句戳我逆鳞。但你要知道,黄金台中,有些事不可说,就是不可说。”
“我也有法子让你说不了话,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慢极轻。
话毕,已有侍官上来,一把架住了慕槿,又猛地抬起了她的脸。
119紧张地道:【不好,他们要割你舌头!!十号,你刚刚为什么逞口舌之能?!快,说你和宛陵霄的合梦,拖一拖!】
慕槿却不知怎么了,像是与龙女犯倔,只红着眼,嘴闭得跟蚌壳一样。
似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听到一道声音传来:“殿下,老臣来迟,还请勿怪!咦……这是谁,怎么有些眼熟?”
此声声如洪钟,却带着一丝阴冷,抬首,只见一精瘦气派的武官携带众多随从走来,正是罗阀。
罗阀看见慕槿,眼珠一动,只见她身如娇花,却满身狼狈,正好是他所好。
“这是谁?”他又问了遍。
“镜镜。”
“什么?镜镜?”
“也是那西岭少君宛陵霄的女人,慕槿。”龙女道。
罗阀看着慕槿,“啊”了一声,仿若她是囊中之物。慕槿避开了罗阀的目光。
果然,来的是罗阀,刚才她老远就听到了他,但她讨厌罗阀……慕槿抿唇。
“哦,我懂了,殿下信中提到的宝物,便是此女。要用此女引宛陵霄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此女冒犯了殿下。我们正要割了她舌头。”一位女官道。
“啧……可惜。”罗阀意味不明地叹息了声,“好女说不了话,那便少了趣味。”
但龙女却似乎想到什么般,倏然又浅浅笑起,露出了那过往的“大善人”般的面孔:“罢了,既然罗伯伯来了,便此时不动刑吧。把她放到刑台上,等那宛陵霄来。宛陵霄或许还想听她的声音呢。”
“若不来……届时嘛,交给罗伯伯,亲自行刑。”
慕槿被扭送至了刑台。
……
慕槿再次被送到了刑台上。大概女官还是不喜欢她对“龙女”“口出恶言”,她的嘴被缚了上了禁声法印的绸条,只能沉默地看着场中一切。
她看着远处,龙女正在一“界”中与罗阀交谈,开始似不放心般,回头看了她几眼,后面又投入和罗阀的交谈。
罗阀开始满面春风,但到后面,又面带愁色。
慕槿荡过一道幽色,放开感知,听到了“功赏”二字。
这也正是罗阀近来的问题:无功。
别看罗阀作为黄金台大吏、阏壅人皇的亲信哪里都横着走,实际上,罗阀最近遇到了焦头烂额的困境。
——不久前,他在镇西时出了纰漏。
镇西,镇的自是西岭。
而让罗阀出纰漏的,正是他过去的习惯:无论褚家人派他做什么,他总喜欢捞一点,谁让黄金台官家有天材地宝堆积如山?
而这个习惯在前任太女褚竞翡“□□”时期罗阀还收着、敛着,专门找了些低调门路。
但自从褚竞翡死后,现下又是作风软绵的龙女协政、领父命管理财政大头,罗阀便越来越大胆,得到镇西指挥使的位置后,便一边胡乱报军员数量吃巨额军饷,又一边和西岭的贵族勾结。
他寻欢作乐数年,却也不着急,一来,龙女对他言听计从,二来,因为他早用骗来的军饷买通了驻边的霍家,对方答应,到时候,在一大战中为他放一缺口,让他得到一小城镇。
介时,罗阀既得功,又得财,岂不美哉?
但事态在一个月前出了岔子——
那霍家突然一夜被清洗。
是的,罗阀之所以用“清洗”一词,是因为他以为,在西岭能做到此事的只有宛陵霄,说找不到凶手,不过是幌子。
罗阀吃喝玩乐着,本志在必得拿这一项功名去黄金台搜刮一轮封赏,再次次买下去,吊住政|府胃口就好。
结果霍家出事,他西岭的线断了,再火急火燎地想立军功,却发觉西岭边境被宛陵霄重新整顿,瞬间严了几倍,连蚊子都叮不进去。
罗阀两头吃的功利永动大梦由此被击得粉碎,还因此误损了一员大将不得不停手,装病回黄金台,却在述功时,又撞上被繁阳护教告发杀子事件,被繁阳大祭司狠狠地给了脸色看。
罗阀许久未得此等羞辱,由此脸燥,恨毒了宛陵霄。在他看来,这都是那宛陵霄带来的。
于是这次刚得到龙女递来求助的消息,他便火急火燎地赶了来。
“罗伯伯,你总算来了,你若不来,遥遥还不知怎么办呢——”龙女好生接待着罗阀。对罗阀,她一向是轻声细语,态度甚至谈得上殷勤。
“这次定要拿了这宛陵霄,到时候,父皇母后定会满意。”
罗阀说:“呵,遥遥,自然。此事,你做得好。伯伯自会助你。”
“那就多谢罗伯伯了。”龙女道。
罗阀微笑。他是极满意龙女这位太女的,该睁只眼时闭只眼,也听话,比起那冷硬、满朝得罪人的前太女好得多。虽有人议论,这是她收买人心的手段,但那又如何,互利不就好了。
“伯伯,为答谢你,不知你那边……可手头紧?我听说了一些边城的事。”龙女又凑过来,在界里罗阀的耳边说。
罗阀一笑,龙女虽不知他勾结敌境,但对他贪军饷,大概是知道一些的,也默认的。他听出了她言中之意,道:“的确紧,若有助力,可锦上添花。”
“我就悄悄与伯伯说一消息,东城守军指挥,前日触怒了母亲,家里被抄了。他那里有空缺,还有一天材宝物,遥儿到时候可以挪给伯伯一虚职,伯伯代我好生保管。”
说是保管,其实就是送。罗阀早明白龙女的意思,那被宛陵霄怄出的郁气,当即抒发了番。
“遥儿,你有心了。”
“不必,我们生等待宛陵霄吧。若捉到宛陵霄,让母后高兴了,此后都好办。”
罗阀听闻此话,又面露微笑。宛陵霄,或许可以对抗下龙女,但若他这位具有赫赫军功的人和龙女联手,他可还对付得了?
而在刑台上,听到二人对话的慕槿,不由悄然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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