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既晏兮
韶娘都不知道她有多招人喜欢,又被多少人觊觎着。
这年头漂亮的美人少有,漂亮又身份高贵的美人更是稀罕,像韶娘这般又漂亮又有身份、还有能耐和名望的美人,天下独此一家。
这般天下无双的韶娘,却只在他面前露出那般婉转又动人的样子。
段温略带颤抖地吐出口气。
这可真是单只想想、都叫人浑身的血都烧起来了。
……
“秾丽最宜新著雨,娇娆全在欲开时。*”段温倒是难得吟了句诗,又在覆在美人耳边轻道,“韶娘也帮着品鉴品鉴?”
谢韶气得骂他“下流!”,惹得段温又是一阵胸腔震动,他沉着声笑:“我学得不好,韶娘教教我罢。”
‘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1]
——真真是叫人‘朝醉暮吟看不足’。[2]
作者有话说:
[1]
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初种直教围野水,半开长是近清明。
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诗老无心为题拂,至今惆怅似含情。
——《海棠花》刘子翚[南宋]
[2]*
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秾丽最宜新著雨,娇娆全在欲开时。
莫愁粉黛临窗懒,梁广丹青点笔迟。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
——《咏海棠》郑谷[唐]
第40章 大恩
因为白天的胡闹, 晚上谢韶黑着脸勒令段温离她远点。
段温倒是很听吩咐,捧了本兵书在灯下读。
明明挺宽敞的桌沿,他偏偏就只占了一角, 体型那么大的一只就缩在那里, 显得可怜巴巴的。
谢韶瞧着都忍不住翻白眼:他可怜?装可怜还差不多!
她只说了不许碰,可没不叫人上来。
有本事在下面坐一.夜啊!
谢韶觉得她要是再为这么个狗东西心软就是傻子!
她眼不见心净地侧身朝里。
谢韶本来以为段温会弄出点动静吸引她注意力的。这人就是这么个狗德行,但凡两人待在一块,非得要她把大半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简直像一个求关注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但是他手段可比小朋友恶劣多了。习惯了这样, 再瞧对方现在这闷不吭声的样子,总叫人有种“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的忐忑。
怀着这种不安心,谢韶到底还是回身看了一眼。
段温居然真的在认真看兵书, 他旁边的是张矮桌, 也并没有椅子。
谢韶在幽州习惯的长腿桌椅显然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的功劳, 但出门在外就没有那么多便利了,这会儿多半地方还是习惯跪坐的。郭融这大兴土木修建的宫殿就是如此, 虽然亭台楼阁的、瞧瞧像是很有意趣的景致,但是就舒适度而言就差远了,段温这会儿坐在地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正委委屈屈地单腿支起撑在一边,持卷的那只手手肘压在上面,因为低头看书的姿势,脊背带着点弓起的弧度。
他这姿态显得有些散漫, 但却奇异地并不松弛。
段温这个人就是如此, 瞧着总是漫不经心的, 但是很少有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总叫人觉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抽出刀来。谢韶觉得这么过得一定很累,但是段温显然很习惯这样的日子。
似乎书上有些难解的困惑,他微微拧着眉,摇曳的烛火照亮了侧半边脸上分明的轮廓,谢韶恍然发现这人瘦了不少。
这很正常,打仗是件很耗费体力和脑力的事,没个好身体根本连扛都扛不下来,每次一场硬仗打下来,人都要瘦上一圈。
分开了这么久,谢韶其实也想问问对方这段时日过得如何,结果这人可倒好,一见面就把她往床.上带,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少吃一顿肉会死吗?!
越想越气,谢韶忍不住瞪了人一眼。
只是瞥过去的目光却注意到了别处,是本夹杂在兵书里的诗集。
瞧见那熟悉的书封,谢韶愣了愣,她怎么把这本书带来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能猜测是是收拾的时候被自己顺手给塞进去了,打包行李的时候又混到了段温的兵书里。
段温对诗集一向没什么兴趣,偶尔看一眼也是谢韶读诗的时候被他凑过来捣乱瞄见的,他自己是不会主动去翻看这些的。这诗集意外混到兵书里,就算被他看见了,也多半也要拣出来放在一边,但是现在这诗集放的位置很微妙,段温手臂稍微往下放一放、捎带手就拿起来了。
那里面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给段温看的,就是普普通通一本诗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当年对方去青州时随信送来的干花,被她顺手夹在了里面。都过去这么久了,段温记不记得还是两说呢。
但要是被这么看见书屋里夹着的东西,还是当着她的面,谢韶总觉得怪怪的。
……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这么走着神,段温手里的那卷书要翻到底了,他左手顺势往下,就要把那本诗集拿起来,谢韶禁不住跟着心底一紧。
她其实觉得段温不会记得那点小事了,但在对方真的拿起来之前,她还是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打断道:“又没有不叫你上来。”
段温落在书封上的手顿了顿。
第二次了,他果然没看错,韶娘像是很紧张这本诗集的样子……从谢家带来的诗集啊。
要不是上次辛奴去他母亲那讨书,被韶娘特意避开了这本,他还没注意到。
抬眼对上谢韶看过来的目光,烛火摇曳下,美人柳眉轻蹙、眼底隐约带着丝紧张的意味。
段温心底像被什么轻撞了一下,勾得人痒痒的。
……韶娘总是有法子教他心软。
段温心底轻叹了声,到底脸上的神情缓下、也松开了手。
罢了,既然韶娘不想叫他看,那便不看罢。
他从来不和死人计较。
段温倾身往前吹熄了烛火,像是都不需要时间适应这突然黑下来的环境,他直接往前了几步,将还不及躺下的人揽入怀中,笑:“我可真上来了?”
谢韶:“……”
抱都抱住了,再来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
谢韶知道段温一向得寸进尺,料想他上来之后不会老实,但是对方开口的理由还是让她意外了下,“我过几日就要走了,韶娘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谢韶一愣,“不是要去晟州吗?”
段温“嗯”了声,但是明显心思不在回答上面,带着茧子的手一节一节地摸过脊椎骨,显然不打算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
谢韶被他闹得不安稳,背着手够了半天,总算把那只不规矩的手拉开。
这才得空皱着眉问:“我不跟着你一起吗?”
段温则是趁着谢韶的注意力在手上,倾身往前偷了个香,闷笑着打趣问:“韶娘这是舍不得我了?”
谢韶瞪他:说正经事呢!
实在不怪她奇怪,这些年除了战场的最前线,段温恨不得把她随身带着,这次去的晟州是自家地盘,没道理分开。
段温被谢韶眼神警告得收敛了点,但仍旧是没个正形儿,“韶娘喜欢晟州风光,为夫下次带你去。这次就先算了。”
谢韶倒是听出来了。
晟州那边大概出什么问题了,段温这一趟多半不怎么安稳。
她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但这话问出来委实没什么意义,就算段温告诉她“没危险”,她会信吗?走上这条路之后,就注定了不会有安稳。
谢韶往上凑了凑,亲了亲段温的嘴角。
又顺势搂住了人的腰,借着侧卧的姿势蜷在了对方怀中,“那我在元川等你,你早点回来。”
段温一时愣在了原处,隔了好一会儿,才抬手碰了碰被吻的地方,像是在确认刚才那个亲吻的真实性。
许久,他才将手臂重新放了回去揽住了人,但也只是轻轻地抱着,没有再用力。
幽幽的香气随着呼吸顺着鼻腔侵入肺腑,奇怪的充盈感满溢在心口,像是整个人都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不需要靠着掠夺和侵占来追寻那片刻的满足,只是这么抱着,仿佛就切实得到了什么。心里那头一直不知餍.足的贪婪野兽终于得到了片刻的饱足,懒洋洋地休憩了下去。
脑海中纷乱的杂事随之远去,那本诗集、她或许念着的旧人、元川的后续、郭融的旧部、晟州的形势……所有种种尽皆从思绪中消隐,他感知到的只有怀中人而已。
她在等我。
她会等着我。
在心底又反复回念了数遍对方方才的话语,段温怔忡着放松的面部肌肉定格在一个称得上温柔的表情。
他低头嗅着那近在咫尺的发香,头一次落下一个不带任何情.欲意味的亲吻。
我会回来的。
很快。
*
段温去的是一场会盟。
与北方的匈奴和西北的鲜卑,地方定在段温所属的晟州——此地正是由段温的义兄章恩阳亲自镇守。虽然会盟所在并非晟州城内,但是这个地点的选择已经足够表明另外两方的隐约臣服之意了。
这年头的一切盟约都基于自身实力,一旦露出了弱势,撕毁只在一念之间,
但是即便是为了那么一点儿细微的约束效力,盟约也值得人慎重对待了。
段温没有带太多的人。
结盟毕竟是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要是他再带了大兵压境,恐怕另外两方就要当场翻脸了。段温暂时对那两边的苦寒之地没什么兴趣,那些破地方打下来都没法管,没有半点油水可啃,还得劳得他家韶娘费心费力地扶持救助,怪没意思的。他接下来想要啃的是南边那块肥肉,韶娘不是愁资金周转么?多宰几个世家大族,就什么都有了。
但是即便如此,段温这次带的人也全都是精挑细选,
防的不是匈奴鲜卑,而是另有其人。
兄长。
他称一声“兄长”,可别让他失望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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