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陆守俨:“好。对了,你们研究生宿舍好像收工了,眼看就能住了吧?”
初挽乍听到这个,疑惑,之后眼神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总不能想把她赶到住宿舍去吧?
这还是人吗?
陆守俨看她那小眼神,笑了:“瞎想什么呢,我是想着,你们研究生课程要正式开始了,你估计要忙起来了。”
初挽:“……差不多吧。”
当天她过去上课,上完课后,先提着东西过去岳教授家里,岳教授就住在京大校园内的职工宿舍楼,一栋五层红砖瓦房,岳教授住顶楼,是一处小两居。
初挽过去的时候,岳教授家里有客人,却是一位老考古专家,姓黄,已经八十多岁了。
岳教授便给初挽和黄教授互相介绍了,提起来黄教授,他特意多说了几句:“初挽同学可能不知道,黄教授可是我们国家第一个入疆考察的,也是我们国家第一个去楼兰古城的,这是我非常敬重的前辈。”
初挽对这黄教授也是肃然起敬,她是约莫知道黄教授过往的。
在新中国成立前,新疆地区的考古其实是被西方探险家和学者们所垄断的,大量西域宝贵文物流落异乡,当时政府几乎无力阻止。
一直到了二三十年代,国民政府才开始组织国家间的考古合作,也算是逐渐制约了西方探险者在新疆一代的疯狂盗掘。
而黄教授在二十年代末,就曾经参与了这种国家联合考察团,和发现了楼兰古城的西方知名探险家斯文赫定一起前往新疆考察。
这里面有一个细节,考察团前往楼兰考古时,斯文赫定曾经将瑞典的国旗插在了楼兰遗址上,当时黄教授当场提出抗议,说这是中国的领土,不能插国外的国旗,便当着斯文赫定的面,拔下了瑞典国旗,插上了当时中国的国旗。
这些小事,于这位老教授来说,自然不值一提,也是后来她研究“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的时候,才无意中关注到的,事情虽小,但确实让人心生感慨。
不过黄教授一把年纪了,却是格外谦逊低调,也颇为和蔼,问起初挽的种种,当知道初挽竟然是昔日琉璃厂初家后人时,也是颇为意外。
一时又和初挽深入聊了聊,很是欣赏,因问起接下来的打算,便提议说:“我最近要开一门《新石器考古》,正愁缺一个助教,初同学要是有兴趣,能不能替我来当助教?”
岳教授听了,笑道:“看初挽自己的兴趣,她汉唐历史功底是很有些造诣,说实话我招了这样的学生我都惭愧,觉得压力大,她去当《新石器考古》的助教,我觉得能力是绝对没问题的,只不过她现在还在学着阿拉伯语。”
初挽倒是很有兴趣:“学习阿拉伯语也不是一时之功,我听说研究生第一年的课程并不是那么紧张,当助教没问题。”
说完,她顿了顿,笑道:“挺新鲜的,我竟然能当助教了,还是黄教授的助教,觉得特别光荣。”
她这话引得两位老教授哈哈笑起来,当下也就敲定了,现在初挽一面跟着阿拉伯专业的学生一起学习,一面给黄教授当助教。
当助教的话,还有一些补贴,初挽算了算,加上学校的补贴,竟然也差不多够生活了,就算自己没有那些捡漏倒卖古董挣的钱,没有陆守俨给生活费,她也能过下去。
这让她心里稳妥了很多。
约好了第二天过去黄教授办公室后,初挽先去学校食堂吃了饭,之后便过去了上《阿拉伯国家社会与文化》课,结果上课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眼熟的,她表姐陈蕾。
陈蕾和朋友一起来的,应该是来旁听的,她乍看到初挽也是惊讶。
陈蕾笑了:“初挽,你也来这个课?”
初挽颔首:“对,研究生课还没开始,就顺便过来听听这个。”
陈蕾:“我是过来旁听的,就听听课见识下,你这是——”
她一眼就看到了初挽的笔记,挺厚一沓了,看来一直在跟着上课。
她好笑,扬眉,就那么打量着初挽:“没想到你一个研究生,竟然来上本科生的课,还这么认真……”
她话里多少带一点点试探,初挽听出来了,她估计想摸自己的底。
当下淡淡地道:“管它是本科还是研究生的课,没学过,过来听听不是挺好的?”
陈蕾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沽名钓誉,仿佛来上一个本科生的课玷污了似的,别说研究生,就算是教授,想学阿拉伯语,过来跟着本科生上课怎么了?
这时候,陈蕾同学好奇地看着初挽,小声问陈蕾:“这谁啊?”
陈蕾笑了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表妹,亲表妹,今年我不是考上了咱们系吗,结果我表妹据说考上了研究生!”
研究生?
大家诧异地看着初挽。
初挽纤瘦,眼睛很大,看上去清澈单纯,就很有高中生的味儿,让大家觉得,她也就是刚上高一高二,比一般大一学生看着更显小。
陈蕾笑道:“我上学后,还想着过去研究生办公室看看我表妹,结果没找到,谁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她的话,却是别有所指,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她几个同学,都面面相觑。
一个号称自己考上研究生的表妹,却来上本科生的课,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道道谁知道呢,加上陈蕾那意有所指的话,显然大家已经开始瞎想了,想着眼前这小姑娘怕不是在农村老家吹了什么牛,结果现在就这么被自己表姐戳破了。
初挽自然听出陈蕾的意思,她突然记起来什么:“姐,你们最近是不是要开《新石器考古》课?”
陈蕾颔首:“对,听说今年临时加开的,是大名鼎鼎的考学家黄教授来给我们亲自上课。”
这确实是很值得骄傲自豪的,哪怕是在解放前,黄教授在考古界的大名都已经传开了。
初挽笑道:“是这周五开始上吧?”
陈蕾:“怎么,你又要来旁听蹭课?”
初挽淡声道:“算是吧,好歹也增长下见识。”
因为第二天约好了过去黄教授办公室聊一下助教的事,初挽不敢大意,回到家后,又重新翻了翻新石器时代这一块的历史。
学到了八点多,陆守俨回来了,提起来接下来他要出差。
他温声说:“估计得出差一周,去西安,你如果自己在家无聊,可以住老宅去,这样也有一个照应。”
初挽:“才不呢,我自己住这里挺好的,清净。”
当下初挽说起自己打算当助教的事,陆守俨自然替她高兴,摸了摸她的头发:“挽挽就是能干。”
初挽便觉得,他摸着自己头发时像摸着一只小狗。
晚上睡觉时天逐渐转凉了,晚上两个人都盖薄被子了。
初挽便不依,非要和他一起盖,钻到他的被窝里,让他搂着自己。
陆守俨把她抱了个满怀,却是说:“你越这样,我越不放心,我出差了,你一个人,白白让人担心。”
初挽:“那你早点回来。”
不过这么说着,她就想起来,他是要被外调的,这样的话,两个人会两地分居好几年。
想起这个,突然便有了不舍。
以前没结婚时候,觉得他外调更清净,可现在他如果外调,她会有些难过。
陆守俨抱着她在怀中,低声说:“这也不是我想回来就回来的。”
初挽:“你出差后回来,是不是直接国庆了?”
陆守俨:“是,回来就国庆了,正好放几天假,国庆后就是中秋节,咱们回老宅吃团圆饭。”
初挽:“那国庆节有什么打算?”
现在春节放三天假,国庆节也是三天。
陆守俨意识到了,略翻身,侧首看着她:“本来没什么计划,不过你要是想去哪儿玩,也不错,我来安排。”
现在放假旅游的越来越多了,他们才新婚,他是应该带着她出去多玩玩。
初挽:“要不就去西安吧?到时候你出差结束不要回来了,我去找你就行了。”
陆守俨:“那样的话,你得一个人坐车过去了。”
初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守俨:“那行,到时候,如果你们课程不紧张,你就去西安找我,我让单位的人事帮你订好票。”
第二天醒来,陆守俨已经去上班了,初挽懵了一下,才慢慢醒神,之后揉了揉脑袋,准备起床去学校。
陆守俨做事很认真,他出发前已经把晾在窗户外面的衣服收起来了,今天他们值日,他也把值日给做了。
初挽出去上班的时候,遇到几个邻居:“今天轮到你们做值日是吧,你可真勤快,这水房打扫得真干净!”
初挽也只能笑笑:“是我爱人打扫的,不是我。”
邻居一怔,之后笑了,夸她有福气。
这时候恰好丁彩丽看到她了,一见到她就激动,赶紧拉着她一边说话。
初挽也惦记着她妹妹的事,便问起来,丁彩丽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起来。
原来丁彩丽让她妹妹用了这个招,故意假装那是好东西,只要那幅画,果然她那妹夫信以为真,最后双方拉锯了一番,对方把现在住的院子给她妹妹,再赔偿给她妹妹一万块钱。
“这一万块钱和一套院子,我寻思着也够本了!”丁彩丽兴奋得很:“反正别管以后怎么样,她好歹有个住的地方,也有钱。”
初挽提醒:“就怕人家回头发现了找后账。”
丁彩丽:“对,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打算让我妹妹把那院子盘出去,我给她介绍了一个工作,调到外地去的,她回头带着钱,去外地工作,让那人找也找不到,那臭男人想来找我,那就让他来,谁怕他啊!”
初挽听着也笑了,丁彩虹能有这个结果,也算是不错了。
丁彩丽对初挽自然感激不尽,高兴得要命,说了一堆好话。
告别了丁彩丽后,初挽先去学校上课,课后便去拜访了黄教授,黄教授送给她两本他自己出版的书,还有一些早年的考古笔记,初挽翻了翻,里面提到了高昌遗迹考古,吐鲁番考古,并详细介绍了当年楼兰考古的文物抢救和保存工作。
这么谈论一番,初挽多少也感觉到,黄教授和陈蕾这种沽名钓誉的教授不同。
他是老一辈考古学家的思想,骨子里都是学者的清高和板正,对于古董收藏,讨论起这个话题,她就要分外留心,比如当初挽无意中提起元青花瓷历史的时候,黄教授神情便有些疏淡,表示他只知道陶器,不知道瓷器,至于古董,那更是只知道研究,不懂市场。
研究性学术专家,涉及到文物的研究更偏重于历史,而初挽搞收藏的,骨子里更看重市场和价值。
学者专家认为文不经商,骨子里是高傲的,黄教授之所以对自己太爷爷抱有几分敬重,也是因为当年太爷爷曾经为国家保下几样文物,敬重自己太爷爷古董商的气节。
初挽也就在话题中尽量避开,倒也不是刻意讨好,而是犯不着,毕竟时代不同,大家看法不同,再过一些年,大学里也颇有一些教授出来鉴宝走穴了,但是黄教授骨子里显然保持着老一辈的好传统。
她来读考古学,本质上和陈蕾一样,是沽名钓誉的。
如今接触到这些考古大家,熏陶一下,能熏多少是多少,但骨子里就是逐利的,目的不纯,熏不过来她自己也没办法,最后只能求同存异了。
这么谈话间,初挽试探着问起来黄教授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种种,黄教授谈兴颇佳,说起了尼雅遗址,也提起来当时的一些考古细节,谈得津津有味。
这尼雅遗址是1901年探险家斯坦因发现的,当时还曾经在考古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进行了不少文物发掘活动。
就在九十年代中期,在新疆和田地发现了一处合葬古墓,就在那古尸臂膀上绑着一块织锦护臂,那织锦纹样神秘,并有文字,经过考证,文字赫然正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据说这是古代占卜的结果。
尽管后来经过考据,全文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这个织锦的出土依然引起轩然大波,并且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是中国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考古学发现,这织锦也是中国第一批禁止出国展览的文物。
这么一个重大发现,初挽当然希望能快一些发现,但是她也不敢太影响历史进程,所以只是稍微把话题往那边引了引,聊起那里的古墓,问起当年的一些细节。
黄教授兴致勃勃,提起明年将计划一次新疆沙漠考察团,到时候将对古墓进行进一步的探索:“这次是一位日本朋友赞助的资金,中日合作调查考古。”
初挽好奇,问起来,之后明白了,那位日本人姓佐藤,是一个珠宝商,同时也是一位僧人。
要知道,佛教是从西域一站一站传入中国的,之后又从中国传入日本,而佐藤先生作为一位日本僧人,本身对西域历史文化有一种宗教层面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