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沉之月
许长海虽然没有出声,只是笑着冲她点头,可许清元分明看见他眼中闪烁着水光。
而梅香的反应却基本可以用呆滞来形容,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生出一个这样了不起的女儿,简直……简直比生一个儿子还要扬眉吐气!
没前进几步,许清元恍惚间仿佛在人群中看见了江氏的身影,但是等她回眸仔细在人群中寻找的时候,却又没有了江氏的行迹。
陆陆续续的,清霖书会未能参加殿试,但仍逗留在京城的其他女举人也闻讯来到游行街道,为她送上祝贺,她们的表达方式虽然含蓄,但每个人都很真诚。
最令她没想到的是,游行至东昌街附近时,附近居然有许多围观百姓神情热烈地向她拍手鼓掌欢呼,许清元看着他们熟悉的面容,突然想起此处离清霖书会的本部很近,附近的居民多来听过她们讲课,因此前来捧场也就不足为奇了。
足够了,许清元心想,即便只有这些人前来捧她的场,但至少还有这些人。
作为状元,许清元将在今天受到至高的待遇,游街完毕后,所有二百多名进士不允许先行离开,必须拥众将前三甲依次送回家中才可。
不管他们情愿还是不情愿,许清元今天最大,她高兴地跟熟面孔们打着招呼,一路上走的不算快,可其他人还是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直到将她送回许府,下马恭送她回家,才能继续送榜眼江新知前往他暂时下榻的会馆。
许清元回到家中,真是觉得浑身哪哪儿舒坦,恨不得就地打个滚儿,可是这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许家一大家子早就提前回来等候在大门口。
她看着眼前脸上挂着激动的十几口人,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傻笑道:“哈哈,我考了个状元!”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好, 很好,很好……”许长海不住点头, 声音透着一丝颤抖。
站在他旁边的梅香挪前半步, 脸上带笑,用生疏的语气关心道:“老爷,姑娘, 忙了大半天,都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再慢慢说话。”
说完,梅香还特意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当然好。”许清元笑眯眯地答应。
其他人见状忙快步去张罗布置, 许长海特意跟她并肩而行,嘱咐道:“午饭得多吃些, 晚上你还要参加琼林宴,没工夫吃东西。”
许清元答应下。
片刻后, 三人到达花厅, 许长海在跟她说话的空挡突然吩咐下人道:“加把椅子,让姨娘也坐下。”
闻言, 梅香难掩激动地连连称不敢, 不过最后还是依言落座。而许清元笑容却淡下三分, 没有说话。
脱离了这四方小院,谁不能坐?何处不能坐?何时不能坐?偏偏在宅院里,坐着吃饭居然成了对人的一种恩赐,而后宅的女人们在获得这些自己本应拥有的权利时,却要感恩戴德。
少顷, 饭菜做好,三人面前的饭桌上流水一样摆上来足足二十多道菜肴, 看的许清元有些吃惊地说:“太多了, 这怎么吃得完。”
脱雪提醒道:“姑娘可留着肚子, 后面还有八荤八素没上呢。”
仆役们见今天老爷姑娘皆是喜气洋洋的,更何况也是难得一遇的喜庆日子,便大着胆子凑趣:“姑娘若吃不完,就把那剩菜剩饭赏老奴些,老奴带回去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吃吃,说不定也能沾沾姑娘的喜气,就此开窍了呢。”
其他人纷纷应和,连许长海都笑着点头,她只好闭嘴乖乖吃饭,看来考中状元,一家子比她还高兴,连一向注重礼仪的许长海都不顾规矩了,她何必多嘴扫自己的兴。
没有了学习任务的逼迫,这顿饭许清元吃的异常开心,认认真真地跟一家上下说着传胪大典的趣事,正说的高兴,有人上来通报说晋晴波方才刚刚回到了府中。
本次晋晴波位列第九十六名,比会试的名次还上升一些,若是刨去考官们对女性的偏见,只怕还要前进不少名。许清元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爹倒是忙说将人请过来一起吃饭。
被邀请过来的晋晴波略一推辞,见实在盛情难却,才坐在了许清元身边,众人又向她道贺。闹腾两轮下来,时间已经快要到申时,许长海打断道:“琼林苑虽是皇家御苑,可也在远在外城之外,你们该准备动身过去,尤其是清元,你作为状元,可绝对不能迟到。”
许清元抬眼看看日头果然天色已经不早,也就跟晋晴波起身回院子收拾片刻准备出发。
二人出门的时候,她特意观察了一下今天门房的收礼情况,最后颇为不解地自言自语道:“怎么没比考中会元的时候多多少啊……”
带着微妙的遗憾心情,两人坐上马车朝外城去,这条挤满了芝麻绿豆小官的街道今日却异常拥堵,她们的马车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出内城。
这一路上,两人遇见不少新科进士,大家都是同年,况且许清元还是今年的状元,其他人今天上午刚刚在人家面前低过头的,只能向其恭敬行礼。
所以说状元天然地就会在同年考生中获得威望,这对于将来的仕途可是大大的有好处。
终于到了琼林苑前,两人亮明身份后,立刻被仪鸾司的官员迎接进去,许清元向其行礼道谢,对方忙称不敢。
虽然状元不是官职,但傻子都知道进士及第的含金量有多高。按照往朝惯例,前三甲不必经过朝考和吏部考核,可以直接被委任进入翰林院,状元直任从六品翰林院修纂,榜眼、探花任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但因为之前从未有过女子进入翰林院的先例,所以严格来说,许清元还不是官。
但那引路官员不得不承认,即便这位女状元不能入翰林院,将来也必定是举重若轻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仪鸾司九品小官能高攀的。所以尽管觉得这样对一个女人点头哈腰的有些丢人,可一想到这女人可是未来高官,心中就顺畅了许多。
琼林宴又名闻喜宴,原先是新科进士们私下庆祝的宴会活动,举办费也由他们自己筹措。后来,为展示朝廷对科举学士的看重,宴会的性质从民间变成了半民间半官方,再到如今完全由官方承担费用,皇帝甚至会让掌管宫廷礼仪及皇帝出行杂事的仪鸾司负责筹备,可见朝廷的重视。
也正因如此,今晚的宴会处处透露着皇家风范,奢靡无比。
虽然今日皇帝并不会驾临,但有空闲的考官们却会到场,新科进士们刚好可以和当朝官员套套近乎。
除开那些考官们,就要数许清元身边最为热闹,她认得的不认得的,面熟的不面熟的,所有女进士都围绕在她身边恭维不止,中途除了探花郎安郸过来祝过一杯酒外,甚至还有十几个男进士也来过一趟,说了些好听的话。
这场面闹得开始一直挤不进来的丁依霜自嘲道:“看来在‘钻营’二字上,我还有的学呢。”
========================================
“你就别说酸话了,咱们还差这一杯酒不成,”许清元好笑,“来,我敬你一杯。”
琼林宴皇帝虽然不到场,但中途却几次派内官前来下赐礼物,包括并不限于:御笔亲作诗句、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文房四宝、冰等。
作为状元,许清元一人就拿到两首赞赏进士精神面貌的御诗、一整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以及一柄玉制长笏,真是羡煞众人。榜眼江新知和探花安郸拿到的赏赐就不如她多了,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皇帝看重的是谁。
众进士跪谢皇恩,许清元心中却并未生出得意,皇帝对于她的利用已经开始,虽然目前她可以借此在官途上比别人顺畅些,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筹码才行。
饮完前五盏酒后,宴会进入簪花阶段,许清元在众人前来祝酒奉花的空隙与其他两人道:“看今天来的考官,竟无一名女官。”
晋晴波微叹:“女子一日无法进入翰林院乃至内阁之中,这样的情况就一日无法改变。”
“我说,”丁依霜严肃开口,成功吸引两人注意,就在她们以为她要发表高见时,她却道,“你们谁看见临安郡主了吗?她不会没来吧?”
许清元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到临安的身影,她微仰着脑袋回忆片刻,突然想起殿试完毕出宫之时临安曾经邀请过她在悦风酒楼会面,如果没有记错,时间正是今晚戊时。
簪花完毕,众人“望阙位立定,谢花再拜”,饮过接下来的四巡酒后,时间正好还有小半个时辰到约定时间,此时宴会已经结束,许清元无暇再留下与众人应酬,托丁依霜将晋晴波送回许府后,自己乘马车赶往悦风酒楼。
吹着逐渐凉爽下来的夜风,车夫紧赶慢赶,终于按时抵达目的地。许清元按照约定上楼敲响竹潇阁的房门,里面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许状元请进。”
门外的许清元稍有迟疑,但看酒楼内环境亮堂,楼下客人满座,应该不会有什么陷阱,这才推门进去。
雅间内,临安郡主正坐在桌前,身边立着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她平静地喝着杯中酒,见人进来,也只是点头示意她落座。
许清元行过礼,大概猜出男人应当是王府长史官,能带到这里来,看来此人极有可能是临安郡主的心腹。
她静静等待对方将酒饮尽,才开口问道:“不知郡主约在下前来是何用意?”
今天的临安心情好像挺不错,竟回答了她的问话:“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长史官从身后窗边的高案上拿下一个木盒, 放在桌子上,并往许清元这边推过来。
许清元拿起盒子, 发现上面本来挂着的一把小锁已经被人打开, 她见临安郡主没有反应,一手将盖子掀开。
但当她看清盒中之物时,许清元立刻“啪嗒”一声盖上盒盖, 迅速将其放回桌上,她面带不解地问:“郡主这是何意?”
临安郡主脸上带着几分回忆的神情说道:“自从老师走后,我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临安的老师自然是指乔香梨, 作为知道其下落的人,许清元有一丝心虚, 但没有在临安面前表现出来。
“虽然囚禁幼童一案可能与朝廷官员有关,但能逼得幕后之人亮明柯缙这步暗棋, 将老师陷害至那般境地的, 一定是条大鱼。”临安郡主在提到乔香梨的时候,脸上仍然会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伤感, 她转头看向远处烛火, 继续道,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追查此事。”
许清元的眼神看向盒子,猜测里面的东西跟囚禁幼童案究竟存在着什么关联。
“老师出事后,他们着实安分过一阵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逐渐淡出众人视线, 他们又变本加厉起来。”
临安眼神中含着蔑视,对他们的这种行为很不屑, 她拿过盒子, 从里面盛着的十几截人的指骨下抽出一张纸, 对许清元示意道:“有恃无恐之人,对地位相距悬殊的受害者,甚至疏于做好善后,这才被我得知其中秘密,并留下证据。”
“我找到有幸存活下来、奄奄一息的孩子们后,他们却非常抗拒表露内情,直到我亮明自己的身份,几个孩子问我能不能替他们报仇,我答应了。后来他们便自愿写下这些陈述,并断指为证,将其交由我保管。”
临安郡主似乎回想起了过去的场景,慢慢道:“被囚禁的幼童要忍受无尽的虐待,所以他们一般活不长久。甚至官员之间有一种特殊癖好——将幼童的九指割断,只留一指,然后看他们艰难的生活用以取乐。所以盒子里的是许多孩子所剩下的唯一一根手指,同时也代表了他们的决心。”
她打开手中的纸张,许清元看到纸上一片密密麻麻的血字。
“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许清元想也知道里面可能牵扯到不止一个朝廷命官,这么好的把柄,临安郡主不自己留着,给她干嘛?
“殿试已经结束,这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证据我已上交皇上,也借此获得了外放做官的机会,盒子里剩下的这些,指证的是目前仍在朝为官之人,我虽已无用,但或许对你有所帮助。”临安郡主将血书叠好放入盒子,又推给许清元,“待我再次回京之时,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许清元看着她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等临安郡主已经离开许久之后,许清元才从酒楼出来,车夫忙扶她上车,驾车回府。
车夫姓杨,本就是京城人士,一直干的就是给官员家驾车的行当,现在受雇给许家干活,主家人口少工钱公道,大小姐才学出众,为人随和,老杨很喜欢跟她聊天。
可是今天明明是大小姐喜得状元的日子,但她抱着盒子从酒楼出来后,脸色却很凝重。
“老杨,去外城江家。”马车内传出许清元的声音,老杨忙答应一声,调转朝向,往外城驶去。
许清元在江氏回来前赶到她家,因为孩子们对自己比较熟悉,也没有防备,甚至争相围在许清元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点心。
趁分点心的功夫,许清元仔细观察了一遍所有孩子的手指,竟无一人有缺失。许清元本以为这些孩子是江氏救回来的幼童,可目前的情况似乎与临安的表述对不上。
离开之时,孩子们还追问她什么时候再过来,许清元笑着答应会抽空再来。
明月高悬夜空,当马车行入许府所在街道之时,老杨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姐,你看……”
顺着老杨所指方向看去,给许府送礼的人挤满了这条本就不太宽敞的街道,即便已经入夜,可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热情。礼品也如同小山一般被堆放在许府门口,不是许家刻意显摆,而是门房中实在登记不过来。
许清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摇头道:“好可怕,要不然今天我还是去客栈睡吧。”
这话当然只是玩笑。等到她终于回到府中,更是被家中情形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院子里上上下下灯火通明,所有仆役甚至月英都在搬运礼品,库房即将被塞满,而送礼的人还是源源不断而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许清元亲自出去说明天色已晚,她们需要休息,这才能让所有人今晚能睡一个安稳觉。
然而第二天起来,这种情况并没有多少好转,甚至更加夸张。她后来仔细看过送礼名单,令她没想到的是,不仅是在京城中任职的,全国各地的女官全部送来了贺礼,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衙小吏,这几乎就是当朝女官们的名单。
在接下来等候任命的日子里,许清元不知赴过多少次宴,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还是实在推不掉的,不然每天转八家都赶不完场。
她这个状元虽然在这方面异常风光,但任职问题上却多少有些尴尬。
江新知和安郸已经接到命令进入翰林院,其他同年们也都开始接受吏部考核,然而许清元的任命却迟迟没有下来。
皇帝的意思是,许清元作为本朝第一位连中六元的进士,即便是女人,也应当破例让她进入翰林院。这次女官们没有受到任何人的示意,自发支持皇帝的意向,甚至多次在朝堂上与反对者争得面红耳赤。
虽然她们跟许清元没有太多关系,可许清元是她们之中科考成绩最杰出的一个,她能到达的高度极有可能就是她们一辈子奋斗的上限,即便是为了自己的潜在利益,女官集体也要力争到底。
然而这个拉锯的过程持续的时间实在太长,晋晴波考核完毕后,如愿进入大理寺任从七品主簿,她走马上任的那一日,许清元甚至仍旧赋闲在家。
晋晴波怕惹她伤心,每日都是天不亮就走,天黑才回来,本来打算搬去朝廷分配的房子的,可现在也不敢说了。
不过许清元倒是异常平静,期间还在临安郡主离京任职的时候去送别过。
如今临安意气风发的样子消减去她原本的几分倨傲,更加符合实际年龄。她好像是与皇帝达成了某种约定,不再与女官们避嫌,甚至也给许清元送过一份道贺大礼——一套十二件的金制动物小型摆件,并附言:可应急使用。
临安离开之前,曾暗示她可以动用盒子里的证据为自己进入翰林院除去些障碍,许清元没有点头,只是道:“郡主一路保重,我自有打算。”
次日,她乘车来到外城秋兰巷,伸手轻叩一户人家的大门,一连敲了七八次,里面才传来一道小心谨慎的女声。
上一篇:八零之都别碍着我捡漏
下一篇:虐文女主娇宠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