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沉之月
“罪子黄嘉年所犯囚童一案,老臣前几天知晓后,已经将家中有关奴仆全部放出府中,恢复良籍。同时以府中私产买下其他尚未卖出的孩童,也将他们放归原籍,希望能赎过黄嘉年之罪。”黄丞相这话,几乎就是相当于承认了黄嘉年是囚童案主犯的事实,自认己过,百官侧目。
那些案涉官员更是心如死灰,黄丞相这是根本不准备在这件事上保黄嘉年,那他们也就没有了脱罪的可能。
“但是,要说我那孽子杀害亲姐,绝无此事!”黄丞相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说完后像是一口气上不来,咳嗽了许久。
等他气息恢复平稳后,才慢慢将黄嘉雪之死的内情一一道明。
黄丞相承认因为女儿未能考过院试成为秀才,他教育子女又一贯是严以待之,因此对女儿黄嘉雪进行了严厉的责罚,言语确有失当,没有考虑到女儿家脸皮薄,导致黄嘉雪对父亲怀恨在心,对科举一途绝望,最后选择在他七十大寿当天自杀。黄丞相已经让仵作解剖了黄嘉雪的尸体,在其身体中发现了一块生金,也就是说黄嘉雪其实是被生金毒死的,而不是被黄嘉年住处发现的砒/霜致死。
这确实是一项有力的证据,朝堂上也有人提出宴会当日听闻黄嘉雪死讯之时,黄嘉年是非常惊讶的,而且第一反应是去请太医救治姐姐,黄丞相所言有理有据,黄嘉年罪不至死。
晋晴波因其最近上奏频繁,今日特被允许上朝。她这个时候却站出来反对道:“据微臣所知,黄嘉雪的奶娘宣称之前有一次有人给小姐下哑药,而这件事情府中人尽皆知,却无人敢追究,黄小姐因为父亲的逼迫和弟弟的仇视在府中步履维艰,黄嘉年害怕姐姐出仕后抢夺地位和家产,才不顾手足情义毒害亲姐。”
黄府出事后,黄嘉雪的奶娘趁乱跑了出来,并且找到清珑公主府上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明,公主气的饭都吃不下,立刻就将该消息通知给了许清元,晋晴波当时也在,就得知了这个情况。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每个人都言之凿凿,努力捍卫自己的观点,皇帝看了晋晴波一眼,他对女官们的反应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其中许清元等绝大多数女官沉默以对的态度却让他警醒起来。
女官们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工具,而现在这个工具却有了自我意识,想要保持一定程度的中立以求更大的图谋,这让他不能不担心。
案件管辖不明,案件也无法继续行进下去,皇帝沉吟许久才开口道:“黄嘉年所为是否属十恶不赦,亟需查清,大理寺需回避,刑部可能要承办下一步,这样,朕指定一人清查此事,诸位爱卿以为呢?”
“皇上圣明。”
皇帝环视朝堂,开口道:“任翰林院侍讲学士许清元为制使,负责主审黄嘉年杀姐一案。”
百官反应各异,黄丞相闭了闭眼,眉心紧皱不开,但竟然没有表示异议,这件事就这样最终确定了下来。
制使,大概就是皇帝临时指派官员奉诏审讯案件,是个临时性的职位。
许清元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的怀疑要远远多过惊喜。皇帝放着邓如玉这样忠心耿耿的女官和御史台一众御史不用,让自己一个翰林去查案子,恐怕是考验多过于倚重。
那问题就来了,皇帝究竟是想让她交出一份怎么样的答卷才满意呢?是不管不顾将所有罪名安在黄嘉年头上,让黄家万劫不复,还是别的什么意图?
在许清元接到委任圣旨的同时,皇帝开始对其他案涉官员动手了。
囚童案牵连的人数出乎意料的庞大,若是沾边就算,那估计得有上百名,虽然这些人中低品阶官员及官员家属占绝大多数,只怕是作为牺牲品被推出来的,但也不算完全无辜。但在严查之下,也有几个大鱼被捞住,比如辅国大将军杨家,再比如吏部一名侍郎和两名员外郎及他们手底下的六七个主事,世家之中就更是荒唐,能全身而退的凤毛麟角。
这些人既没有被立刻审讯惩处,也没有轻轻放过,而是暂时被羁押起来。他们本人煎熬,家人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病急乱投医。有的人得知许清元接手黄嘉年一案后,认为皇帝对她十分看重,许清元就是在这件事上最能说得上话的人,罪犯家属们挖空了心思给她送礼,许清元不堪其扰,想着这一回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她愁的干脆就借住在了晋晴波那边,整日不回家。找不着人,大部分人才死心转求其他人。
皇帝同时将梁统领指派给许清元做下手以供差遣,两人经过事,合作还算愉快。许清元待人一贯温和有礼,也不曾对他呼来喝去,梁统领才干出众,办事也尽心,接到命令后先把卷宗给她送了过来。
得到委任后的许清元,在翻阅卷宗材料后,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先传给黄嘉雪解剖的仵作来一问究竟。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对黄嘉雪进行验尸的肖仵作是京兆府的御用人员, 不但技术过硬,跟官府打交道也很多, 面对许清元的询问, 他神色自然,言语之间带着专业的自信。
“百姓们传闻说的吞金自杀其实并不一定会致死,锻造过的金子吃下去是有活命的可能的, 因为它没有毒。但是如果是生金子就不一样了,它没有经过处理,里面有其他杂质, 人吃下去很有可能中毒而死。”肖仵作侃侃而谈。
许清元倒是第一回 听说这样的事,她想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黄嘉雪吞的生金足以致死吗?或者说, 她是因为吞金而死的吗?”
“是的,小的仔细看过, 确实是块挺大的生金, 没有经过煅烧。黄小姐身体有过大量出血,是吞金会有的反应。”
“你推测黄嘉雪吞金和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许清元问。
肖仵作下意识地朝下看了一眼, 然后才道:“大概是死亡前一天白天下午寅时吞金, 次日辰时逝世。”
许清元盯着仵作问:“黄嘉雪体内有没有发现其他毒物?”
“没有, 绝对没有。”肖仵作肯定地回答。
沉吟片刻,许清元朝肖仵作点点头:“本官问完了,多谢肖仵作配合查案。”
对面人听了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吏官将两人谈话记录下来,交给肖仵作签字画押。
梁统领安排手下一个三等侍卫白鸿朗领着一队人听候她差遣, 许清元看着肖仵作离开监牢后,对白鸿朗道:“找两个刑部常用的仵作来给黄嘉雪验尸, 不要事先透露给任何人, 你亲自挑选。还有之前贡院失火案用过一个能验指纹的邓仵作, 你也把他找来。”
“是!”白鸿朗应声离去。
许清元没有干等着,她又重新翻阅了一遍案件材料,拿白纸记下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然后提见被关押多日的黄嘉年。
当她坐在审讯室,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蓬头垢面的黄嘉年时,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乡试出榜那一年。
那时她因为涉嫌科举舞弊被羁押在案,而负责审查案件的人便是黄嘉年。她被狱卒押着跪见他,面上是强装出来的镇定,心中却没有多少切实的底气。
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竟然轮到许清元来审黄嘉年,而显然他的处境要比当时的自己更为恶劣。
因为不能用刑,黄嘉年身上不见多少伤痕,不过牢狱里面折腾人的法子多得是,也不一定非要见伤口,比如说现在他身上的精气神就像是消失殆尽了似的,形容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许清元不过略撩了一下眼皮看他一眼,接着就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问:“黄嘉年,本官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跪在下面的黄嘉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狱卒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脖子,怒斥:“没听见大人让你回话吗?”
黄嘉年的脸贴在地上,但仍嘴硬地不肯开口。
“好了,放开他。”许清元抬手示意狱卒停手,狱卒忙照办。
“我一直秉持一个原则,只要实物证据充足,即便没有口供也可以定罪。”许清元问,“梁统领在你院子里面搜出来一瓶砒/霜,你有什么辩解吗?”
黄嘉年闭口不言。
“既然你不开口,那我就让邓仵作来验一下指纹好了,你不说话也没关系。”许清元示意狱卒动手。
狱卒强按着黄嘉年在纸上将十个手指画押完毕。黄嘉年眼神变得愤怒起来,他吼道:“是我的不假,但这样就能证明我用在了黄嘉雪身上吗?许清元,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傻!”
“不错,”许清元挑了挑眉,“看来你也怕被冤枉,我是来查你杀姐案的,又不是囚童案,你还不赶紧辩驳辩驳,在这里死鸭子嘴硬做什么。”
黄嘉年被噎到,他不是不明白,只是那莫名的自尊不允许他向许清元低头。可事到如今,他再没有了骄傲的资本,必须要不顾尊严地为自己争辩了。
“我没做。”
“你是说你没有毒杀黄嘉雪?”许清元紧跟着问。
“没有。”黄嘉年道,“我跟黄嘉雪毕竟是手足,有什么矛盾非得闹到你死我活不可?退一万步,就算要动手,我也不会选在父亲的七十大寿那天。”
“砒/霜是怎么回事?卷宗写着你是在黄嘉雪开始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从黑市买的。”
“……”黄嘉年仰起头,看向许清元,“与本案无关。”
“你是不是准备给黄嘉雪下毒,但没想到她却先一步自杀了?”许清元仔细观察黄嘉年的表情。
对方冷着脸,一丝犹豫也没有地回答道:“不是。”
“那怎么解释从黄嘉雪屋里的吃食上验出有砒/霜?”
“我不知道。”黄嘉年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说是有人陷害你信吗?”
没想到许清元认真地问道:“你知道是谁陷害你?”
黄嘉年噎了一下,许清元的态度是如此平静,不含任何私人情绪,像是在询问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嫌犯一般。他沉默下来,摇头:“不知道,或许是余罗,也或许是其他恨我的人。”
案卷材料上写着余罗是黄嘉年的小厮,许清元点点头:“知道了,签字画押吧。”
本来以为被许清元提审少说也会脱一层皮的黄嘉年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他将笔录扫了一遍,发现上面所记录的跟双方实际表述的内容一丝不错后,自嘲笑道:“这个时候了还装清高,不赶紧落井下石你要怎么交差?”
“办案过程中,不要说跟案件无关的事情。”许清元平铺直叙地说。
“……”
黄嘉年被狱卒带了下去。
次日,白鸿朗将三名仵作都请了来,邓仵作留下检验毒药瓶上的指纹,其他两名仵作分别单独去给黄嘉雪验尸。
下午检验结果出来后,白鸿朗向许清元回禀:“邓仵作验出瓶子上面最多的指纹不知道是谁的,没发现有黄嘉年的指纹,他说可能是时间太久了的缘故,一般这种指纹只能保存七天左右。”
“给黄嘉雪验尸的两名仵作的说辞与肖仵作基本一致,但他们说没法给出确定的吞金和死亡时间。”白鸿朗说完垂手站在一边静听指示。
“查一下指纹是谁的,优先搜查原来黄嘉年院子里的人。对了,他有两个小厮,一个叫柳大牛一个叫余罗,也带来我询问一下。”
“是。”
许清元洗了一把脸,随便吃了点汤水,然后继续询问证人。
黄嘉雪奶娘孔氏坐在审讯室的案桌对面,明显很是局促。
审讯的时候,许清元特别注重身份差别,只要是目前没有嫌疑的证人,她都会给予对方一定的尊重,让他们坐着回话便是。
“说说事发前后你的见闻。”许清元问孔氏。
孔奶娘不曾读书认字,因此说话非常不连贯,也没有条理,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许清元总结起来就两句话:黄嘉雪因为没有考上秀才被关了禁闭,她们下人只能传递食物等必要物品,不能进入小姐卧房,所以孔氏才没有及时发现黄嘉雪的异常。直到寿宴那天,奶娘因为发现早晨送进去的食物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叫喊也无人回应,这才大着胆子进门去探查,结果就发现黄嘉雪已经死了。
至亲之人死去的悲痛涌上心头,孔氏越说越激动:“我就知道一定是大少爷做的,前一阵子他还下哑药想让小姐失声,老爷当初也是为了给他铺路才把小姐送到庵里面去,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行了。”许清元敲了敲桌子,“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知道吗?”
“是。”孔氏反应过来现在所处之地并非是可以由她胡说的地方,喏喏应道。
等问完孔氏,已经快亥时了,许清元看实在太晚,就收好案卷回了晋晴波处歇息。
次日一大早许清元醒过来的时候,晋晴波早已经起床坐在饭桌前看报纸。
“你起来了?”晋晴波招呼道,“用些早点吧。”
许清元走过去摸了摸正在喝粥的长冬的小脑袋,坐在晋晴波旁边,拿起报纸浏览。
“我看今天但凡是能发新闻的报纸,没有不写黄嘉年之事的,按理来说即便有资质,新闻也要经过官府审核才能刊登,现在官府管的竟如此之松吗?”晋晴波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人在推波助澜,”许清元吃着包子,眼睛仍停留在报纸上,“要不然第二天不会有那么多报纸敢报道相关事件。”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是皇上吗?”晋晴波低声猜测。
“也不一定,黄家的对头不还有宁家吗?中书大人这么多年来始终被压一头,心里难道没有仇恨?”许清元眯起了眼睛,“他连背叛男子文官集体,支持皇帝开女子科举,并让女儿身先士卒抢先入仕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微信公众号:【玫瑰收藏家呀】
同样是曹佩的学生,晋晴波显然也明白许清元为何会有这样的观点,她点点头,道:“虽然宁中书看起来像是个老顽童,可我一直觉得,他比黄丞相更豁得出去……”
两人吃完了饭,许清元继续去办案子。白鸿朗说余罗和柳大牛都被黄丞相放归原籍,两人已经出城回老家去了,他正在派手下的人追,大概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另外经过核对,指纹还未找到是谁留下的。
“大人还有何吩咐。”白鸿朗抱拳行礼,问道。
“你带上几个人,随我去一趟黄府,今天我要找丞相问问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黄府的气氛与大寿那日截然相反, 带着浓重的萧瑟。许清元到达的时候,黄丞相已经在正堂正襟危坐地等待她。
上一篇:八零之都别碍着我捡漏
下一篇:虐文女主娇宠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