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云上
贤妃似无奈似气恼,嗔了皇帝一眼,清冷的语气里也带上几分将要融化的柔软:
“陛下这话着实有趣,您是皇帝,还成日被后宫姐妹嫌弃,似敬嫔那般不爱搭理您的又不是一个两个。难道在前朝您就人见人喜了?皇帝的闺女又如何?做女人该受的气,一样儿也少不了。”
见皇帝不语,贤妃眉头轻皱,似下了很大决心,起身跪在皇帝面前,仰头轻声问他:
“您疼闺女,难道我做母亲就不疼她了吗?可说句僭越的话,您把她当男儿养,觉得她样样不输儿郎,将她的心给养大了,等回不了头,才叫她发现她始终是个女子,是要嫁人生子,要伺候公婆的女子,并非那些可以娇妻美妾在怀,随意行走天下的儿郎,您叫她如何自处?她该有多痛苦!”
皇帝垂首看了她一眼,语气还是那般自在,强调道:
“朕自有安排,玉荷,你该相信朕。”
贤妃似是想将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担忧和恐惧一并说给皇帝听,并未被皇帝这话打动分毫,扬起脸,认真道:
“您有多长时间没见着敬嫔妹妹了?您知道她打从离开战场,进了后宫,安心做一个富贵闲人后,成日都在想什么吗?妾前日绕路去敬和院一趟,远远地瞧见她躺在敬和院门口晒太阳。恍若丢了魂儿躯壳,对周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说着两行清泪从贤妃眼角流出,贤妃恍若未觉,好似还沉浸在见到敬嫔时的震撼当中,语气轻极了,生怕惊醒什么一般:
“是您亲自将敬嫔送上战场,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是您亲自将她带回后宫,要她日渐枯萎。您知道妾有多害怕我们的女儿,将来也会成那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吗?与其让她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再失去,不如从未得到过,那对她太残忍了。”
皇帝动作温柔,牵起贤妃的手,扶着她起身落座,就在贤妃以为他态度有所松动时,忽听皇帝背对她道:
“时移世易,不可同日而语,燕燕与敬嫔不同。燕燕的事,朕自有主张。”
竟是连一句准话也不肯给。
贤妃极力想看清皇帝的表情,可皇帝始终背对她而立,没给她这个机会。
等贤妃重新梳妆打扮,出了武英殿后,在路过花园小径时,身边的侍女才犹疑道:
“娘娘,五殿下和表少爷的婚事?”
贤妃深吸口气,面色冷的可怕,握着侍女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只吐出几个字:“陛下还是不肯松口。”
侍女惊愕,她伺候主子十几年,从未见她谋取之事出现意外,主子一向沉得住气,不为一时得失计较,万事总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怎的在五殿下婚事上如此坎坷?前后谋划了近五年,越是关键时期,越是意外频出?
贤妃在原地停顿片刻,整理好思绪,又恢复了那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问侍女:
“打听清楚了吗?陛下为何会突然下那样的旨意?”
侍女轻声道:“前头传来消息,今日午时陛下与忠勇亲王嗣子荣舒朗共同用膳,听闻陛下龙心大悦,海盛公公待荣二公子十分殷勤。荣二公子离宫后,陛下便下了那两道旨意。”
侍女觉得这很不可思议,犹疑道:
“可他在陛下面前真有那么大脸面吗?如此做对他一个过继出去之人又有何好处?如今荣大公子承爵,表少爷在五殿下择婿中的优势荡然无存,相反荣大公子的劣势都成了优势,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简直可恨!
万一陛下心里属意的人选是荣家大公子,咱们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贤妃此时彻底冷静下来,莲步轻移,远远瞧去自有一番风流,闻言轻轻摇头:
“方才陛下态度十分暧昧,这究竟是谁的意思还未可知,咱们需得先试探一番。”
侍女垂首,静待吩咐。
只听贤妃意味深长道:“明日召荣二进宫,那可是个乖孩子,往年最孝顺本宫不过。听闻寄雨再婚,本宫该好生宽慰,勿要叫他想多了。”
舒朗收到宫里传唤的时候,是一句都不相信对方的鬼话的。
他以前孝顺贤妃?那不是司马昭之心,全京城皆知,奔着讨好五公主去的!?他以前人傻钱多,不仅孝顺五公主亲娘贤妃,连带着对五公主弟弟十一皇子也宽和几分,二人虽未打过交道,但他没少私下托人给十一皇子送贵重礼物。
贤妃要真看重他,也不至于大半年他没往对方跟前凑,对方就没想起他这人存在。
眼下突然想见他这个孝顺孩子,很难不让人多琢磨。
可谁让人家是主子娘娘呢?话都那么说了,舒朗不想去也得走一趟。
有一说一,宫里的规矩多又严,舒朗感觉进来一趟,人就跟被绳子五花大绑一般,浑身不得劲儿,这才是他不爱来这地方的根本原因。
他好歹也是个外男,贤妃不可能在寝宫见他。侍女一路将他往小花园领。
路上十三皇子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风风火火跑来跟他汇合。
见着他就跟八百年没见的亲人一样,生拉硬拽,亲热的不得了,非要做一回东道主,带他参观皇宫,很明显就是来截胡的。
几个侍女左右为难,舒朗将人拉到角落,低声问:“你究竟要干嘛?”
十三皇子朝他挤眉弄眼,动作夸张,围着他转了两圈儿,这才叉腰道:
“我瞧瞧你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是你让父皇下了昨日那两道圣旨。啧啧,我说荣二,本殿下真没看出你竟有这能耐?”
十三皇子搓手,试探道:
“若不,你也叫父皇下旨,让本殿下出宫开府?要是能再给十万两的安家费就更好了!”
舒朗一巴掌拍在十三皇子脑门儿上,指着自己鼻尖道:
“都什么烂七八糟的?我要有那能耐,第一个叫陛下收回成命,这辈子再也不想去国子学被祭酒扯着耳朵背书了!”
十三皇子摸着下巴琢磨:
“也是啊,可现在宫里都传遍了,大家都说是你说动父皇给你兄长和母亲谋取利益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咬一口你这大肥羊呢,估计今儿贤妃召你也是如此,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舒朗整理好被他扯乱的衣袖,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啊?陛下葫芦里到底要卖何等药,非得把他一咸鱼放火上烤一烤,想叫他翻身还是咋的?
咸鱼翻身,那不还是咸鱼吗?
作者有话说:
宝们端午放假快乐哈~~
第45章 我竟不知
待见着贤妃, 舒朗察觉对方的目的不止十三皇子说的那般简单。
外人都道五公主一身清冷气质与贤妃一般无二,眼下舒朗瞧着,五公主的冷是真的冷, 是对谁都爱答不理瞧不上眼的冷。贤妃的冷是分时间分人的冷,好比眼下,贤妃眼神没有太多情绪, 可面上带出几分温和慈爱,拉着舒朗坐下, 像个家里真正的长辈一般,轻声与他道:
“你这孩子,打从病了一场后便不愿进宫, 可是姨母有哪里做的不好叫你吃了心?听下头人讲, 你近来连燕燕和老十一都不大往来了,可是他们二人做了什么对你不对?朋友之间何需如此?这些时日姨母身子一直不大爽利, 精力不济, 眼下好不容易能出门走走, 来,你有何委屈皆与姨母说, 姨母给你做主!”
早年贤妃陈玉荷与柳寄雨没嫁人那会儿, 关系亲密过一阵子, 这在京都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贤妃在舒朗跟前自称姨母,也未有人觉得哪里不对。
舒朗不去追究她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只一副老实样子,实话实说:
“以前仗着年纪小时常出入后宫, 眼看着翻过年就十七了, 再随意往您这儿跑, 言官怕是要将弹劾折子烧到我父亲坟头去,叫他老人家半夜爬出来管教于我。
再有年初那场大病,我身子骨一直没好利落,先是在寺里住了几月,后蒙圣上恩典,进入国子学,一日不得清闲。倒不是与两位殿下以及您生疏了,纯粹是没时间罢了。
再者您也说了我与两位殿下是朋友,我忙的没空寻他们,他们也不主动来寻我,可见是没真心将我当朋友的。两位殿下不愿与我真心相交也无碍,还有十三殿下呢。往后这茬您别再提了,免得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
贤妃面色微不可查的一僵,似她这般八面玲珑的人物,一时竟品不出舒朗这话是意有所指还是纯粹的心直口快缺心眼儿。
以往她说身子不好,舒朗定然第一时间关心她的身体,无心其他,这招百试不爽,哪里会如眼下这般,说些不轻不重叫她不喜的话?
舒朗自然感受到贤妃若有似无的打量,但那又如何?
你贤妃身子不爽利,我还差点儿死了呢,咱两到底谁才是真正身体不好需要被关注的那个?你们娘三哪做的不好,心里没数?原身送出去那么多贵重礼物,就换来他重伤之际你们随大流打发下人上门探望?
还想我顺着你的话头继续当大冤种,那是万万不能了。
贤妃面色变化只在一瞬,很快语气中又带上几分关切,似是怕提及舒朗心事叫他难堪一般,握住他的手宽慰道:
“这一年来你成熟了许多,姨母是过来人,晓得你是经历诸多磨难,心境才有了这般大改变。好孩子,姨母明白你受了不少委屈。不论是过继还是父母和离,亦或者你母亲与安乐侯突如其来的婚事,对你而言都是极大打击,你会有此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在姨母这里,你无需遮掩,你什么委屈都能对姨母说,回头姨母也好好劝劝你母亲,叫她勿要太偏心。”
清冷的贤妃娘娘,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若是外头人见到她如此温声细语的和人说这么多话,指定要替被她偏爱的对象受宠若惊。
以往舒朗最吃这一套,这让他觉得他在贤妃这里是特殊的,让他误以为贤妃已经默认了他和五公主之间的情谊。
眼下舒朗只将手从贤妃手里抽出,一副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的样子,疑惑道:
“我有什么委屈可受的?这一年不晓得有多开心!过继后祖母偏心我,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留着,府里就我和祖母两个主子,再也没人处处约束。
大哥和母亲一如既往的疼爱,二叔也无法顶着父亲的名头恶心我,安乐侯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讨好母亲,对我再三忍让,从物质到关怀,处处做的比二叔当初更有父亲的样子。如此一来,何来委屈一说?”
贤妃这出话,原本是真心实意觉得依照舒朗的性子,在经历了这么多对寻常人来说憋屈至极之事,肯定对周围人心怀怨怼,她只需稍加引导,便能叫他放下心防。谁知被舒朗如此反问,她细细思量后,竟惊觉舒朗说的是实情。
这就有些棘手了。
士别三日,贤妃不能将舒朗当成昔日的小傻子对待,于是她面露哀伤之色,缓缓道:
“听你亲口说过得很好,姨母也就放心了。也怪姨母这段时日没精力关注外头事,倒是白担心一场。”
说着便又带了几分打趣道:
“既如此,那守光待燕燕还一如往昔吗?你是姨母看着长大的,姨母自是知晓你的好,眼下你为忠勇亲王嗣子,身份上倒比先前与燕燕更相衬,不若趁着陛下还没定下人选,姨母替你在陛下跟前说合一二?”
舒朗眼皮子一跳,心说终于来了。
图穷匕见,这才是她的目的。
合着是想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若他真被说动,有他在后头努力拖大哥后腿,大哥想和陈明波竞争怕是千难万难,好不容易继承伯府,占据优势,被他全搞没了,最后不还是便宜了陈明波那小子?
如此看来,贤妃对促成女儿和娘家侄子这门婚事可谓相当执着。
贤妃应是觉得京中无人能拒绝五公主这个金娃娃的诱惑,只要她给出希望,有这根胡萝卜吊着,但凡是一线希望他也会拼命抓住不放。比方说荣桥,人都被送去京郊别院了,还抱有期望,等待贤妃找机会捞他。
可舒朗还真就成了那个例外,他缓缓起身,朝贤妃深深一礼,再抬头时,坦荡且认真道:
“娘娘,您是看着守光长大的,知晓守光的性子,最是有一说一,想要什么便主动争取,万做不来假。想必守光近一年的行止足够您看清守光的心意,似方才这话,往后便勿要再言,以免伤了大家脸面。”
贤妃面色有些难看,今日召舒朗进宫的目的一个都没达成,原本以为说动舒朗和荣舒堂内斗十拿九稳,谁知竟在这种小事上失了蹄,叫她一时不解困惑大于恼怒。
如此看来,圣旨之事跟这小子有关的可能性大了许多。
贤妃的不解舒朗管不着,离了小花园,再次和挡在路中央逗猫的十三皇子撞上。
这明显是特意等他的,舒朗撩起衣摆,蹲地上和十三皇子一起逗猫玩儿。
十三皇子手里的猫棒一上一下,愣是不叫小猫抓到,急的花猫喵喵叫,他嘴上还不闲着,用十分愉悦的语气道:
“本殿下收回之前那话,你大哥确有几分本事,外头传来消息,眼下赌坊押他赢之人翻了数番,哼,本殿下那一年的零花钱可算是没打水漂!回去叫你大哥加把劲儿好好在父皇跟前表现,他这个五姐夫本殿下认了!”
舒朗抢过他手里的猫棒试了试,果然逗猫叫人心情愉悦,嘴上还不忘回他一句:
“总之不是陈明波,谁都行,是吧?”
十三皇子还是很有原则的,连连摆手:
“怎会?若是你,就不行!我可不想将来唤你一声五姐夫,你如此惫懒不求上进,只思吃喝玩乐的性子,将来嫁给你的女子得多倒霉!相较之下,你还是祸害外头的姑娘吧,祸害我周家姑娘,父皇不会给你好果子吃,我暂时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两人蹲地上玩儿的开心,脾气温和的花猫被两人玩儿的开始上爪子挠人,两个还不知死活的还可劲儿逗弄,甚至打赌“谁比较讨猫厌,第一个被猫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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