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云上
不开心!
舒朗听十三抱怨完,很是不高兴的抱着包裹爬上马车,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瞧的十三摸不着头脑,回到太子身边,看着一行人远去,不解道:
“守光这是怎的了?一副我欠了他八百两没还的样子!”
太子笑而不语,让他先回吏部去当差,别想借着送别的理由偷懒。
城门口没人了,太子缓步上了城楼,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持灯国师一同望着远处的滚滚红尘。
“如何?”
持灯做了个佛礼,语气中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枷锁已开,任其遨游。”
“所有人?”
“所有人。”
方才离去的一行人中,包括舒朗和五公主,荣舒堂和十一皇子,出了北直隶地界儿便会各奔东西。
太子看出持灯有未尽之语,颇为好奇的瞧了他一眼。
持灯那双能装进星辰的眼睛带出点点笑意,摇头道:
“不可说,不可说呀!”
他竟在十三殿下和荣二公子站在一起时,从二人身上瞧出了隐约的紫薇之命,和凤凰之相。
多有意思。
第96章 不务正业
在五公主的主持下, 市舶司的各项工作开展的如火如荼。
这地方前有海寇与当地人勾结,余孽未除尽。后有错综复杂的宗族关系,处处是坑。
一般人可摆布不开。
奈何五公主真不是一般人, 她彪悍的人生经历注定了她不可能向这些势力屈服,何况这是她正式踏入朝堂的重要一步,怎么可能让人在这儿将她挡在朝堂之外?
说是软硬兼施, 手段高超,都不为过。
不过两月, 市舶司的初步建设便有了雏形。
与此相对应的,便是下面各级官员被五殿下使的团团转,日常加班睡不醒都是常事, 谁不能按时完成任务, 那就回家睡觉去,让能干的人上来。
在这点上她格外坚持, 说一不二。
如此, 大部分官员在面上都很配合她的工作, 忙的脚不沾地,日渐憔悴。
可终究有些人是连五殿下也无法指使和掌控的, 例如舒朗。
来了泉州这些日子, 他也不去官署那小地方和人挤着住, 先叫人买了个三进的小院搬进去。
周围环境清幽, 走出一条巷子便是热闹的集市,闹中取静,极合他的心意。
之后又是叫人打家具,又是添置生活起居用品, 事事亲力亲为, 都要选他心头喜爱的, 成日为着这些小事在街头巷尾打转。
平日无事招待一二好友,哪个上门都能受到热情接待,保管叫人趁兴而来,兴尽而归。
住舒服了,他还得吃的可口,于是带着梨满可泉州城的寻摸吃食。这且不够,他还出城去乡下找新鲜食材,带回家叫跟着他从京城来的厨娘做菜享用。
为求新鲜,还叫人在当地寻了个很会做本帮菜的厨子回家,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儿的吃。
为着这,泉州城街头巷尾的店铺摊子老板都能和他搭上话,附近乡下村里有几条路他也一清二楚,城墙根儿下守城官全都和他混了个脸熟。
才短短两月,谁人不知泉州城里来了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狗官?
不过这狗官之名,可能是哪个嫉妒他的同僚传出去的,反正坊间百姓对他可是喜爱的紧。
这位大人说话好听又有礼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关键出手大方,买东西给钱不说,和他唠嗑儿唠的大人高兴了,还能得到额外赏赐呢!
这不比那些搜刮民脂民膏,尸体上都的刮下一层油的狗官强啊?
要他们说,这是好官,大大的好官!
舒朗这般行事,就连五殿下也只能从旁委婉劝两句:
“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你别叫他老人家失望。”
“我这里有个差事,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办好,要不你去试试?”
“你大哥写信来询问你的近况,在官场上可适应,你说我该如何回他?”
舒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统统给挡了回去。
五殿下能有甚么办法?她明知这人有能耐,可堪大用。
可出发前太子殿下嘱咐她,叫她别太拘束舒朗,让舒朗想做甚么就去做。
荣舒堂更是再三请托,只想叫他弟弟按着心意快活就行,只要不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由着他去。
更别提不知道私下为父皇办甚么差事的安乐侯,也暗示她荣家不缺钱,别叫舒朗为了钱掺和进泉州的一摊子烂泥里。
五殿下自己忙的不可开交,若是寻常手底下的官员如此不省心,早让对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
可舒朗这么一来就跟个祖宗似的,得小心对待。
听闻下面有没眼力见儿的,瞧她未曾重用舒朗,便故意给舒朗难堪,她还得把那没眼色的东西处理了,叫众人明白她的态度。
简直操了一副当爹的心。
五殿下觉得就算哪一天她有了儿子,也不是这么个娇惯法儿。
好不容易能歇口气了,问身边侍女:
“那位今日可安生?”
在五殿下看来,舒朗唯一的优点,就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上,并不去做逼良为娼,寻欢作乐,斗鸡走狗之事,也算是给她省了不少心。
如此也就是例行一问,回头到了那些人跟前也好有个交代。
谁知侍女面露难色,皱眉道:
“听下面人来报,荣大人近日在乡下开堂教书,为村里稚童启蒙。”
五殿下直接一口茶呛在了嗓子眼儿里,好一阵咳嗽。
荣二给人当先生!?
这话搁在京城谁听了不发笑?
那货为何被人称为纨绔?除了挥金如土,不长脑子外,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吗?
等等,她好像一时因为太过震惊,忘了如今的荣二身上,还有个正儿八经的举人功名,是实打实考出来的!
难道他真转了性子,想过一把文人的瘾?
“叫人盯紧了,别出什么岔子。”
对舒朗而言,倒不是真想过什么文人的瘾,只是这村子附近山里的笋着实鲜嫩,比别处多了几分味道,于是常来溜达。
一来二去的,便与村里孩子们熟识起来。
因着帮村里一位老人家给远在边关的孩子写了封信,叫孩子们知晓他是个“有大学问的老爷”后,孩子们看他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敬畏。
舒朗于是玩笑道:
“可要跟我学识字啊?”
自此,舒朗的课堂便开了起来。
没有固定的学堂,在田间地头也能行。没有笔墨纸砚,用树枝手指也无妨。没有教材书,听他口述也没人嫌弃。
他讲课的内容,从三字经到农经,从医药常识到常见病症处理,从药草辨认到基础算数,从粮种的筛选到天气晴雨的判断,从竹炭的烧制到女红女工具体鉴赏,乃至庖厨菜品制作,耕犁的发源改良。
还给他们讲泉州开海,会给村民的生活带来哪些变化,他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包罗万象,从不往深了讲,都是田间地头百姓最需要的东西。
他的学生从一个到两个,从小孩到老人,从本村的到外村闻风而来的,乃至后来,从小姑娘到胖大婶,一个个围着一圈,将他围在中间,听的极为认真。
恨不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回家好细细研读,长在脑子里。
可惜他们大都不识字。
于是跟着舒朗勉强读了一阵书的几个孩子,便被众人寄予厚望,磕磕绊绊将舒朗讲课的内容,歪歪扭扭记下来,回头再讲给需要的人听。
如此几月下来,舒朗在泉州城乡下已小有名气,家家户户即便没有亲耳听过荣先生授课,也间接听过乡邻传递过荣先生授课的内容,并获益匪浅。
乡下百姓只晓得他是有大学问的荣先生,却不晓得城里官员私底下叫他狗官。
百姓们自有他们朴素的道理,在自家门口瞧见荣先生,不用他开口,便主动将家里最新鲜的菜拿出来送与他。
听闻荣先生就爱这一口呢!
如非知晓自家手艺不行,非得请荣先生来家里吃饭不可!
似荣先生这等博学爱民和善的读书人不多了,若是旁的时候遇着像荣先生这般年轻还有学问,关键还没成亲的读书人,村里大姑娘定然要春心萌动,小鹿乱撞不可。
但荣先生不行,村里那些个小姑娘打从跟着荣先生读书识字做学问以来,都快把荣先生当爹尊敬了,进进出出恨不能把他当亲爹伺候,哪个会生出那种心思?
且一个个不约而同的想,这世上没有女人能配上荣先生!
舒朗在乡下过的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泉州城里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明明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官员,却过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样生活。
说舒朗这种主动退出官场竞争,不参与政事,边缘化混日子的官员,在市舶司没有话语权吧,嗨,还真不是!
以贞静公主家的章明孝和闻家的闻铮为代表,一群国子学出来的小子,稚嫩的很,跌跌撞撞,却也进步飞快,偏有个甚么事儿都爱上荣舒朗那儿说道说道。
荣舒朗那屁事不懂的纨绔说的话,他们也真敢听,听了还真敢照着做。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些人拧成一股绳,虽然弱小,却叫人无法忽视。所以别看舒朗整日游历在市舶司之外,可他真不是孤立无援,在市舶司说不上话之人。
就叫人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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