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晨潞
茉莉倒是犹豫了一下,“属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她对于人和事物的敏锐性是被训练出来的,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结果,几乎从不出错。
“怎么了?”
“……在老夫人的小佛堂有个做粗活的婆子,姓苗。她每次看向大小姐的眼神都很奇怪,带着怜悯和喜爱……其实说怜悯也不对,更多的是怜惜。”茉莉想了想,又说道:“属下自从跟了大小姐,还见过两次大小姐同苗婆子说话,语气算得上熟稔。”
她停顿了下,“苗婆子的态度是挺好,对大小姐尊重又客气,但是她话里好像总有话似的,拐弯抹角的打听大小姐生活的近状,还问过大小姐去临安做什么去了。”
顾慎眉头轻微一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前年三月,去年八月十五。”
“为何没告诉过我?”
“第一次属下只是心里有所怀疑,也立刻暗中查了苗婆子,并没有查到什么,所以就没有在意。第二次是大小姐过生辰那日,有许多仆从去花厅给大小姐恭贺,苗婆子也去了,还送给大小姐一把精巧的折叠木扇。”茉莉的声音不急不缓:“属下就是这一次觉得不对了,又决心去查了查苗婆子近两年的行踪……发现她每到年下都会过去怀柔见一个叫柳絮的风尘女子。”
“柳絮?”顾慎越听越觉得古怪,神色肃冷。
茉莉应“是”。
“你有查过她吗?”
“查过。”茉莉恭顺的回答:“柳絮在燕京城待了十多年了,跟过不同的男人。曾待过妓院,也在酒楼唱过小曲。”
她生身母亲就是这样的人,还抛弃她和父亲跟人跑了,后来父亲病重逝世,她便成了孤儿。所以她十分厌恶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以至于查到柳絮身上时都觉得脏,迅速收了手。
“就这么多?”
“属下没有再深入下去。”
顾慎突然心内不安,原本幼妹安稳的度过八岁之后,他就不怎么相信那些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打破了梦境。就连着对幼妹说的什么白薇才是母亲.亲生的女儿,都不再放在心里了。
虽说还是忌讳,但到底不当回事了。
但是他现在的这种不安非常强烈,以至于想忽视都难。
顾慎桃花眼幽深,“再去查苗婆子和柳絮,所有的细节都不放过,一有结果马上就来禀报我。”
茉莉应“好”,屈身退下了。
早春的春风吹在身上如寒风般刺骨,一点也不舒服。倒是太阳照在身上才能感受到一些暖意。
顾熙儿上午从长兄那里回来之后,又在廖婆子的指点下学画花样子。
她吃了午饭后,惦记着顾怀,带着栀子去了青坊院。
廖婆子就是宋氏请来教顾熙儿学习女红的。她之前在燕京城的针纺局做二掌柜,因为苏绣的技艺很高超,深得燕京贵妇们的喜欢。
青坊院里。
顾怀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他身上还盖着缎面绣莲纹薄被,像是睡着了。
庭院里的丫鬟和婆子看到顾熙儿都屈身行礼,却被她制止了,同她们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别扰了我二哥哥清净。”
顾熙儿的话音刚落地,清润的男声却响了起来。
“熙姐儿过来了。”
顾怀并没有睡觉,只是在闭目养神。
“二哥哥。”顾熙儿惊喜的走过去,弯腰打量了一番顾怀的脸色:“你今儿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她穿了件茜红色缠枝纹斜襟长褙子,雪白月华裙,出落的亭亭玉立。
“好多了。”顾怀由小厮李墨搀扶着坐起来,咳嗽了两声,问顾熙儿吃午饭了没有。
“吃过了。”
山茶给顾熙儿搬来了圈椅,就放在顾怀的身边,“大小姐,您坐。奴婢这就给您沏碧螺春来,是今年刚得的。”
她是顾怀身边的大丫鬟,人长的清秀,也极其有眼色。
茶叶里,顾熙儿最爱碧螺春,尤其是入口的那个香醇清甜。
她笑着和山茶道谢,“麻烦你了。”
“大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折煞奴婢了。”山茶又打发小丫鬟去端糕点过来。
顾怀也笑眯眯地:“熙姐儿,我一病下来,你日日都来瞧我,也不嫌烦。”
他脸色苍白,比着前几年看起来更病弱了。
“为什么要烦?”顾熙儿是真心待她这位堂哥,握了握他的手,觉得有些凉。
她交待李墨去拿汤婆子过来,又说道:“你是我二哥哥,我和你亲近都来不及呢。”
顾怀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看她梳着垂挂髻,再不是以前的包包头了。
他感慨:“熙姐儿也长大了。”
“人一年年的长,总要长大的。”顾熙儿接过山茶递过来的茶水,轻嗅气息,赞道:“果然是碧螺春,清雅极了。”
“我刚得了一罐,偏我又不爱吃这个,等晚上让山茶都给你送去吧。”顾怀抱着汤婆子暖手。
“二叔前几日也让人给我送了。”顾熙儿抿了一口茶水,杏眼弯弯:“二哥哥留着吃吧。”
小丫鬟端了一碟子桃酥,一碟子花生糖饼过来,却没地方搁。山茶又张罗着让人抬了小几。
堂兄妹正说着话。郑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也过来了,她担忧长子,闲暇时就过来看他。
郑氏眉眼含笑,“你们俩倒是悠闲,在太阳底下就喝上茶水了。”
顾怀和顾熙儿起身给郑氏行礼。
顾熙儿亲亲热热的唤郑氏,“二婶母。”
“好孩子。”郑氏很喜欢这个乖巧的侄女,“难为你惦记着你二哥哥。”
作者有话说:
? 第40章
山茶又给郑氏搬了圈椅出来, “夫人,您坐下说话吧。”
郑氏让山茶把圈椅放到顾熙儿身边去, 她笑盈盈地:“我挨着咱们熙姐儿坐。”
她美丽娴静, 一笑起来就十分温柔可亲。
顾熙儿也喜欢这个二婶母,她亲自捧了花生糖饼递过去:“二哥哥院子里的小厨房特别会做糕点,您要不要尝一尝?”
“好的。”郑氏捧场的捏了块花生糖饼, 低头吃下,立刻称赞:“果真不错。”
她看待顾熙儿还是小孩子一般,同她说话的都是逗哄的语调。
顾怀看着母亲和堂妹说话, 神态温柔。
顾怀的长相大多是随了郑氏, 母子俩笑起来也很像,只是他看起来偏向于俊俏, 却丝毫不女气。
“是吧。”顾熙儿颇为自豪, 青坊院的小厨房仿佛是她院子里的。
她甜甜的笑:“我就说非常好吃了。”
顾怀被堂妹逗得爽朗大笑,心里软和的很。
他自生下来就缠绵病榻,心思也比旁人更敏.感些。有时也是恨自己的。就像堂兄弟之间, 顾慎、顾恒读书是要考科举的, 他读书就只是为了明理, 为了多识几个字,连劳心劳神都做不到……会病倒。
这府里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从,看他的眼神无一不带着同情和可怜。就只有堂妹, 当他和旁人无异, 和他撒娇玩闹,不顺心了还会和他闹两句别扭……他喜欢极了这种被当作正常人的感受, 所以和堂妹也处的十分要好。
郑氏见长子如此高兴, 心里更加喜欢侄女了。她怀哥儿但凡和侄女相处, 总是更自在些。
她又问了几句长子的病情, 话锋一转:“怀哥儿,你今年也十七岁了,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你二舅母家的凝姐儿就很好,她刚及笄,性子也委婉。母亲瞅着她配你是很合适的。”
郑氏口中的凝姐儿全名郑欢凝,是郑氏亲弟弟的嫡长女。
顾怀却拒绝了,自嘲道:“母亲,我身子骨不好,就不耽误凝表妹了。”
郑氏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这怎么是耽误凝姐儿?咱们家世在燕京城是一等一的,你人物也好,你舅父舅母都十分满意。凝姐儿能嫁过来,是她的福气。”
顾怀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母亲,再过两年看吧。等我的身子骨硬朗了一些,再成婚也不迟。”
郑氏如何不知道长子的心事,只是心疼他。
她轻轻叹气,去握长子的手,“怀哥儿,人没有一帆风顺的,谁都一样。总是有磕磕碰碰。你素日里不要想太多,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长子虽然性情温和,却也执拗敏.感,认准的人和事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她劝说都不敢往深里劝,就怕长子又难受起来。
顾熙儿听郑氏母子俩提起了婚嫁之事,她不好插嘴,就安静的坐在一旁喝茶水吃糕点。
中间还让山茶又给她加了一次茶水。
过了一会儿,顾悦过来青坊院探望长兄了,他现如今也不念书了,跟着父亲学做生意,闲时间很多。
他先拱手给母亲和长兄行礼,临了又伸手捏捏顾熙儿的脸蛋,唤她:“熙姐儿。”
他不仅模样长得像顾二爷,连性格也像,开朗又豁达。
顾熙儿笑着唤顾悦,“六哥哥。”
郑氏伸手给嫡次子整理下衣领,问他:“你从哪里来的?”
“幕斋堂。”顾悦笑眯眯地:“我刚才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她不在,听丫鬟们说是去了小佛堂诵经。我还等了祖母一会儿。”
郑氏“嗯”了一声,又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常常一日都见不到你。”
“父亲让我跟着回事处的刘管事学习算盘。”顾悦喜欢生意上的事情,也喜欢打算盘。
郑氏让人搬了兀子过来,她拉着顾悦的手和他说话,问他最近的衣食住行。
青坊院里栽了株腊梅,开的极好,金灿灿的小花点缀在褐色枝条上,散发出淡淡幽香。
顾熙儿离开青坊院的时候,剪了一大捧腊梅。她回去插了瓶,摆在内室里。剩下的让丫鬟给顾老夫人和宋氏送去了。
到了第二日。顾家众人过去给顾老夫人请安,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八仙桌上的腊梅。
俱都称赞好看。
顾老夫人就满脸笑意。
她摆手让顾熙儿近前来,夸她:“都是熙姐儿的孝心。”
宋氏跟着凑趣:“我那也有一瓶是熙姐儿送去的,看着倒不如母亲屋里开的好。想来是您屋里更暖和些。”
“是了。”顾老夫人笑了笑,“人老了,怕冷,一到天黑我就打发人满屋子燃上了炭火。”
腊梅经炭火一熏,过了一夜就都开了。
顾熙儿看着坐在底下的顾怀,看他的脸色还是不好,便有意引着他说话,“祖母,我这是借花献佛……二哥哥,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