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珑白桃
霍曼:“……”
“真是时运不济。”霍曼粗粗叹息一声,“遇见A级星虫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能碰见一只幽灵虫!幽灵虫虽然不是s级里最强大的,但它稀有,且形迹诡秘,整个边陲星系也没有几个人见识过。我本来想着,在战场上只顾你一个人,应该不会出大问题。没想到……”
说着,他露出一个苦笑:“不过咱们这回也算是超额完成任务,至少这一趟没有白走。”
他们聊得差不多后,霍曼给白沙留下了一个地址,说那个难伺候的大少爷现在就安置在那儿,让她有空去看看。而霍曼本人还有一大批的“善后工作”要做,让白沙代他向琼夫人请假,他还要离开慈育院几天。
霍曼没有开走那辆破破烂烂的飞行器,留给了白沙。于是白沙向琼夫人告假,开上飞行器,去了霍曼给她留下的地址。
——那是蓝斯洛星赫赫有名的“后街”,住满了走私犯、通缉犯、瘾君子等各种身份见不得光的人。在那里无需身份验证就能买到食物、药品甚至武器。也算是安置那位小上尉的最佳地点。
然而白沙平时很少靠近这些地方。其一,和这些不法分子搅和在一起,哪怕只是偶然的来往,都很容易弄脏她的履历,会影响军校对她的印象;其二,后街什么都有,但物价高的吓人。
霍曼不知道哪里来的门路租下了一间小铺子,外面看是停止营业的烟酒店,但内部有一大片空间是用于居住的。
霍曼似乎真是怕委屈了这位上尉,居然还把居住区的环境改造地不错。白沙走过整洁又温馨的客厅,只觉得比外面破烂又陈旧的店面要好上几倍不止。
卧室在二楼,是个小阁楼。白沙爬上木质楼梯,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少年正醒着。他坐在床沿边,两眼静静地盯着床边的小飘窗,看后街上的人来来往往。黑色的眉目低垂,安安分分的,透着清冷的气息。
“咳咳。”白沙清了清嗓子,“我听……我听人说,你不愿意离开蓝斯洛星接受治疗,为什么?”
少年转过头,精致的脸上全是淡漠,他望着白沙:“你是谁?”
白沙:“……”
莫名其妙地,白沙的火气上来了。
“你问我是谁?”白沙压低声线,让自己的声音更接近于在寒波星上的状态,“要不是为了救你而留在那个地穴里,我至于惹那一身腥吗?”
少年微愣,终于流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抱歉。”他果断地道歉,“原来是你。劳烦你救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白沙疲惫地双手环胸,“你是不知道,那些幽灵虫卵被破坏后流出来的液体是有多臭——我这辈子都没闻过那么臭的东西。”
少年犹豫片刻,背书似的说出一段话:“幽灵虫卵的囊液是十分珍稀的s级材料,可用于机甲引擎润滑或是内壳涂层。一毫克的售价在一万到三万星币之间。”
白沙的表情寸寸龟裂:“你说什么?一毫克多少星币?”
“幽灵虫少见。”少年面无表情道,“与之相关的材料有价无市。”
白沙:“……”她看起来顿时更绝望了。
“如果你介意我留在这个星球,我答应你,我会离开。”少年一手握住另一手的手腕,“但我现在做不到。我的精神力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出去必然会引起骚乱。”
白沙深吸了口气,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温和地说道:“正因如此,你才该及早治病。你难道不想回家吗?你的亲人应该在等你的消息。”
少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腕轻轻一颤,幅度轻微到白沙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的我,只会给所有人徒增麻烦。”他放开那只一直握着手腕的手,把白皙的五指摊开,伸到白沙面前,“……如果是你,应该能看懂我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白沙的眼瞳一缩。
她能看到,少年手上的血管正在流淌着幽幽的蓝光,他的一部分皮肤化为了半透明状态,薄如蝉翼地贴在雪白的指节上。
他血管中的蓝光闪烁着,似萤火,和白沙曾在幽灵虫身上见到的特性一模一样。
“我的精神力被污染了。因为我常年维持‘超感’状态,精神力异于常人。”少年的声音似阴霾雨天从屋檐上坠下的一串水珠,“我很快就会变得像幽灵虫一样,却无法完全控制隐形的能力。我会变成一个最好别存在的怪物。”
明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事情都处于失控状态,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和不满,反倒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
白沙看着一阵气闷,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周嵂。”问他名字倒是答的很干脆,他顿了顿,看向白沙的眼睛,“按照礼节,我们应该交换名字。”
白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而是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打开光脑开始搜索,一分钟后她抬头问道:“这是你的化名?”
她用“军部”、“上尉”之类的关键词加上这个名字,在星网搜索半天,什么信息都没搜到。
少年摇头。
“好吧,我叫白沙。”白沙鼓励对方积极治病,“人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什么尝试都没做就要放弃治疗,怎么对得起你自己呢?”
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却见周嵂手背上的透明化征兆冷不丁消退了一些。
周嵂一愣。
白沙:“……这什么情况?”
白沙眯着眼,抓住那只手,盯着它使劲地看。周嵂的手偏瘦,薄薄的肌肉覆盖在修长的指关节上,即使有透明化的非人异状,看起来也挺赏心悦目的,甚至有种诡异的美感,不像星虫的表皮那样令人作呕。
对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注视,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白沙紧紧摁住,白沙说:“再等等。”
她盯了几分钟,那只手却再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但周嵂的手背上有一小块皮肤确实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周嵂确实有恢复正常,虽然这改变非常细微,但两人均目力甚佳,看得清楚,容不得他们质疑。
白沙终于放手,周嵂快速地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
“你这病好奇怪啊。”白沙皱眉,“难道要跟不同的人近距离接触才能好?”
“……应该是你的精神力。”周嵂似乎有些迟疑地说道,“有一些人的精神力会显示出特殊的特性。你的精神力可能正好与幽冥虫相克。”
白沙挑眉:“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
“或许。”周嵂微微皱眉,“没有经过专门的检测,无法确定。”
“意思是我每天来握一握你的手,就有助于你康复?”白沙说。
周嵂:“单纯握手没有太大意义,重点是把你自己的精神力调用起来。”
“精神力?我不知道该怎么调用精神力。”白沙摆了摆手,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是上了军校之后才会接触到的课程。”
“对于天生负有高等精神力的人而言,他们对精神力的操控比一般人更为精准。”周嵂摇头,“对s级而言,精神力的使用就如呼吸一般自然。”
“我真不懂怎么控制精神力。”白沙一脸为难。
周嵂顿了顿,也有些疑惑地问:“之前在地下射杀幽灵虫的时候,连我都感知到了你强大的精神力。你使用着那股力量,却没有任何特殊感觉吗?”
白沙认真回想一番,好像确实在某个时间点后,她就进入了一种有些神奇的状态。
但她没有在自己体内感知到所谓的“精神力”。
“我可以教你感知。”周嵂说道,“只要你在自己体内感知到精神力,你自然懂得如何使用那股力量。”
白沙低头看了眼手腕上光脑显示的时间,说:“改天吧。慈育院里还有一些活等着我做。”厨房里负责给大家做饭的老夫人年纪越来越大,白沙有空了就还是去厨房帮忙。
“既然你暂时不能离开蓝斯洛星,又不肯向你家里求助,那就先呆在这儿。”白沙打开自己的光脑,留下通讯号,“以后有事随时喊我。霍……我是说把你安排到这儿的那个家伙,他有给你留下光脑吗?”
“留了。”周嵂从床头的柜子上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手环来。
白沙一看,那是最基础版的光脑,除了接收通讯、设置闹钟、付钱转账之外什么功能都没有,连网都连不上,唯一装载的娱乐功能是到了星际时代后依旧家喻户晓的经典游戏——方块消消乐。
白沙沉默了一下,把自己的光脑通讯号给输进去,然后给周嵂转了两千星币。
“你省着点花。”白沙一脸肉疼,“这里吃的玩的都很贵。”
周嵂没想到白沙会给他转钱。
“我之前向学校请过七天假,这两天可以每天来见你。等我假期用完了我就得去上学,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周嵂:“你在读军校?”
白沙:“只是预科班。”
周嵂望向白沙的眼神里带了隐隐的问询:“你还没上军校,为什么要伪装雇佣兵去前线战场?”
“为了检测精神力啊。”白沙无奈地叹息一声,“没钱去主星做检测,也没到能参加军校选拔考试的年纪,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这个答案着实超出周嵂的意料,以至于白沙转身离开之后,他还没回过神来。
接下来几天,周嵂开始指导白沙使用精神力。
他的教学态度十分平和,甚至称得上耐心细致,没有一点想要速成的焦虑——明明白沙的学习进度与他的病情直接相关,但周嵂本人却表现得完全不在意似的。
与他绝佳的教学态度形成对比的就是他糟糕的教学水平。
周嵂首先教白沙感受自己身体里精神力的存在。
他说精神力是人类意志的化身,要想调动精神力,首先要贯注绝对的注意力。
他又说精神力就像是活水,可以流淌在人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使用精神力不能刻意控制它,而是要引导它。
他一会儿要白沙绷紧神经,一会儿又叫她放松。白沙的脑子都被折腾累了,还是半点所谓精神力的感觉都没逮到。
“你这都是从哪里看来的理论?”白沙疲惫地问,“怎么感觉实行起来自相矛盾呢?”
周嵂:“都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
白沙绝倒。
期间白沙问起了周嵂军衔的事,周嵂顿了顿,说:“这没什么,在家族势力的安排下挣到的。本来无关紧要。只是我经常出入战场斩杀星虫,如果没有军衔,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出入边陲星域。”
“别那么谦虚。”白沙吹了个口哨,“斩杀星虫就是实打实的军功嘛。”
“只要你上报你的精神力等级,会有军校来提前录取你,趁机索要一个小军衔也不是难事。”周嵂缓缓说道。
“麻烦。”白沙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知道我是s级,中央军校就会愿意无条件录取我吗?” 周嵂摇头:“联邦中央军校是九大军校中作风最传统的军校,只会招收按照标准流程参加统一测试的学生。一个s级不足以让他们破例。”
“那不就结了。横竖要参加考试,我何必自寻麻烦?”白沙笑着说。
“可你必须学会感知。”周嵂毫不留情地说,“如果无法提前学会运用感知,你刚进中央军校就会马上掉队。”
“但你说的那些都太模糊了。”白沙抱怨道,“跟魔法一样玄乎。”
周嵂思考了片刻,突然抬起一拳向白沙攻来,被白沙挡住之后又一跃而起,追加了一个横踢,把白沙打了个措手不及。
白沙:“你干嘛?”
“看来只有战斗能激发你的本能。”周嵂摆出格斗的架势,是白沙没见过的陌生路数,“那我们就试试,能不能用实战唤醒你的潜能。”
白沙心想这八成不可能,她从小练习格斗,被静怡殴打无数次,也没见她觉醒什么精神力。
直到她又在周嵂手下过了两招,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和平常的小打小闹不同,周嵂身上有杀气。与他对战,有种一招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感觉。
白沙和他打了五分钟,拳头擦出了血,唇角也留下了一丝淤痕,但还是没有调动出精神力。
两人一个被连日的训练折腾地心累、一个重伤刚愈,打完后双双脱力,席地而坐,背靠背喘气。
白沙缓过气来,捅捅周嵂的后背,少年温热的背脊硌得她生疼:“诶,你说精神力到底是有形还是无形?”
周嵂再次给出玄学回答:“可有形,可无形。”
白沙陷入沉思,忽然想起自己在地穴中的那场幻听。
她不想还好……一想耳边就又响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一只鸟雀围绕在她身边不断轻鸣。听声音还挺婉转清脆的,应该是只娇小又可爱的鸟。
白沙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