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问我
福安瞟了他一眼。
“你要是有意见,自己去同殿下说。”
福吉火焰一下就灭了。
殿下做的决定,还没有谁能左右,就连皇帝也不能。
“福安公公、福吉公公。”
两人捧着古籍书册停下来,回头就看见余清窈提裙走下台阶,向两人走来。
“王妃。”
余清窈朝两人颔首,笑着问:“请问殿下去了哪里?”
“殿下?”两人朝着院子看了一眼,平日里银杏树下的那道身影不见了。
“啊!奴婢想起来了,这会殿下可能还在书房整理,殿下嫌奴婢和兄长放的不合心意,要亲自摆放。”福吉边说边点头。
余清窈望向书房,书房敞开的门里能看见一片鸦青色的衣角转过。
“多谢。”余清窈给两人道谢,正要走过两人身旁时忽然一顿,回过头道:“对了,福安、福吉公公,你们可有什么特别爱吃的瓜果蔬菜吗?”
“奴婢爱吃红烧茄子,安哥喜欢吃闷豆角。”福吉心直口快,余清窈问什么,他回答得迅速,答完后见余清窈居然抽出炭笔,在手掌托起一张巴掌大的纸上写着,遂机灵地道:”王妃是在想种什么?”
余清窈点头,腼腆地笑了起来:“我想既然殿下肯让我种地,自然也要合着大家的口味来。”
福吉与福安对望了一眼,皆有些吃惊。
她竟然还会考虑到他们这些奴婢的喜好。
就这愣怔的时候,余清窈已经向两人道了谢,提裙走进了书房。
福吉回神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福安,用一种惊叹的语气道:“我说兄长,王妃她该不会还要去问殿下了吧?”
福安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明摆了的事吗?
两人没有再说话,但是目光都不约而同看向了书房的方向。
书房刚清扫过,晾晒后的书散发着一股淡淡味道。
李策两手捧着一竹简,正在低头看,听见门口的声响,视线偏了过来,睨来一眼。
余清窈转眼就见到在书堆里的李策。
他挤在逼狭的书架之间,袖子挽了几叠,露出一截精瘦却有力的小臂,腰间的躞蹀带勾勒出他窄瘦的腰身,身修如竹,气质斐然。
“殿下,臣妾打扰您了吗?”余清窈探头道。
“没有。”李策微笑着把竹简慢慢卷起来,“有什么事吗?”
余清窈松了口气,把刚刚写过的纸从身后拿了出来,唇角翘了起来,乖乖巧巧地扬起脸对他解释:“殿下之前允臣妾用前院的地,臣妾就在想正好趁着春日播种,想问问殿下平日里喜欢吃什么?”
李策把卷好的竹简放到最上一层格子里头,唇边温柔的笑意没有散去,重复了遍她的话:“喜欢吃什么?”
余清窈点点头,“对啊,福吉喜欢吃茄子,福安爱豆角,臣妾算着地方可以种上一些。“
触及李策看过来的目光,余清窈立刻表示:“当然紧着殿下喜欢的,殿下喜欢吃什么,臣妾就多种一些。”
“是嘛。”李策两手环在胸前,身子往后倚在书架上,神情怡然温和,徐徐道:“不用操心我,我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余清窈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有人喜甜,有人爱酸,还有人无辣不欢。
就算是再粗糙不挑嘴的人也有明显的偏好。
余清窈怔怔看着目光沉静幽深的李策,忽然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了一个解释:兴许是秦王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喜好。
宫中的贵人多谨慎,于吃食上更是小心,曾还听闻皇帝一餐,每菜食不过三筷,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喜恶的,以免将来有人借此生事。
虽说她是绝对没有恶意,可是如此唐突向秦王打探隐秘,也是不妥。
思及此,余清窈眸光暗了下来,唇瓣翕动半张,就想开口道歉。
一只手朝她伸来,袖子里兜着淡雅的竹香,萦绕她鼻端。
余清窈眸子缩了缩,那手就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她头顶,拍了拍。
思绪呼得一下,消散了。
余清窈细白的眼皮绷了起来,往上弯出一个仰视的姿态。
她很惊讶。
就算这么多日子她与李策同床,可是李策从没有对她有过越礼的事情。
她就像是一只被吓傻了兔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乖乖任他摸头。
指腹缓缓压下那几簇调皮翘起的绒发,摸着少女毛茸茸的发顶,李策墨黑的眸子迎着光,温润如墨玉,像是让人不由沉沦的沁凉夏夜。
余清窈看着他唇角微勾起,色淡微薄的唇瓣像是一枚两端翘起的花瓣,弧度浅浅的。
他浅笑道:“别多想,我是确实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你就种你喜欢的。”
余清窈感受到隔着发丝透过来手指的温度,一下下熨帖着她不安的心,慢慢平复。
李策是认真同她解释,余清窈就信了。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笔和纸攥在手心里,鼓足勇气,抬起脸,盈盈润润的目光专注望他:“那……那臣妾多种一些不同的,殿下尝一尝,兴许能找到喜欢的。”
李策收回手,指腹还在无意识地轻蹭着掌心,就好像那绒发柔软的触感还未散去,而此刻又有比那绒发更柔软的东西,在他心口轻轻挠了一下。
他不明白余清窈为什么执着他喜欢什么?
从小父皇对他的教养都极为严格,让与他生母,陈皇后相处的时间都很短,所以就连他母后都不曾关注过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他是储君,远有比个人喜好更重要的事要去关注。
衣食住行,都有合乎规章法度的条例,也由不得他挑拣选择。
是以,他根本不曾留意。
也答不上来。
余清窈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小声找补:“到明年就知道该种什么了。”
“明年?”李策眸光轻转,睨了过来。
余清窈不知道为何被李策这一眼,看得脸有些热,但是转念想到两人已经成了亲,理应年年岁岁在一起,她还想等到和李策一起外放就藩,离开金陵城的那一天。
于是她认真地点头,“嗯!明年。”
少女声音脆生生的,就像是敲开了一块饴糖,甜味都撞进了心里。
指尖在手臂上无意识地点了点,李策眉梢略挑,显出些许惊讶。
这种地方,她还愿意陪他呆到明年?
余清窈不知李策所想,为了证明自己的认真程度,丝毫没有回避他探究的视线。
目光划过余清窈头顶那些又不屈翘起的绒发,李策揣着一些心痒,终于又笑了起来:“好,明年。”
第13章 阁老
余清窈同福吉、福安趁着天气好收拾了几日书房,等差不多了,正好采买的小内官胡良也将余清窈要的种子、菜苗偷偷运了进来。
福吉虽然叫的最大声,但真要他出力的时候,跑的也是最勤快,带着两名粗使婆子把前殿门前两块两丈长,两丈宽的四方土地用锄头又细细刨了一遍,把里头残留的根须一一清理后,又在深处堆了肥。
这便完成了最基本的准备。
余清窈预备种下小白菜、荠菜、茄子、番茄、豆角、辣椒以及花生等七种,其中豆角和番茄还需要搭架子,她又拜托福安找人运了一些进来。
正好这几日司设局对宫里的花草树木进行了修剪,多的是树枝,两个伙房的婆子也跟着过来一起挑选,她们打算等余清窈挑剩后,其余的都搬去伙房,等晒干了水分,还能当个柴火烧。
“这叫能省则省,现在虽然不冷,木碳也算足,可谁知道到了冬天咱们这閬园会出什么变故呢?”
两个粗实婆子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见多了踩地捧高的势利眼,对将来会怎样,都发了愁。
废太子这才幽禁几日呀,外面就敢在吃食上克扣,再过上数月,连皇帝都记不得还有这个儿子的时候,就怕要更凄凄惨惨了。
更别说閬园添了两张嘴,但是用度上却没有多太多。
福吉可听不得这丧气话,连连要那两婆子闭嘴,气得和她们理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殿下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从来只有殿下不要的,没有殿下要不到的!”
孙婆子叹了口气,对着福吉无可奈何道:“那是在东宫,殿下自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在这閬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往后只怕难咯!”
孙婆子说罢,还同情地看了眼余清窈。
这么水灵灵一姑娘,父亲又是战功赫赫,怎么会脑子想不通,反往死胡同里钻呢?
余清窈冲她笑了笑,圆润的杏眼没有任何攻击性,天然带着一种平易近人的柔和,“嬷嬷也不必烦忧,外面政务琐事繁忙,交际应酬繁多,又时时刻刻要提心吊胆,哪有閬园里幽静舒适,殿下每日看书写字也挺好,等陛下彻底厌倦了,兴许就会把我们放到封地上去,殿下的封地在秦州,那儿富饶繁华,民风淳朴,届时我们一同去,余生岂不自在?”
两名婆子和福吉听到余清窈这话,都深以为然,不约而同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尤其是福吉,恨不得马上就被放出去。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齐王去了封地逍遥自在,不用读书还连纳了三个美人,齐王太后都彻底不管束他了!”
齐王是秦王一母同胞的弟弟,而齐王太后则是原来的陈皇后,被罢黜皇后之位后,就随着小儿子一同去了藩地,独留下了秦王一人被幽禁閬园。
余清窈并不清楚他们这母子、兄弟之间的感情如何,但是这样的安排已足见奇怪。
但是福吉无心要继续这个话题,拿起一把匕首就开始削树枝。
孙婆子和常婆子各坐了一个石墩,专心致志地挑拣着合适的树枝,削去多余的枝丫,她们动作利索,很快脚边上就积了一小堆树枝。
余清窈看他们都不想多说,也按捺下自己的好奇,打算一道削木棍,正在挑选的时候身后却嘎吱一声响。
是影壁后那道门上的栓头挪开的声音。
一听这声音便知道院门要开了。
常婆子是管着閬园里果蔬吃食的,她下意识起身,两手在身前围裙上擦了擦,引颈望去,口里奇怪道:“这个时候又不是送菜的时间,怎么会开门?”
福吉也奇怪,几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计。
门开后须臾,就有五人从影壁后走上了回廊,走在最前头的穿紫色圆领袍衫、配玉躞蹀带的长者,阔步向前,目不斜视,身后跟着两名浅绯袍衫的中年人紧跟其后,但是目光已经转了过来,通过回廊的柱隙,好奇地打量,最后跟着的是閬园门口的禁军守卫,他们腰间还配着仪刀,擦过软甲,发出闷墩的金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