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问我
顿时又个个卷土重来,重新扯起嗓子哭嚎了起来。
“殿下您快想想办法吧!司礼监都来过问过好几次了!再拖下去,只怕臣的脑袋都不保了……”
“是啊是啊殿下,臣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书房里闹哄哄,管家也头大。
他侧着身费劲地从拥挤的人群里挤进去,凑到楚王耳边道:“殿下,宫里来了人,说是陛下现在要召见您。“
李睿一听,额角青筋也猛地一抽。
明淳帝因为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是在太极殿里召见的楚王。
赵方将他一路引进殿,却缄口不言,没有对他吐露半分。
李睿提着心走进内室,正要拱手问安,一沓奏章就来势汹汹砸了过来,擦过他的鬓角,留下尖锐的刺痛。
而后啪嗒掉在了地上。
李睿垂眸扫了一眼,连忙跪下请罪:“此事儿臣先前不察,已经命人着手去做了,还需要一点时间,父皇息怒……”
“息怒?”明淳帝脸色赤红,显然被他气得不轻,他冷笑道:“你排除异己的时候好风光啊,这朝廷上下是不是都要以你马首是瞻了?”
李睿心里大惊,如此大的帽子扣下来,他如何担当得起,他沉声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不敢。”
“若不是你处处要强,横行霸道,一心就想清理掉太子的势力,那些臣子怎么会如惊弓之鸟,甘愿辞退也不敢继续干下去。听说那日你还当街拦住了朱侍郎,他为了向你示弱,自己把腿都摔断了?!”明淳帝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赵方连忙端起安神汤给他用。
明淳帝不喝,接过来就扔到了地上,继续骂道:“太子在位时,对你多有容让,你的人他何曾赶尽杀绝过?如今他落魄了,你倒好,直接拿你杀敌的那个劲在朝堂之上大开杀戒!”
李睿惊愕万分,一时不知从何辨起。
就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就仿佛被闪电划过,突然都明白过来。
若说先前他的人与李策的人勉强算是势均力敌地在拔河,但李策只要轻轻一松手,他的人就只能狼狈地摔个人仰马翻。
好一招以退为进!
“你若是能把这些事办好,也就罢了。”明淳帝又恨恨道,伸手在地上散开的奏章上指指点点,“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事你有几件办好了!”
李睿脸色变幻不定,不但眼皮在抽,整个身体都气得发颤。
明淳帝许久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骂完一通后,觉得胸闷气短,哪哪都不舒服,往椅子上一坐,手撑着额,重重叹了口气,又幽幽道:“若是太子,这些事不会办成这样。”
这句轻飘飘的话比任何凶狠的话都要伤人。
李睿低着脑袋,狠狠捏紧了拳头。
明淳帝发完火,让他滚出去。
李睿才脸色阴沉地从太极殿出来。
齐贵妃的贴身宫婢巧儿正在门口与太监交涉。
李睿虽然心情不好,但是毕竟是母妃宫里的人。
“母妃有何事?”
巧儿见了楚王,愤愤不平道:“殿下,是这样的,您也知道娘娘爱吃雪糯米,往常陛下都会赏上三筐,今年却比往常少了许多!”
李睿眉头紧皱。
他在外面焦心劳思的,这里还在计较荔枝?
巧儿不知楚王刚刚挨了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娘娘旁的没什么喜欢的,就这荔枝每年都是惯例,内务府说是陛下拿走了……”
李睿还能不明白,齐贵妃这无非是怕皇帝心里还惦记着齐王太后,想要知道荔枝的去向。
他犹如泄了气的鱼鳔一样,只觉周身疲惫。
“谁在外面嚷嚷啊?”这时赵方也从里头走出来,沉眸对几人扫了一眼,脸上就挂上了淡笑,对巧儿和蔼道:“原来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巧儿姑姑。”
“掌印大人见谅,奴婢是替娘娘来过问……”
“哦,雪糯米啊。”赵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里头都听见了,但他又看了眼楚王才道:“咱家是知道的,这还是之前十殿下不小心把秦王殿下的策论当功课交了上来,陛下见了觉得写得极好,想要赏秦王殿下什么,殿下别的都没要,只要了两筐雪糯米,说是王妃爱吃。”
李睿刹那如坠冰窟。
第57章 荔枝
固然是秦王开口要的, 可秦王妃吃的了两筐荔枝吗?
巧儿暗自腹诽。
赵掌印撇了她一眼,洞穿了她的心思,慢悠悠道:“秦王殿下说了, 从前宫中分配份例时他未要,是因为不喜欢吃,如今难得秦王妃喜欢, 所以才开了口,想必贵妃娘娘能够体谅吧?”
巧儿愣了愣。
被赵掌印一点拨这才想起往年废太子还在东宫时,好些东西都是往外分的,就连陈皇后、齐贵妃多拿的雪糯米也都是从东宫分出来的。
赵掌印这是在旁敲侧打她, 齐贵妃本就是拿不了那么多雪糯米,谈何少分了。
巧儿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是……奴婢知晓了。”巧儿连忙告罪, 就怕此事会传入皇帝耳中, 惹来圣怒, “此事都是奴婢糊涂,还请掌印大人不要将这等小事告知陛下, 扰了陛下的清净。”
赵掌印欣然点头, “巧儿姑姑放心, 咱家也不是个多嘴之人。”
巧儿这才松了口气。
李睿心中郁气未散, 又听见赵方接连拿话语敲打巧儿,更是火上浇油。
然而他又能拿他这位皇帝眼前的大红人怎么样?
一路生着闷气回到楚王府。
还在等他的几个朝臣就把他围住。
“殿下,陛下有没有说什么?能否再宽限些时日啊?”一名绯色官服的中年人拔得头筹, 率先拱手到楚王面前诉苦。
李睿面无表情回他道:“你有这个时间纠缠本王,还不如想想办法去哪里把钱筹好,拖一日, 迟一日, 你看本王有空手把手教你吗?”
他还有一堆烦心的事要处理, 哪管的了他一人的死活。
“殿下,吴大人的这事的确着急,若是到了年中,那笔账还填补不上,户部肯定不会帮我们兜底……”
吴大人本来都要哭了,听见身边有人帮他开腔,顿时又燃起了希望,“周大人您说的是啊,我、我这该怎么办才好?”
周大人捻了捻胡须,重重叹了口气,摇着脑袋道:“这事要办还是能办到。”
“那你说啊!“吴大人心急地差点没起身给他磕头叫阿耶了,他拍着胸口保证道:“周大人,你这个法子要是管用,我就把家里那副王真人的字画送给你了!”
周大人连连对他摆手,“都是为楚王殿下分忧,不必不必!”
“周大人若有什么好法子,但说无妨。”李睿早已疲累不堪,往后靠在太师椅上,撑着额头道:“若是法子管用,除吴大人的字画之外,本王也重重有赏。”
周大人闻言就不再推脱,看了眼周围,确保留下来的几人都是楚王的心腹后,才拱手道:“据臣所知,秦州土地肥沃,每年缴纳的赋税是举国上下的三成有余,当地的豪绅世族早有兼并土地之心,可奈何一亩沃田要三十两,实在昂贵……”
李睿皱了皱眉,“继续说下去。”
“若是我们能帮他们买到物美价廉的田地,何愁弄不来填补亏空的钱?”
他顿了一下,又道:
“更何况臣得知最近秦州接连大雨,堤坝随时都有决口的可能,此乃天赐的良机啊!”
周大人语气高昂,尤其着重在‘天赐’二字上头,仿佛这等机缘巧合就是天在相助于他们化解难题。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当即明白他的用意。
历年天灾动乱时,土地的价格就会一贬再贬。
因为底层百姓的家底往往只够温饱,哪里能抵御的了那么长时间的灾难。
这个时候唯有贱卖土地才能换的一线生机。
“周大人的意思是,要去毁堤?!”一位大臣顿抽了口冷气,拔高声音道:“这、这可是会要很多人的命啊?!”
“欸,你说的什么话,咱们殿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周大人连忙摇头晃脑,义正言辞道:“这不是说了吗?是天要下大暴雨,堤坝挡不住,发了大水了也不是我们的人能控制的是不是?”
先前开口的那位大人咽了咽口水,亦是不敢再多言。
而吴大人两眼瞪大,犹如失了魂一般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顾仪态地在中间踱步起来,却是惊喜过头:“好好好!这个法子好!再者朝廷肯定要拨发赈灾的银粮,这些钱按惯例也是会被层层分下去,但我们也能把它好好利用起来,只要殿下能请旨,以监察使的身份就能合情合理地亲自看守……”
几名大臣齐齐看向楚王,这个主意似乎就是他们能想到最快最省事,也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了。
更何况是在秦王的封地上,不会伤害到楚王丝毫的利益。
虽然厌恶世家,可是李睿却也不得不和世家联手。
何况此一计若是能成,更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好。”李睿眯着眼,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办。”
即便日后李策能安然去往封地,他也由衷地希望他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秦州!
*
炎炎夏日,院子里绿意盎然。
银杏树青翠的扇叶层层叠叠,金灿灿的阳光被搅碎,树底全是碎落的光点,像是撒了一地的金屑。
今年热得比往年早些,两筐南岭进贡的雪糯米才送进宫,就摆到了閬园廊下。
荔枝娇贵,保存极为不易。
外层是用冰凿出的冰桶,里面搁着青竹片编制的竹筐,每一颗荔枝外面还裹着一层吸水透气的云纱,知蓝和春桃两人现在就是要把它们一个个收拾出来。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糯米!不愧是进贡的珍品。”春桃跟在余老夫人身边,一直都当自己是见多识广,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宫中赏赐的荔枝,每个都有婴孩拳头那么大。
知蓝连连点头,令她更高兴的是,这些荔枝都是秦王殿下专门向陛下要来的赏赐。
那次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王妃喜欢,但殿下就记下了,甚至不动声色地就拿了过来,没有丝毫想要‘邀功‘的意思,仿佛这些只是很寻常可能得到的东西。
若不是福吉大嘴巴,她们都不会知道秦王殿下为了这些荔枝做出的努力。
银杏树叶簌簌轻响,微风带走了一些暑气。
余清窈坐在树下,正用秦王的书案抄书。
这办法笨,但是对她管用。
记不下来的东西往往多誊抄几遍,她也能够记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