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调查员
但靠上去之后,李棠稚才发现陈乙的胳膊并不像沙发一样是柔软的。明明人应该是软的,但青年人的胳膊肌肉绷紧之后却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李棠稚好奇的伸手缩进陈乙西装外套的袖管里。
里面的衣服是短袖,所以她很容易的就摸到了陈乙的小臂。
不同于这具女性身体的拟态,陈乙的小臂皮肤没有那么柔软光滑,能摸到青筋绷起来的形状,肌肉的走向,皮肤散发着温暖的热度,光是这样摸着,李棠稚就觉得陈乙身上的温度很适合筑巢。
坐在陈乙对面的周历脱了外套,又将里面的长袖衬衫捋起。他劝陈乙:“你脖子都热红了,要不然还是把外套脱了吧?”
陈乙眨眼,茫然的表情终于回神——但他仍旧坐得很直,轻轻咽了下口水:“不了……也没有很热。”
周历看着他热红的脖颈上青筋绷起,不禁感慨:“年轻真好,年轻才能这样嘴硬。”
李棠稚看了看对面周历露出来的胳膊,又对比了一下自己手掌下所触摸到的,陈乙的胳膊。
她接触过的人类不多,在林下县时所接触的活人就是李棠稚用来定义人类的全部标本。但越是如此,她越觉得陈乙是特别的——在林下县念书的时候,每到了夏天,未成年的人类幼崽,尤其是雄性幼崽们,总是热衷于将袖子折到肩膀上,露出他们瘦弱贫瘠的肌肉,还有胳膊上毛茸茸的一层汗毛。
尤其是到了生长期的时候,人类幼崽四肢上的毛发便生长到了一个既稀疏又多余的程度。
后来李棠稚发现,不仅仅是人类幼崽。成年的人类雄性胳膊上生长着更加惹人生厌的卷曲毛发。
唯独陈乙,校服短袖下露出来的胳膊永远是干净温暖的。他没有洁癖,对自身的干净却十分严谨,即使天生肤色较旁人黑了好几个度,也总让人感觉清爽舒服。
多方对比,祂得出结论:还是陈乙最好了。
两人坐了一会,很快便有两名警察向他们走来。为首的却是一名女警,中长发梳成高马尾,格外的英姿飒爽。
女警看向周历,微笑:“好久不见啊,周老板。”
周历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哈,哈哈,是好久不见啊,林警官。”
林纾花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眼角余光却瞥向陈乙。比起因为心虚而神态虚浮的周历,陈乙面无表情的模样便显得格外理直气壮,完全让人看不出他是即将被审问的一方。
想到郁队长交给自己的任务,林纾花心里便忍不住犯嘀咕。
她最怕审问这种上司家的小孩了。如果最后证明对方确实有问题还好,但如果最后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上面少不了又要把他们叫过去一顿好骂。
而且谁不知道陈市长是会吃人的笑面虎?背着她去审她儿子,这感觉就跟走钢丝一样。
她往二人对面一坐,眼眸弯起笑得十分和蔼:“别紧张,这次是新案件,我不会翻旧账的。”
周历十分上道,连忙接过话茬:“那是那是,林警官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和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计较。但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是受了黄耀祖老婆的委托,来调查他出轨的证据。”
说完,他赶紧拿出王太太给事务所转账定金的记录,王太太和他聊合作细节的录音——当然,录音是周历偷偷录的——等等证据。
“您可以去对面的私人咖啡馆询问,我和我的助手从早上八点钟就一直呆在咖啡馆包厢里监视黄耀祖,后面我们发现黄耀祖的状态不太对劲,但又不敢确定他是睡死了还是真的出事了,才乔装打扮过来试探的。我们从头到尾,真的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黄耀祖啊!”
林纾花把周历的手机检查了一遍,包括王太太联系周历的全部聊天记录,转账记录,还有周历呈上来的录音笔。她本身就是技术方面的专员,录音和聊天记录是虚假伪造还是真的她稍加分辨便能知道。
但问题正在于此——周历说的居然都是真话。
林纾花放下录音笔,抬手招来一个警员,低声耳语:“让严世鸣拿上污染测试仪,去对面的私人咖啡馆调查,速去速回。”
“是。”
其实在来见周历和陈乙之前,林纾花已经先去楼上见过黄耀祖的死亡现场了。他们原本是跟踪陈乙摸到了周历的侦探所,又因为周历侦探所的任务而跟着发现了死亡的黄耀祖;如果不是跟着这两个人,即使是公安三组也没办法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林纾花的目光在周历和陈乙二人之间打转,周历满脸诚恳,双眼都写着‘警官你信我我是清白的!’这样的信息。而陈乙——陈乙好像很无所谓的表情。
就是脸有点红,眼睛虽然在对着自己的方向,但林纾花总觉得陈乙可能根本没有在看自己。
犹豫片刻,林纾花询问:“你很热吗?很热的话可以把外套脱掉没关系的。”
陈乙:“……”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不然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很热?
沉默片刻后,陈乙到底还是没有脱掉外套,只是解开了外套扣子,里面的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一颗。
他刚把衬衫扣子解开,李棠稚迅速将手从西装袖口抽出来,又在他领口锁骨处摸了一把。
“唔,两个地方手感完全不一样耶!”
陈乙:“……”
他默默的又把衬衫扣子扣回去了。
林纾花又将脸转向周历。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变成了更加严肃更具备压迫感的表情:“你也曾经经历过林下县的事情,所以我就对你直说了。”
“在来见你们之前,我已经去过黄耀祖的办公室。随行的警员对办公室进行了初步搜索,没有找到第二个人留下的痕迹,同时法医对黄耀祖的尸体初步检查一番,发现他是溺死的。”
“……溺死?”周历声音微微提高,难掩差异。
林纾花点头:“没错。尸体耳膜有破裂出血的症状,瞳孔放大,口鼻中有泥沙——这是溺死的尸体才会出现的症状。但他的办公室明显不具备溺死一个成年人的条件。”
一个不可能将人溺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溺死的人。
周历想到了林下县自己被绑架时所经历的诡异祭祀,脸上肌肉情不自禁带着恐惧抽搐了几下:“你的意思是……黄耀祖可能是被非人的怪物杀死的?就像在林下县邪/教徒的祭祀仪式上,杀死那些教徒的——东西一样?”
“这只是我们初步得出的结论。”林纾花颔首肯定了周历的猜测,同时眼角余光一直在关注周历旁边的陈乙。
在郁队长吩咐她去调查陈乙时,她却并没有在这个年轻人的过往履历上查到任何可疑之处。
虽然性格孤僻不善言辞,但陈乙并非完全不和别人交际,他也有那么一两个私交不错的同龄好友,成绩优秀,对待老师也礼貌,加上外貌的优势,历来在学校中广受好评。为数不多几次进警察局,还是乐于助人帮被社会小混混勒索的同学讨回生活费。
而且还很热衷于参加少年宫兴趣班,拿了不少国奖,多次被评选为少年班优秀学员……
那份履历属于是单拿出来随便翻一翻都会让人感慨‘不愧是陈浮玉的儿子啊’的程度。
作者有话说:
陈乙:……谢谢,我真的不热,别问我了!
第39章
正因为这份过于优秀, 优秀到让人无可挑剔的履历,才越查越让林纾花感到疑惑;在陈乙的个人交际圈里完全没有董维系这个人。即使他的父亲陈文霍曾经在林下县警察局任职,但陈文霍任职期间董维系一直在外地念书, 董维系的父亲董全昆又是喜欢值夜班的孤狼型警员, 和陈乙交际寥寥。
如果不是倒推时间线得知董全昆在职期间刚好是陈乙在林下县念书的时候,恐怕没有人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林下县参与祭祀的邪/教徒每个单拎出来似乎都和陈乙毫无联系。至少在明面上陈乙的履历里,根本找不到他们存在的痕迹。但若是按照他们活着的时间线挨个理清推算过去,却能发现他们和陈乙的人生有着共同的,名为‘林下县’的交点。
但陈乙在林下县就读期间,是监护人陈文霍负责照顾他的。
如果陈乙在那时候就已经和地心会的邪/教徒们有了交集, 身为父亲,身为和陈乙朝夕相处的监护人, 陈文霍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吗?
越想越觉得暗处有极其恐怖的巨大阴影, 林纾花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瞟陈乙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她一直在看你唉。”李棠稚侧身扒着陈乙的肩膀, 眨了眨眼,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陈乙毫不意外:“应该是在怀疑我。”
李棠稚:“咦?为什么要怀疑你?黄耀祖的死确实和你没有丝毫关系啊!”
陈乙解释:“不是因为黄耀祖, 应该是为了林下县的事情在怀疑我。”
陈乙的解释, 却让李棠稚更疑惑了。她歪着头, 茫然不解:“我都已经清洗过她的记忆了, 她根本就不记得你, 为什么会怀疑你?”
“即使清洗了相关的记忆,但我们做过的事情却仍旧是真实发生过的, 真实存在的。林下县参与祭祀的主要人物都和我有交集也是事实, 三队的人怀疑我很正常——没有关系,我收尾做得很干净, 他们也只是怀疑我一段时间而已。”陈乙冷静的回答了李棠稚, 并不因为自己被怀疑就感到焦虑。
实际上是因为早在离开林下县那几天他就已经焦虑过了, 现在反而没什么焦虑的感觉。
陈乙已经做好了被怀疑的心理准备。李棠稚的死清清楚楚被记录在林下县警察局档案室里,李成华和自己家做了十几年邻居的事实无法改变,董维系和自己在警察局来来回回一起晃了两三圈,总有监控器会记录到二人……
蛛丝马迹的串联自然很容易招惹怀疑。这些痕迹并非不能抹除,他想如果把这些细节一一指出告知李棠稚,她必然能精细的操纵调整这些细节。
但陈乙早就发现了李棠稚的缺点:李棠稚不是个细心的人……或者说,细心的怪谈?可能因为和人类融合的时候,作为载体的李棠稚只有三四岁的年纪,再和没怎么接触过人类的怪谈相融合——新生的‘李棠稚’即使身体在不断长大,思维上也在不断学习身边的人类,但她的惯性逻辑仍旧保留着小孩子和怪物的直白天真。
就连干了坏事试图收尾的手法也格外粗糙。
不过无所谓。只是被怀疑而已,这种程度的怀疑不足以让三队对陈乙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精细的修改必然需要消耗李棠稚大量的能量,她被那群地心会的邪/教徒欺骗分尸已经很可怜了,这点小事自己来解决就好,怎么能再消耗她珍贵的力量?
陈乙垂眼,从果盘里拿了一颗草莓味的硬糖,慢吞吞剥开糖纸。
这时一个穿着防护服,手拿测试仪的年轻男性警员大步从门外走进来。他神情焦虑,快步走到林纾花身边,正要说些什么,却又在注意到对面周历和陈乙时,止住了话头。
林纾花会意,起身:“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去忙,麻烦二位继续在这边休息了。”
说完她跟着男性警员离开休息区,走到了稍远的一些的地方。
男性警员将测试仪拿到林纾花面前,神色严肃:“林警官,测试仪报废了。”
他手上的测试仪屏幕上不断闪烁出数段毫无意义的乱码,时不时还有彩色马赛克飞过。
林纾花错愕:“怎么会报废了?”
“我按照您的吩咐,拿着测试仪去了办公室对面的写字大楼。但我人刚进去,测试仪就变成这样了。”严世鸣深吸一口气,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到底是测试仪刚好在这个时机坏了,还是……咖啡馆包厢内的污染数值已经高到直接超过了测试仪能检测的最高数值?”
林纾花没有回答严世鸣的问题。
她回头往陈乙所坐着的方向看去,青年西装外套敞开,里面的衬衫却严严实实扣到最顶上一颗扣子,恰好抵着他的喉结。和旁边瘫在沙发上不断给自己扇风毫无形象可言的周历不同,陈乙坐得端正笔直,就连垂眼剥糖纸的动作也优雅得像是在写毛笔字。
从旁边玻璃墙外面折射了一圈的阳光笼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坐在那就好似青春言情偶像剧里的男主。
只可惜‘男主’身边坐着的不是女主,而是卷着袖子疯狂扇风的中年大叔。
林纾花心思一动,忽然对严世鸣道:“有没有还没开机用过的测试仪?给我一个。”
严世鸣连忙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备用的测试仪递给林纾花。同时他顺着林纾花的视线看向陈乙——他小声嘀咕:“这小白脸……啊呸!这小黑脸谁啊?怎么看起来一副很拽的样子?”
好欠哦,看得他手痒痒的。
林纾花握紧测试仪,深呼吸,迈步走到二人面前,低头严肃的将测试仪开机。
开屏微光闪烁,屏幕上跳出正常的选择界面。林纾花松了口气,伸手点击屏幕,想要调试选项。但她用力点了点屏幕,触屏却没有变化,正当林纾花呆愣时,屏幕上的字幕闪动,花屏,紧接着变成一团纠缠的彩色马赛克。
林纾花怔住,下意识的抬眼看向陈乙。
她心底冒出一种诡异又迅速的直觉,觉得污染测试仪的乱码一定是因为陈乙而非其他人。
这时候陈乙也刚好抬头看向她——他手里那颗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剥干净了,已经被青年扔进了嘴里。
他面无表情的咬着那颗糖,一侧的脸颊微微鼓起。牙齿和硬糖磕碰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明明被咬在陈乙嘴里,林纾花却有一种那声音就响在自己耳边的错觉。
在那张精巧漂亮的脸上,巧克力一边匀称漂亮的深色皮肤,浓密的眼睫簇拥着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像一对清透的宝石一样,安静沉默的注视着林纾花。
咯吱咯吱。
牙齿咬着硬糖的声音。
咯吱咯吱。
像是自己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林纾花看见了一只猫。
橘色的,漂亮的,毛发柔顺——祂蹲在陈乙腿上,浑身沐浴着灿烂的阳光。祂脸上的胡须微微抖动,嘴里似乎嚼着什么东西——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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