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清溪
眠眠……
“她受伤了吗?”祁云峥问。
暗卫不用脑子想便知道祁大人用这么温和的声音问的人是谁,他应声道,“江姑娘没有受伤,一切安好。”
“有她的信吗?”祁云峥问。
暗卫一脸为难,祁云峥眸色微微暗淡,却听暗卫道,“不过在属下启程之前,经过江姑娘联系,说是另一个人有一封信给您,让您亲启,是江姑娘亲手给属下的。”
祁云峥微微蹙眉,接过那封信。
那封信是封住的,他拆开一看,里头有数张纸,有一张,是陆迁的流放书,另一张,是那年例监生的名单。
祁云峥瞳孔一颤,手指一颤,打开那封信。
“祁大人亲启:
属下崔应观,有事项与您禀告。
第一项,属下在整理往年监生档案时发现,陆迁入学乃违规之例,没有收缴银两的账簿,真正的名册上也并没有这个人,属下不解,不知祁大人可否解释?
第二项,今日国子监男女监生大防渐弱,静安公主当众与人亲吻,江眠月监生与裴晏卿于危难中互相救助,亲密之举横生,惹人羡慕。
第三项,江眠月与属下相熟如,多年知交好友,如今,属下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跌入火坑,望祁大人珍重。”
暗卫便眼睁睁见着祁大人逐渐变得有些可怖,难得踉跄几步退后,眼眸中充满了畏惧。
这样的祁大人,自从进了国子监当了祭酒,他便再也没见过了。
祁云峥缓缓地将那手中的东西用火烧了,看似平静,却仿佛即将爆发的熔岩,眼中盛满了杀气。
“那晚,江眠月是否与裴晏卿有接触?”祁云峥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任何一分属于人的情绪。
“……”暗卫背后起了冷汗,他就不该亲自来送信,若是别人来,到可以说声不知情,如今他亲自来——当晚他一直守着江眠月,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他根本骗不了祁大人。
“有什么不能说的?”祁云峥微微挑眉。
“禀、禀告大人,确有接触。”灰衣暗卫胆战心惊,“那男子似是专程来找她,并替她用帕子擦拭面容,举止……是有些亲密。”
祁云峥淡淡一笑,手指尖紧紧捉着他手腕上的那条绸带。
灰衣暗卫却害怕的不敢说话。
那笑容便如地狱里的恶鬼,着实恐怖。
自那之后,边关军中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梁静安看到边关奏报,都吓的将那奏报扔在一旁,让陆翀帮她看。
“祁云峥疯了吧,杀这么多人,虽说叛徒多,可之前他不还以说服教育为主吗?怎么就一夜之间全给弄死了。”梁静安胆战心惊,“这玩意儿还是别给眠眠看了。”
陆翀也看着直皱眉,满满当当的三页纸,上边全是人名。
守孝二十七天转眼便过,正是吉日,梁静安登基为东梁女帝。
梁和乐养好了伤,得了块封地,靠近建阳县,是她自己与静安要求的。
据说,那儿有一座寺庙,供奉着一尊活佛,在那儿清修几年,可以赎清罪孽,整个人宛若重生。
她如今心如死灰,只想去那儿待着。
梁静安见证了不可一世的姐姐从骄傲一世到落得如此狼狈之地,并没有为难她,如她所愿随她去了。
江眠月、尹楚楚和吴为等监生试职之后,都被迅速要求正式入职,从此便与裴晏卿相同,直接走上了官场,成了朝中人。
正式离开国子监的那一日,几人都有些不舍,江眠月收拾完东西,特意去了一趟敬一亭,看着空荡荡的东厢房,眼眶微红。
总是听到边关捷报频传,她却饱受思念之苦,担忧影响到他带兵打仗,她甚至不敢给他写信,只时常替崔应观传些禀报国子监事宜的信,并借由他的信与他报个平安。
如今离开国子监,本该是他亲自送她去朝堂的。
祁云峥,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入职后,江眠月被抢到了吏部,吴为早已与吴大人说了无数江眠月的事迹,这位吏部侍郎吴大人在梁静安面前吵吵闹闹,终于争得江眠月入职,欢欣鼓舞的将入职的儿子送到别的地方嚯嚯其他各部。
吴为颇有些意见,作为江眠月的平替,他被工部“勉为其难”接受了下来,开始干杂活儿。
尹楚楚则去了礼部,一上任便担当重要职务,而李随去了工部,却比吴为官高一级,令吴为更加心中不平,差点在家摔碗。
可吴大人一句话,却将他安抚下来。
“新皇登基二十七天后守孝结束,可婚丧嫁娶,聘礼已经在筹备了……大丈夫,身在官场,并非靠的是家中关系,你该让楚楚看看你的本事。”
自此之后,吴为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日日勤奋努力,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成了工部最忙碌的一个。
江眠月也极为忙碌。
一开始在吏部,她很有些不适应,好在有裴晏卿在,他已入职近一年时间,很多地方可以指点她,江眠月也并不与他客气,求知若渴,与其他同僚也是一样,时常四处请教。
只是她发现自己离开的时间总是与裴晏卿极为相似,一来二去,便时常一道忙得很晚,时间晚了,便往往同路而归。
只她坚持不坐裴晏卿的马车,次次自己单独回去,可她下意识的保持距离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等她回过神来时,周遭已经开始传言二人成双成对的消息,而江玉海已经喊裴晏卿到家中赴家宴好几次,美其名曰感谢裴晏卿在官场指教江眠月。
“爹爹,您这样做,真的很不好。”一日,江眠月好不容易轮到休沐,终于有机会找到江玉海,细细的与他谈起了此事。
她语气极为认真,“我与裴晏卿是同僚,也算是互相帮忙,他时常遇事,我也会尽全力帮他,但是请他来家中赴宴,着实是有些越界了,如今四处都在传我与他要成婚的消息,爹爹,这对我的名誉也有损,您怎么这么糊涂!”
“眠眠。”江玉海缓缓道,“人家对你这样好,你半点也没有心思吗?若是没有心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他从未表示过,我如何拒绝他?”江眠月站起身,蹙眉道,“总归是同僚,不少事务都要一道处理,总不能永远躲着他不与他说话。”
江玉海对此不置可否。
“爹爹,你们将这一切弄的太过顺其自然了,我心中有别人,您也是知道的,日后不要再这样与裴家来往,保持些距离行吗,求您了爹爹。”
“你还想着那祁云峥?”江玉海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江眠月眼眶一红,“爹爹,我像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我心中的一直只有他一人。”
“唉,眠眠,你怎么倔成这样呢。”江玉海缓缓道,“实话实说,爹爹为你的婚事也考虑了许久,经过精挑细选,才与你娘一道做出的决定——如今门当户对的男子当中,也便只有裴晏卿是最好,无论人品、学识、家风、谈吐,都是与你最为相配的,你若与他成婚,日后的生活定然不会吃苦。”
“爹爹!”江眠月着实有些生气了,“您真要如此吗?与谁成婚,日后与谁一道生活,难道不该是以我自己选择的为主吗?”
“眠眠!”江玉海蹙眉,也有些生气,“你如今怎么这么不听劝!”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厮开口道,“江大人,裴家来提亲了。”
江眠月脸色猛地一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玉海。
“爹爹!真要到如此地步吗?”
“婚姻大事,要听父母的。”江玉海蹙眉道,他听闻祁云峥在边关大开杀戒,惩戒逃兵与叛徒,行之有效,却极为残忍。
“那祁云峥杀戮太重了!”
“爹爹,你是不是瞎了心了,他去关外打仗是为了谁?需要他时说他文武全才,如今快要打赢回来了,说他杀戮太重,爹爹,您太让女儿失望了。”
江眠月红着眼眶说完,转身推门而出,快步朝着门口跑去。
“眠眠,眠眠!你回来!”江玉海立刻追了上去,却见江眠月快步去了门口,拉住裴晏卿的衣袖跑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眠眠!”江玉海脚步踉跄,却被那些抬来聘礼的小厮拦住,小厮笑问,“大人,大人这些放在哪儿比较合适?”
“放……放这边吧。”江玉海分了个心,再抬头看门口,哪儿还有人影。
……
天气阴沉,风有些大。
江眠月将裴晏卿扯进了路边的巷子里,喘着气,眼眸泛红的看着他。
裴晏卿有些拘谨,见她如此主动,又有些激动,他双眸清亮的看着江眠月,脸上带着笑意,“是不是吓着你了?两家人商量的时候避开了你,我还怕你会拒绝……”
“我拒绝。”江眠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期盼,缓缓说出了残忍的三个字。
裴晏卿笑容微微一僵,整个人也像是僵住了。
“抱歉,我爹爹并不清楚我的心思,惹得你多想了。”
“你是梁山伯一般的君子,可我却不是你的祝英台。”江眠月抬眸看着他,“我希望你能明白……”
“江眠月。”裴晏卿听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眼眸一红,忽然开口,他极少打断别人说话,平日里说话都极为温文,如今打断她的话,声音却有些颤抖,“江眠月,此事主要怪我。”
江眠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我……早就对你有心思,可我总觉得不是时候,不敢直言,便总是找借口来你家送些东西,一来二去,这才让你困扰。”裴晏卿说到此,语气依旧极为诚恳,让人说不出重话来,“抱歉,江眠月。”
江眠月咬了咬唇,面对这样的裴晏卿,她着实有些不忍心说接下来的话。
“可我是真心……喜、喜欢你。”裴晏卿耳根通红,鼓足了勇气一般说,“我还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看着裴晏卿一如既往的诚恳,江眠月实在是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细细想了想,开口道,“实际上我,很难怀子。”
裴晏卿怔住了。
“你也知道,我每个月身子都会虚弱两天,其实是有些先天不足,成婚一事,你还是不要考虑我为妙。”
裴晏卿沉默了一会儿,确乎是认真想了想,然后开口道,“无妨。”
裴晏卿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怀子并非必要,夫妻和睦才是最关键的,这话并非虚言,你知道我从不骗人。”
江眠月怔在了当场,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居然觉得心中温热,有些暖意。
他若随口说“怀子并非必要”,她并不会如此动容。
可此事不管对于任何人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与家族香火相传息息相关,谁能轻易许诺此事?
而如今,裴晏卿所说不似作伪,正如他所说,他从不骗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为讨自己欢心骗自己。
若是此生未遇到祁云峥……她在这个时候,也许真的会答应裴晏卿。
江玉海说的话,其实很有些道理,她最好的选择便是眼前的人,她仿佛能够透过他的现在,看到未来……夫妻和睦,相濡以沫,平静、幸福而温暖。
裴晏卿绝对会是一位体贴的好夫君。
可是……没有如果。
江眠月落下泪来,哭着轻声道,“对不起。”
裴晏卿眼眸也微微一红,看出了她的决绝,他小心翼翼问,“能知道……为什么吗?”
“我……”江眠月看着他,有些犹豫这样说出来会不会伤他更深,可她若是不说,日后他知道,岂不是平添痛苦。
“我心中已有一人。”她轻声说。
裴晏卿似乎极为不解,他上前一步,问,“之前根本没有听说,我能不能知道……究竟是谁?”
江眠月缓了口气,用极细的声音开口,“祁云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