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陈舍微也颇感奇怪,道:“为甚?”
陈冬却给不出一个理由来,过了一会子才道:“给阿甲他们吧。”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陈舍微道:“该你的就拿着。”
陈冬抿着唇不答,宝舟觑了她一眼,忽然也安静下来,摸着又冒出来的胡茬,道:“别理她,脑子浆住了,就用那银子给她办吧,我的路子黑点,怕有不干净的。”
陈舍微狐疑的看看这两人,道:“也费不了这么多,余下的差不多能有个五六百两。你们可以请中人荐一处宅子,一处铺面,应该是够的。等户籍的事情妥当了,这些就好过到你名下了。”
陈冬表情很不好,像是忍着腹痛,但她又分明身体康健,并无不适。
“你的嫁妆也失了好些,这几样都是你娘嫁妆里挪过来的,你不拿着谁拿着?张氏已经占着很多了。”陈舍微道,“至于你几个侄儿,族里自有人看着张氏,日常花销不管她,只不叫她把银钱都偷渡出去。”
陈冬闭了闭眼,颔首道:“多谢六哥为我操心。”
“这倒不怕与你讲,折了些价钱的。”陈舍微坦白告之。
陈冬翘起尖嘴角,道:“君子坦荡,爽朗清举。”
陈舍微受她这一句夸。
陈冬不知是想通了什么事,心情有所好转,笑问陈舍微,“六嫂的漆器、瓷器颇好,我一直眼馋得紧,在月港做买卖的,人人都有两套皮子,既有了我在其中周转,不知能不能有些来往。”
谈栩然的买卖与泉州卫无关,没那么忌讳,陈舍微只道:“你自己与她说吧。”
陈冬知道陈舍微这话并不是拒绝,想了想道:“那我就用‘轻帆’为名,给六嫂去信。”
帆可控船向,‘轻帆’更是小舟的意思。
陈舍微心头微触,觑了眼坐在一旁神色纠结好似憋屁的宝舟。
他轻笑一声,也为陈冬感到释然。
两人间到底是有情意的,是强占,是依附,也不是。
陈冬其实早就有心仪的铺面,不过宅邸倒是不急,只怕她一提自己要买宅子,宝舟就该搓绳子了。
陈冬‘哼’笑了声,她正被宝舟箍在马背上,靠在他怀里。
马儿虽跑得快,风声呜呜,但这一笑也没被宝舟漏掉。
“笑个屁。”他没好声气的说。
两人骑马进了海澄,陈冬忽得沉默下来。
宝舟在驭马,一时间也未觉察,只是叫婆子出去买饭,问她吃什么,她只恹恹的道:“少油些就行。”
宝舟故意要了个鹿肉锅子,陈冬也没像寻常那样白他一眼,骂他是畜生。
小宅子就在月港附近,吃喝便利。
不多时婆子回来了,一个鹿肉锅子,一碗海鲜细粉,还有二两酒。
“你的吃口怎么像个没牙的老妪,就爱吃烂乎乎,软绵绵的。牙没地使去,就用来咬我了。”宝舟不满的嘀咕着。
这碗细滑滑的鲜粉她也只吃了小半,余下的都由宝舟打扫进肚子了。
“又怎么了?”叫婆子收拾了碗筷酒盏,留了桶备用的热水,宝舟锁了门,没好气的推开屏风。
陈冬趴在浴桶边,不悦的皱眉看他,巾帕裹着胸往里边游去。
“遮什么?加起来还没人家一个大。”宝舟勾来一条凳,坐那瞧着她,道:“说吧,又瞎琢磨什么?”
陈冬见他赤着上身皱眉盯着自己看,古铜色的肌肤结实又漂亮,心情略微好了些,却又故意骂道:“那你自寻大的去,缠我做什么?夏天都没到,脱得倒干净,颠三倒四!”
说着,陈冬背过身子不理她,头发用根木筷子斜斜簪住,遗漏了几缕贴在白而薄背上。
静了一会,陈冬不解的微微侧眸,忽然就觉好大一条滑溜溜的狗东西进了浴桶,水一下就漫出去半桶,地湿一大滩。
“挤死了!”陈冬不满的捶打宝舟,三下两下就被他扣了腕子,拘了腿。
“到底是怎么了?”这么个滑腻腻的小东西在怀里,搂起来的滋味是真不错,宝舟把下巴搁在陈冬发顶,懒洋洋的问。
陈冬的大腿被他叠抱着,小腿翘出了水面,她盯着自己半裹半放的足看了一会,忽然问:“你喜欢女人裹脚吗?”
宝舟没想过这个问题,道:“还行吧,我比较喜欢奶。”
小小的,白白的,团在掌心里。
陈冬翻了个白眼,丁点愁绪都没了,叹了口气,道:“只是有点担心陈砚墨那,不知该怎么交代。”
“嘁,有什么好交代的,给他个屁吃,你又不是他家什么人。”宝舟用下巴磨了磨她的头发,道:“嗯?白轻帆白姑娘。”
白是陈冬现今身份的姓氏。
陈冬心下稍安,宝舟虽在陈舍微跟前屡屡吃瘪,一是为着她在忍耐,二是因为陈舍微升了官,此番前来又颇有靠山。
至于陈砚墨么,宝舟在月港还是有些能耐的,并不怕他。
那日陈砚墨找到冉娘时,家宅附近的耳目就报给了宝舟,陈砚墨要走的时候,两人正好对上。
不过陈砚墨手上有冉娘的纳妾文书,并不是强占民女,更何况陈冬与冉娘只是萍水相逢,尚且做不出为她与陈砚墨相争的举动。
只是夜里偶发噩梦,不再是一双突暴的眼,而是冉娘背脊上交错的红痕。
陈冬睡不着,在宝舟怀里翻了个身,用手捶捶他胸口,道:“诶,你上回说陈砚墨与堂北商帮有勾结的事情,是真的吗?”
“废话。”宝舟已经快睡着了,仿佛梦呓般道:“他帮着人家黑吃黑,自己坐收功绩,一石二鸟。”
“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陈冬道。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宝舟被她弄得清醒了些,手又不安分起来,“做月港的官就是这样,上面海禁之策一严,他们跟着迁海里,设藩篱,上面海禁之策一松,他们就跟着捞银子。”
陈冬觉得也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道:“我觉得上头可能要收紧,接下来一段日子外洋的买卖也许只能走官船了。”
这话有些发凉,宝舟睡意都没了,道:“瞎说什么?打哪知道的?青筑小楼里那几个姐儿?你有事没事少见她们,学的什么乱七八糟。”
“嘁,你不挺受用的吗?”陈冬两巴掌同时拍在宝舟腮帮上,又揉搓一番,掌心被胡渣磨得发烫,“自设了月港之后,不都是这样吗?紧一段,松一段,傻子都知道,你个傻子。”
第185章 生漆和首饰
因为谈栩然和陈舍微书信往来频密, 泉州卫的那只肥鸽子就住在陈家。
泉州和漳州说远不远,但架不住飞得勤快, 若不是陈绛给它备下的谷粮精细, 这只肥贼怎么肯一趟趟的操劳。
鸽子是食素的,又很爱干净,泉州卫的鸽笼虽也时常打扫, 又有专人照顾,但肯定做不到陈绛这份上。
“我觉得毛团好像瘦了些。”陈绛用手背蹭着鸽子灰白的背羽, 又用竹片盛了拌了点小青菜的大米粒和番麦碎, 递到鸽喙下供它啄吃。
谈栩然从信上抬起眼, 看着那只快肥成球的鸽子,有点无语。
‘哪里瘦了?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阿爹说什么?”陈绛轻轻将手往半空中一送,吃饱喝足的鸽子腾飞开去, 精神饱满的要去揍屋顶上的杂雀儿了。
谈栩然就听见‘叽喳’闹腾,檐下的翠羽伤了翅, 飞不了太高, 在天井里东游西荡, 十足一个看好戏乱喝彩的好事鬼。
“说陈冬的确在月港,嫁了个, ”谈栩然本来想说水匪的, “海商。”
“这样啊。”陈绛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又听谈栩然道:“她那份嫁妆折算成的银子,近半数拿去走关系, 给她办了个女户,用寡妇的身份。”
“啊?”陈绛觉得有些混乱, 道:“那她夫君是真死了, 还是?”
“有夫妻之实, 没夫妻之名。”谈栩然扼要的说,“寡妇身份只是户籍上走过场。”
陈绛点点头,暗自咋舌道:“一个身份,竟要那么多银子啊?”
“你爹办事你还不清楚?他必求稳妥无后患的,官门的人出手,身份一定是真的,价钱也是贵的。”
谈栩然收拢起这一封信,让阿巧拿进房间里,同其他信放在一处收好。
陈舍微不在泉州,好些买卖上的事情都涌到谈栩然手里。
天渐热了,锅子店的买卖肯定会淡,陈舍微本就想把外院冷吃的买卖挪出去,所以谈栩然和陈舍刞盘算着叫锅子店歇业了几日,把大堂隔了一半,封起来的那一半又与厨房打通,变成一个轻堂食而重外送的铺子。
至于冬日里吃锅子也不打紧,还有二楼呢。
厨房打通之后,临街的那一面扩了个大窗子,从前来要陈家提几样冷吃小食的,现在都可以来这拿。
冷吃就不零卖了,除非摆宴席有好几大桌,谁能挣了这个钱又挣那个钱呢?
不给别人留点利,买卖是很难长久的。
“娘,那我先去侧院里了。”谈栩然过两日要同蔡卓尔出门看木料,陈绛又要掌家,所以这些时日她先接手过来,让她清闲几分。
陈绛近来除了学装裱之外,她还在学着做漆器。
既是漆器,一摆弄起来定然是满院子的大漆。
谈栩然之前在老宅做那两张摇椅的时候,孙阿小和刘婆子就不敢挨得太近,阿巧虽好些,站在近处无碍,可一但不小心沾到肌肤上,也是狂起水泡,瘙痒难耐。
先前谈栩然一直犹豫,就是怕陈绛受不住大漆,没想到这丫头一身细皮嫩肉,却很是耐受,即便不小心挨到一点,也是用油搓搓就好了,连红都不会红一下。
谈栩然在信中与陈舍微说了这事,他言,生漆这种东西鲜有人受得住的,更可能是谈家人一代代做漆器,沾生漆,逐渐耐受,遗在血脉里传给了陈绛。
陈绛身边的几个婢女没一个受得住,小雨替她收拾漆料时不小心沾到一点,夜里挠得见血,现在还有一处淡疤。
自此,陈绛就只在侧院里琢磨练习了,除了谈栩然和她之外,只有两个稍微还受得住些的婆子会进来打扫收拾。
近来陈绛在学着做碗盏,漆器行里的漆器多是大件,但陈绛喜欢做小件。
高脚宽口黑漆碗已经磨好了木胎,上了两遍底漆,上了灰后又磨,磨了再度上灰,这样一只小小碗盏,还未做面上的花纹样式,就已经花费了陈绛十几日的功夫。
给漆器上漆,得在密不透风的室内,而且天气既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如今正合适。
陈绛手里捏着一只黑漆碗,却没用金粉、金箔,也没用银杏或枫叶做模烙,而是捡了一碟院里随处可见的婆婆纳,要用这指甲盖大小的蓝花,缀进这一片莹泽浓郁的黑海中。
她手边的长案上有一个三层的小架子,一层层晾着七八件黑漆螺钿首饰。
有一对细镯子,一个宽扳指,一对黑漆蝴蝶耳坠子,一把扫胭脂的绒笔。
这几样是陈绛做出来的第二批黑漆首饰了,已经阴干可以用了。
头一批是陈绛和谈栩然一起做的,主要一套黑漆金粉的发叉,一共两对,分别是银杏、蝴蝶还有梅花、柳枝,再就是一根古朴端庄的黑漆螺钿扇形簪。
黑漆的首饰总觉得在乌发上不点眼,但金粉耀目,螺钿幻彩,更如夜幕星辰,银河流转。
除此之外,黑漆首饰的端庄之气也很适合上了点年纪的妇人。
谈栩然设计了几套纹饰,曲竹韵和蔡卓尔瞧见都觉得很好。
蔡卓尔已经定了一套发簪发叉,准备送给母亲,据说老太太早年操劳,满头华发,银丝如雪,戴着黑漆首饰,必定夺目且内敛。
而曲竹韵想到的则是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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