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158章

作者:西瓜珍宝珠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陈砚墨收容的女子有一日外逃,恰昏在我家外头,我瞧她境遇,与我从前有些相似。”陈冬简短的说。

  谈栩然几不可见的一皱眉,又很快消融,眉心没有半点细纹。

  “那个什么宝舟,强迫于你?你若想离开他,趁着我和你六哥还有五嫂都在这,方便行事。”

  陈冬扯了扯嘴角,道:“那混账手脚重,但细想想,也不算强迫。我那时虽不喜他,但也做好了用身子换庇佑的准备。”

  谈栩然看她的神色,确认她并不想离开宝舟,只是又问了一句,“确定?女子受的规训多,又被教导贞操至上,要我说贞操这东西没就没了,可别作茧自缚。”

  这话像是一把剪子,陈冬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有形的裹脚布早就松掉了,无形的束缚也日渐松脱,终于以谈栩然这一番话为契机,尽数崩解。

  陈冬默了良久,笑道:“我知道了,若是日后同他在一起不快活了,我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谈栩然没再说这件事,转而说起买卖来。

  因为这一层就这一间大房,所以房间的门尽开着。

  宜人的春风盘踞上回廊上,跃入房内,陈冬撩起袍袖给谈栩然磨墨,听她信手拈来关于漆器的一些讲究,眸中敬慕之色愈浓,不觉风从耳畔擦过,又从窗户徐徐飞散。

  对面街上人走车动,早无一个装模作样的‘痴情种’了。

  陈砚墨是盘算着要同陈舍微唇枪舌剑一番的,不曾想变成了平淡的一问一答。

  没被陈舍微伺机折辱,也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他憋着一肚子的怨气回到海澄家中,就见冉娘不在屋里,四下找了一圈,才发现她在一处偏远里,正倚着门洞同一个婆子说笑。

  家中得几分脸面的婢女从不给冉娘什么好脸,伺候是一码事,但又从来不拿她当主子看。

  就好比伺候一个笔洗花瓶,擦擦就行了,谁还捧着拱着呢。

  只有这些做粗活的婆子,不太清楚底细,见冉娘好性子,肯同她们说话,自然也凑上来,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即便冉娘手里没银子,得两块糕点也是好的。

  陈砚墨皱眉走过去,隐约听到‘马桶’什么的,当即给了那婆子心窝一脚,婆子仰面跌过去,一时间竟痛得断了气,吓得冉娘死命去掐她的人中,才叫她缓过了几分。

  “爷,这是做什么呀!”冉娘哭喊道。

  陈砚墨瞧见阶上还摆了几只马桶在晾晒,猛地想起这婆子就是拾掇马桶的,但又不肯定她是不是在说自己那日跌坐在马桶上拔不出的事情,板着脸道:“叫她说三道四!”

  冉娘一边摇头一边痛哭,“奴不与人说话了,奴再不与人说话了!”

  宝舟和陈冬其实没有特意宣扬过陈砚墨的笑话,可此事实在太过滑稽,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原本只在他们这帮人里,后来又有点街知巷闻的意思了。

  这笑话掐头去尾,没提在哪发生的,也没提是为甚卡住的。

  人家光是知道县令大老爷一个滑溜,坐在马桶上拔不出了,撅着腚在屋里团团转,这事儿也够笑话一阵了。

  陈砚墨都有听衙役暗地里窃窃私语过,叫他怎么不能误会冉娘呢?

  温柔的捧起冉娘梨花带雨的面孔,陈砚墨用指腹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

  “莫要哭了,日后不要同那些腌臜人有沾染。”

  冉娘闭了闭眼,像是要把眼睛里的泪水挤干净,再睁眼时,她已经不再哭了。

  陈砚墨满意一笑,到底还是有一个人全然在他掌心里,受他排布拿捏的。

  尽心尽力的伺候了陈砚墨一番后,冉娘蜷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明日是奴的生辰,可以让兄长来见我一面吗?”

  陈砚墨素来不待见冉娘的兄长,觉得叫此等下三滥登堂入室,岂不污了他的门槛,下意识就要否决。

  只是瞧着冉娘渴盼的目光,让他有种被信徒卑微乞求的愉悦。

  “好,”陈砚墨怜爱的说:“我让人给你们置办点酒菜。”

  冉娘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托着疲乏黏腻的身子去吹蜡烛。

  烛火熄灭那一刻,冉娘立在黑暗中,面上笑容消失殆尽,只余下深重的悲伤和憎恨。

第188章 绿檀和母女

  月港码头的一些大型集市背后自有背景, 很多时候官府的力量只能在外场稍作维持,进了集市内部, 各大商帮自有人手。

  宝舟同赵如茁一伙人就属长梧商帮, 这商帮存在的时间颇久,规模很大但也很松散。

  那些个不喜欢被束缚,但在月港又切实需要一个商帮作为归属的商人们, 其选择长梧商帮的可能性很大。

  这就令长梧商帮像个倒伏在闽浙两地的半透明巨人,平日里懒洋洋的瘫着睡觉, 丘陵为四肢, 港口为口鼻, 但若真有什么事,即刻显形。

  宝舟在长梧商帮也算元老人物了,只是他早年间都在海上漂, 闲时也喜欢四处跑,这才认识了赵如茁他们。

  正因为他有着不少人脉人望的同时, 又生性散漫, 不喜欢争权, 反倒成为长梧商帮各方势力都拉拢示好的对象。

  月港木料市场是占地最大的一处集市,根根圆木从船上卸下来, 光是力夫就不知道要多少人。

  宝舟与一位刚从外洋回来的相熟海商插科打诨了一阵, 不经意往人群里扫了一眼。

  忽然,他神色古怪起来,又慢慢的把视线从忙碌卸货的力夫身上转回来, 盯着不远处那两位俊俏的‘公子哥’看。

  月港不乏正经商人,有些出身颇好, 通身绸衣, 折扇轻摇, 也做一副细皮嫩肉,风度翩翩的样子。

  可再怎么皮肉细滑,也达不到如此这般程度!

  宝舟快步走过去,咬牙压低嗓音道:“小不点一只穿成这样!?谁看不出你是女的?”

  陈冬摸了摸头顶的发冠,自己觉得很满意,道:“我又不是要假装男子,只是想行动方便点罢了。”

  宝舟瞥了眼边上的谈栩然,这一位貌美女子身量高挑多了,穿上男装也看得过去,不像这丫头。

  他又无语地道:“简直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陈冬愤愤的瞪他一眼。

  谈栩然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打了个来回,有点长辈看晚辈嬉闹的意思,随后在筹子上写了数,让小荠替她上前出价。

  宝舟搓搓脖子,想起陈舍微夸赞他把自己弄干净时的口吻,不由得嘀咕道:“还真是一个枕头睡不出两种人。”

  他闲着没事,在陈冬身边剥了一地的花生瓜子壳。

  陈冬起先还搭理宝舟几句,后来理都不理他了,只看着谈栩然出价,听到目前最高报价后沉吟思索,接着选择追价或放弃。

  这没什么奇怪的,昂贵又稀罕的木料出售的流程就是这般,价高者得。

  因为即便知晓下一趟的船只什么时候从南洋返回,也不能肯定船上一定会有自己想要的木料,所以要把握时机。

  谈栩然很克制。

  木料买回去是要做成器物再卖掉的,本钱太高,售价更高,谁人来卖?即便是做镇店之宝也不需要那么些。

  譬如这根圆粗绿檀木的确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未经处理,只从剥落的些微树皮碎屑上,就能闻到其静谧的芳香。

  有伙计捧着点碎屑从人群中晃过,陈冬用指尖捏着一片闻了闻,笑道:“真的有香气。”

  谈栩然微微倾身嗅问,什么都没说,瞧了眼人群中做托供价钱的那个男子,出了两回价就没再出了。

  蔡卓尔小脚不便在这,立在远处的马车上瞧了一会,又坐回了车厢,招过婢女让她给谈栩然递话。

  “我们夫人想要这绿檀木,略微贵些无妨的。”

  谈栩然听完婢女的话,只轻声道:“不是太贵,是不值。”

  宝舟有点意外,他本以为这位夫人就是来瞧个热闹,看个新鲜的,没想到这样淡定老辣。

  陈冬愈发好奇了,她四下瞧了圈,发现除了谈栩然的婢女和护卫外,身后离得最近的就是宝舟的手下了,她更贴近了谈栩然几分,道:“嫂嫂,为何不值啊,绿檀可算檀木中的珍品。”

  “若是那种长在深山之中,千年万年才成零星几株的绿檀自然珍贵,但寻常所见的绿檀甚至并非檀木,只是因为紫檀价贵,而木材内外泛绿,所以借势取了这个名字。这种绿檀虽色泽优雅,香气沉静,但木料质地不及真正檀木,比较潮松。若想制成家具,光是阴干就不知要费多少时日,而且用绿檀制成的家具,始终不及红檀、黄檀、紫檀受人喜爱,且由于光照或肌肤摩挲次数的不同,一张绿檀椅会随着时间呈现出斑驳不一的深浅来,除非刻意让人保养,否则绿檀的这种变化不是很好把控,通常都不怎么好看,黄黄绿绿,像……

  谈栩然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来,就听宝舟道:“像鸡屎。”

  陈冬闭了闭眼,在忍气。

  倒是谈栩然轻轻笑了一声,道:“形容虽不文雅,倒也贴切。”

  见陈冬没好气的白自己,宝舟不服气的道:“商帮的典当行里就有一张死当的绿檀摇椅,折了多少回价钱都没卖出去,就那绿糊糊的色。”

  陈冬懒得理他,见力夫卸下一根窄短许多的绿檀,木料一旦短窄,身价大减,谈栩然出了一回价钱就拿下了,没什么人与她相争。

  看见陈冬不解的目光,谈栩然笑了声,道:“给阿绛玩的。”

  拿来做大案几或许不合宜,但做成木簪子或者食器,在手心把玩多了,瞧着浅绿一点点加深,也是蛮有意思的。

  蔡卓尔想要的木料有近半数都得到了,其中有些檀木是跟谈栩然合买的,不然哪里吃得消。

  谈栩然除了买了一批柚木之外,余下再没怎么碰粗长的木料了。

  这一船卸货之后,她又逛了逛集市,买了好些小料。

  小料倒都是又贵又好的木料,很多都是案几做剩下的富余材料,碍于只那么一截或是一小块,卖不出什么高价,随缘卖吧。

  “这些都是给阿绛玩的?”陈冬瞧着谈栩然捏着一块手掌大的红檀,似乎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

  “这是阿凌要的,说想给阿绛做一个笔山,再给小妹做一个摇铃。”

  谈栩然说起三个孩子的时候,神色出奇的柔和,叫陈冬不由得想起董氏,心头微酸。

  谈栩然要同陈舍微忙好公事同行,而蔡卓尔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她也想多住几日再走。

  远远的瞧见了陈冬,蔡卓尔的眼睛霍然瞪大,赶紧去看谈栩然,见她与之交谈,仿佛熟络,但又口称白姑娘,似乎只是新结交的买卖人。

  等谈栩然上了马车,蔡卓尔胸中的惊涛骇浪也早已平息,叹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真是想不到啊,也好,也好。”

  木料有专人专送,不过月港瓷窑恰有一批货要运回泉州,谈栩然就让力夫把木料送到瓷窑附近的官道上,等瓷窑配好了货再一起上路。

  “阿鳝。”听到这一粗声粗气的叫唤,鬼鬼祟祟往箱里塞糕饼的男子吓得一抖,慢腾腾的转身望向管着他们这一帮力夫的头头。

  对方一向不喜欢这偷奸耍滑的瘦鸡仔子,奈何早年间受了他父亲一点恩惠,如此当口,少不得要给他一碗饭吃。

  “我可跟你先说好,你跑这一趟没银子,但在我这的账就算清了。”

  阿鳝连连点头,只要对方别走过来又查一遍箱子,叫他干什么都行。

  见对方走了,阿鳝这才松一口气,像个疯子一般对着箱盖和箱体间用木条隔出的缝隙说话。

  “别怕,这回顺得简直像有神仙相助,保准万无一失,阿兄一定把你救出去。”

  箱子里传出一道细微的女声,“阿兄,这车是去泉州的,岂不是去他老巢了?他这样害你,害爹,我不甘心啊!”

  “走一步看一步!什么甘不甘心的?不是还有我吗?逮到机会,我弄不死他!”

  阿鳝正胡乱吹牛,想先将妹妹安抚下来,忽然见瓷窑的掌柜又踱步过来,吓得他直接哑巴了,只愣愣的看着他一把抽掉了木条。

  “底下箱子有好些虫眼,不必塞这个。”掌柜的说完这一句就走了,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掌柜从他跟前一晃而过,阿鳝只瞧见一辆大马车从根根横置在骡车上的圆木前头缓慢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