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是夫君看得太专心了。”谈栩然拢了拢外衫,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坐下。
陈舍微也跟过去坐下,将纸张摊在桌上,朝谈栩然那头送过去。
“高氏的意思是,高家大房想吞她家财,她唯有嫁人自救?可这世上一半都是男人,我已经不允她了,她若十万火急,何不另找一个,巴巴的寻我做什么?”
谈栩然看他,眸中戏谑讥讽之色也未掩饰,只缓缓伸手抚弄陈舍微的面颊。
灯芯没在灯油里,昏昏沉沉,发黑的一团光。
可他的面孔依旧俊美,细细看来,哪怕是陈家最出挑的陈砚墨,若除了那几分气韵,光论相貌,也不及陈舍微。
“夫君貌美,见之难忘。”
掌心之下,颊肉炽热,谈栩然手指微弓,不过她未留长甲,陈舍微不觉得疼,以为是爱抚,只有她自己看见五指蜷曲捏住的恨意。
陈舍微低了脑袋,又抬眼看她,小声道:“夫人喜欢就好,可我不想与高氏有什么沾染。”
“高氏嫁妆颇丰,夫君就不动心?”谈栩然含笑问他,笑容森森然。
此时若有好事之徒从窗外窥视,简直要怀疑对坐着的,乃是一人一鬼了。
“哎呀夫人。”陈舍微无奈至极,有些撒娇腔调,“莫说笑了。”
他说着,忽然有些恍然,道:“我晓得了,难怪要嫁我。高家在泉州也算势大,她带着那么厚的嫁妆,不是那么好嫁的,唯有陈家一族能压过,且两家又是姻亲,高氏若嫁了陈家人,带了嫁妆过来了,再暗地里撇些金银产业给陈家,族里得些好处,肯帮她与高家斡旋,而高家忌惮陈家,也不会太过分。”
说着,觉察到谈栩然的手要抽离,他下意识将自己手盖上,压着谈栩然的手继续贴在面上。
谈栩然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宽大修长的手上,思绪分迭。
原身又是陈家族里最好掌握的一人,秉性凉薄,肯舍发妻,容貌又得高宜春的喜爱。
所以选的是陈舍微,所以苦的是谈栩然。
他说的这些关窍,谈栩然在看过那几行字的一刻就想到了。
原来谈栩然走活的一粒子,竟是高宜春的死局。
想到这,她猝然的收回手,不去看他讶异失落的眼。
作者有话说:
小陈憋坏了,明日要出门吃吃吃!
第39章 南煎肝和荔枝肉
陈家的小厮能给高宜春送信, 陈舍微觉得蹊跷,又不晓得背后有什么勾当等着他, 紧着想回泉溪去。
陈砚墨纵然觉得快了些, 还能捆了他一家不成。
行囊一应都打理好了,陈砚墨却道:“明日早些启程,夏日昼长, 天未黑就能到泉溪,且与三房同路, 也好有些照应。眼下出发, 岂不是要漏夜赶路?”
此话有理, 陈舍微就再容一日,可也不想拘在陈家。
陈砚墨的家宅地段极好,东出是繁华主街, 西去是府衙试院,北往是庙宇道观, 南来就是泉州卫所。
择一所家宅嵌在其中, 不论是日常起居, 消遣作乐,还是学问熏陶都很方便, 更有治安良好的益处。
陈舍微一路瞧着, 记在了心里。
泉溪镇虽也富庶,四外出去,倒也路途通达, 只是周遭再没有别的乡镇毗邻,好似明珠孤悬, 总叫人觉得有点不安心呢。
春汛秋汛期间, 倭寇易作乱的时候, 泉州卫也会遣人来泉溪巡逻,甘大哥就是因此被抓去的。
虽是这样,但陈舍微想着还是住到城中来更叫人安心些。
不过么,眼下也只能是想想,缺银子,没办法。
家宅买不起,吃还吃得起。
陈舍微用一包梅子同试院门口的小吏打听清楚了入院考试的忌讳,心里有些底,就几步蹦下台阶,要带谈栩然和陈绛吃饭去。
说实在的,陈砚墨家中饭菜十分好。平日里就讲究,待客更是用心了。
大厨守着灶边蒸的大黄鱼,刚断生就提溜着飞快送到桌上来。
陈舍微从没吃过这么鲜嫩的鱼儿,香滑入口,简直要怀疑是龙宫仙人滋味,自己不配吃了,尝出只抹了一点盐巴,几粒小葱增些色,再多的调味就亵渎了。
再有一道干贝焖淮山,铜钱那么大的干贝肉,不知是经过了怎样繁复的处理,变得新嫩如初,丝丝奇鲜融于粘稠汤汁中,又裹在软糯的淮山段上,这一道山珍海味的滋味齐出,食过之后,只觉鸡虾乏味。
这些菜是好,是贵,可不能在房里单独用,得规规矩矩的去饭厅,同一桌子不顺眼的兄弟妯娌坐下假模假样的寒暄一番才能动筷。
谈栩然虽没说什么,可见陈绛回到屋里还一直吃糕点果子,就知她们俩也没吃好。
陈舍微更受不了,今出门就说了,晚膳不回去吃。
带着陈绛和谈栩然,他自然也不可能去吃什么街边小食,万一吃出个好歹来,上吐下泻的闹一通也是够受的。
试院边上远远近近的坐落着泉州城绝大部分的书塾,大大小小总有十几家,故而这条街上行人面貌年轻,欢声笑语不断。
此时离用膳的时候还早了些,陈舍微瞧见一家两层楼的小馆子已经开始上座了,味道指定是差不了,忙带着母女二人进去,雅间果然剩的不多。
这家小馆子瞧着也挺精致,食客大多穿着体面。
可偏门巷子里又另开了一个窗口,小厨房里直接往外卖煎粿、葱饼、炸枣、海蛎煎一类的小食,贩夫走卒花上几个铜子,也能买一口吃的。
窗口直上就是陈舍微的雅间,眼下正炸枣呢,香气一股股的蹿上来。
陈绛这几日总被曲氏房里几个老妈妈管教,馋出唾沫了也不敢咽。
“要命了小二哥。”陈舍微招呼道。
小二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忙迎上来,听得他说要吃炸枣,松口气笑着下去给他拿。
炸枣其实就是油炸包馅的糯米丸,没什么好说的,站在锅边烫得嘶嘶透凉气,边吹边吃最美味。
眼前这一碟五个圆溜溜金黄圆枣可烫!油锅里刚凫上来呢!
谈栩然一拈起又烫得丢下,还是陈舍微替她们拿了撕开,就见满满淡紫的内馅涌了出来,这种黏嘴的馅顶好吃了,却烫得吓人!
陈舍微搁下去拿另一个,道:“嚯,芋馅的呀,可烫,等等。”
另一个是芝麻猪油的,也烫。撕到第三个是咸口的,豆干小葱腌萝卜馅料。
陈绛摇摇头,去够芋馅炸枣,晾了一会,还是有些烫,她小口小口的吃开了。
陈舍微与谈栩然分吃一个咸口的,爽口的内馅,酥脆外壳,软糯皮子,吃了这半个,肚子就更饿了。
余下两丸,一丸是花生馅,还有一丸是没馅的,纯纯糯米,嚼起来米香四溢。
吃了炸枣垫肚子,小二也开始上菜。
出来吃饭,肯定要吃些自己做不好的,饭馆大灶做炒菜最好吃,灶具受限,陈舍微就是把锅子颠翻了也比不得。
随着一盘爆炒双脆落到桌上,三碗饭也上来了。
谈栩然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碟南煎肝,一笼芋头丁肉饼蒸膏蟹,还有一碗荔枝肉和素炒小菜。
陈舍微贪多,跟小二打了商量,每道菜只要半份,饶是这样,谈栩然还是惊讶,“这吃得完吗?”
她实属多虑了。
浓稠的酱汁扒在海蜇片上,嚼起来‘呱唧呱唧’的爽脆,猪腰粉嫩开花,每一片瓣里都嵌着汁水。
南煎肝嫩得筷子都要夹不住,却又全然熟透,陈舍微觉得人家这火候掌握的,不比陈砚墨家中的黄鱼儿差!而且肝片很大,一口下去竟有多汁之感,咸甜调味相得益彰,过瘾又下饭。
眼下不是吃膏蟹的时候,蟹瘦了点,肉饼肥了点,但肥油被蒸出来了,最好吃的就底下这吃透了蟹鲜又沁满了肉汁的芋头片。
陈绛在陈砚墨家中不敢挑嘴,眼下只拣芋头片吃,谈栩然和陈舍微也由她。
荔枝肉是谈栩然觉得最好的一道菜,陈舍微虽觉得南煎肝更胜一筹,但荔枝肉的滋味的确是好。
如今没有番茄酱,这馆子里使的是醋和梅酱,酸得舒服灵动,肉炸得焦脆酥嫩,黑猪肉本就香,好手艺一弄,更是香得魂飞魄也散了。
陈舍微一不留神,点的全是下饭菜。
谈栩然看着桌上几个蟹壳和空碗空碟,羞得都要低下头去。
绝对是被陈舍微给带的,她竟也吃得这样放肆,还添饭了。
三人慢悠悠的走回去,之所以慢,一则是闲逛,二则饱得走不动道。
反正也没有什么急事,过了今夜,明朝就准备着回去了。
陈舍微心里很惬意,抱了陈绛,牵了谈栩然,走进一片安宁热闹的夜色之中,却不知近在咫尺的浓黑天空下,金银的欲正在道义人伦的遮蔽下肆意翻涌,散出一股猩红臭气。
第40章 好戏和虾酥
原本, 从陈砚墨家的哪扇门出入也有许多讲究。
陈舍微图便,前门后门偏门, 哪扇门近就从哪扇门走。
陈砚墨家西偏门的小厮刚给他们开了门, 忽然就听得边上人家闹得厉害。
打墙头上那么一望,都能看见许多灯笼映得半空好似夕阳初落,若无那半遮半掩的月, 真真是要错认了。
陈舍微有些好奇,就听谈栩然问:“这是高家二房吧?”
小厮答是。
陈舍微闭口不言, 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只怕沾染上身, 赶紧走人。
夜里还没多晚呢,他就紧着沐浴洗漱,还催着谈栩然和陈绛快些睡觉。
一觉睡醒, 回家!回家!
谈栩然好笑的躺下,不过等着身边一大一小都打起了小呼噜, 她还是没睡着。
外头很安静, 静得好似幽深的大海中沉默又湍急的漩涡。
晨起, 谈栩然领了陈绛去曲氏院里用早膳,顺便告辞。
桌上早膳清淡却不简薄, 清粥佐菜, 蛋饼浆汤,各色都有。
谈栩然从曲氏故作平静的面容中窥见了一丝异样,均匀皮肉下总有点不安分的脉络在抽动。
啊, 谈栩然看出来了,是一个按捺不住的笑。
蔡氏觑了谈栩然一眼道:“你们一家子昨夜哪去了, 歇得倒早, 没瞧见好戏呢。”
“什么好戏?”谈栩然影影绰绰, 竟能猜到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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