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陈舍微轻手轻脚的把胳膊从谈栩然身下抽出来,又拿来软被替她盖好,见她睡颜可爱,也顾不得阿巧在场,又在香软红唇上亲了一下。
阿巧垂了眼,又斟了茶递给他,抱着茶盘站在一旁,道:“乡下人不讲究这些,妹子先成家也常见的。至于吴家答不答应么,这得看您了。”
陈舍微扶额,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过农家办喜事,一般都在秋收后,谁那么不长眼,赶着人人都忙得两脚泥,一头汗,浑身臭,半点模样都没有的时候来提亲呢?
今岁的晚稻收成比去岁还多了半成,冷得也早,晨起地里都挂薄霜了。
“这鬼日头,一年比一年冷!再这么下去,再过俩月袄都不管用了!”吴老娘站着都觉得脚僵,狠命的跺了跺脚,往厨房走去。
吴老爹听见老婆子在外头的骂声,摇了摇头,郑重的取出两支线香来,抿了抿,燃上,对着佛龛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
自打晓得陈舍微去福州考举,这就是吴老爹每日的功课,若是陈舍微今岁中了,吴家跟着鸡犬升天,不仅仅是减轻田赋,而是全然免除了。
香炉里轻烟渺渺,日头渐出,霜冻消融,秋日最舒服的时候到来了。
明堂没有一处空着的,何氏扛着一根甘蔗,踮着脚,从屋檐下余出的缝隙走过来。
“拣了十来根模样最好的,等下让老三给送六少家去。”
“可得收拾干净了。”吴老爷子道。
何氏笑道:“爹,您放心,给六少的都是最好的,薄皮嫩杆,汁又甜,不拉口,粗的那些明儿也就叫人拉走榨糖去了。”
吴老爷子点点头,闲不住,又背着手去晒稻场上兜圈子了。
那里金灿一片,好些人躺在秸秆堆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见吴老爷子来了,多同他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这些稻谷都是陈舍微和吴老爷子的,还不只这些,东边去,西边来,那些都是。
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吴老爷子家的雇农,即便不是,也有在烟叶地、甘蔗地、芋头地里做小工的。
见到他,一个个都笑容可掬的问好,吴老爷子颇矜持的点点头,又听人在闲聊天,算着今年要缴多少石谷。
田赋征收并不仅限于耕地,桑林、果园、鱼塘、林地,都是要缴纳田赋的,但朝廷并不需要桑叶鱼肉,果树木材,所以也得用谷子来抵。
今年吴老爷子多种了些东西,也就意味着他又要多缴几笔,一想起来就心口抽痛,具体数目他没算,叫吴缸弄去了。
他只盼着,盼着那好消息能来。
第85章 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和大喜临门
秋收了, 一切尘埃落定,虫药铺子的生意也冷淡下来, 因为南老板的缘故, 花市的买卖倒是细水长流一直都有,零星还有几笔小单子陆续走着,不过店里留三、两个伙计, 许仲偶尔去巡一眼就能管住。
许仲原本都可以提前猫在家等年终算了分红,好过年了。
可陈舍微宅里正缺个拨算盘的, 他拿月钱, 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 笑呵呵的来了,同焦头烂额的郭果儿坐在一处,仔仔细细的算了几日, 帮着郭果儿把账目捋平顺了,后几日闲了, 还给郭果儿补了几日术数课。
“你这脑子, 其实也挺好使的。”许仲道。
郭果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摸摸自己大腿,整日僵坐, 用炭又太早, 他就穿上了棉裤,虽摸不到那烫伤瘀斑的凹凸触感,可并不意味着消失了。
快走急跑时格外明显的歪斜, 时常传来的麻木感,都提醒着他, 他是个半废的人。
郭果儿知道好些人毛遂自荐, 想替了他的位置。但陈舍微是个念旧的, 给了他很多次机会。
郭果儿要是没了陈舍微,更不知能活成什么样了,咬了牙也要一样样的学懂。
孙阿小给提了茶食过来,见她脸上没挂笑,郭果儿道:“怎么了?”
“噢,也没什么,就是刚过来时瞧见五老爷来了。”
账房挪到外院的西侧院来了,家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处处空置的院落又回归了原有的用处。
西侧院清净雅致,后窗一开就是桂树,金黄碎花藏于浓绿之下,香气馥郁宜人。
丹桂色浓,金桂飘香,陈家两种桂花都有。
前些日子陈舍微要做桂花糖了,刘奔上树采了好些,他也是个要强的,手下明明配了人,非要自己上树,一只手攀得比两只手都要快,看得许仲直捂眼睛。
丹桂添色,金桂留香,两种桂花都用上,才能制成色艳而味佳的桂花糖,半点不输给蜜渍的。
孙阿小打开食盒,端出一碟里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来,一个个圆墩可爱,桂花糖汁点在顶上,跟娃娃额头的红点一样讨喜。
“尝尝吧,可费功夫了。先煮软了栗子,捣了泥,又添了糯米粉、桂花糖、松子碎重蒸的。”
这满屋子虽是账册碎银,但好歹也沾点书香墨气,不算全然辱没了这缕桂香。
许仲美滋滋的吃着,觉得真是又香又糯,在六少这做工着实惬意,管吃管喝还有小点心。
郭果儿捏了个粉糕,却没往嘴里塞,而是道:“五少爷来作甚?”
“我哪个晓得?”孙阿小一甩帕,蹙眉道:“左右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准是来爷跟前说嘴的!瞧瞧这几日,夫人的虫儿买卖多热络!?”
她可还记得陈舍嗔带着蔡氏来数落谈栩然的事儿呢!
陈舍嗔来时,陈舍微正吃桂花糖蒸酥酪呢,晨起做好的,在灶上凉了好一会了,就等着凝上了午后吃呢。
桂花糖汁往上头一淋,比豆花还嫩。
“可真会拣时候。”陈舍微不满道。
“左等你不去,右等你不来。”边缘细薄的小铜勺轻盈的片下一勺凝冻,谈栩然含进口中,道:“可不把他逼来了吗?”
“他生得又不好看,看他作甚?”
不过人都坐在厅堂里了,陈舍微也只好去看他那张缺乏点美感的脸。
陈舍微瘦下去的肉早都补回来了,不过他轮廓分明,面孔纵深,挂得住肉,一时间也看不出是胖了还是瘦了,依旧俊美如斯。
陈舍嗔看了他一会,只道:“瞧你这脸,也不像费了多少心思在念书上,你打小就喜欢躲书堆后偷懒。”
这话指的若是原身,那还真没说错。
陈舍微笑了笑,被说中了却又无所谓的样子。
陈舍嗔似乎是来闲话饮茶的,并没诘问谈栩然个女人出来理事成何体统,而是问了问育虫的事。
陈舍微就照着同谈栩然商量好的,只说她嫁过来时带了些育虫的书册,想着给挣钱要开源,就试着蹚一蹚水。
“这两年还真是运气都落在你这,听说买卖不错,原先泉州育虫的只有周家吧?都要把人家逼急眼了。”
“那么点虫儿的量,他也急眼?这也太小气了。”
陈舍嗔对育虫兴趣不浓,转而说族田里用了他的虫药,很是管用,又把五房弄出来笑话一顿,说陈舍巷在虫药铺子没骗到白得的虫药,又实在舍不下面子去买,辗转到族田的分量里抠去了些。
“那他可给银子了?”
“这个你莫担心,我让族里的账房去讨要,还怕他不给?丢不丢得起这个人呐?”
陈舍微嘲弄的道:“也算赚到他一点银子。”
陈舍嗔顿了顿,道:“你这虫药铺子是新鲜玩意,可头年开起来,买卖就这样好,有没有想着多开些铺面?”
陈舍微斟酌着要怎么回答,若答有,陈舍嗔势必要参一股,若答无,陈舍嗔追问,他答没银子,好么,陈舍嗔又要插一脚。
正思索着,忽然就听外院热闹起来,陈舍微正想事情呢,一时没回过神来。
直到朱良和裘志俩小子窜着把大门打开了,响锣和鞭炮声顿时涌了进来。
俩少年携着这股声浪狂奔到厅堂,一路叫着,少年人正变声呢,声音比老鸦还要难听,可一点也不妨着嘴里这句话的讨喜。
“爷!爷!您中了!中了啊!”
听到这个消息陈舍微也是大喜,福州来送信的人为了挣这份银子也是辛苦的,想着要秋收纳粮了,早些把喜信递过来,好去衙门过了文书,今岁能省上一大笔田赋。
顾念着他们这份心,郭果儿让孙阿小快去备下甜甜的红糖喜圆,多多的荤肉面线,好叫这帮人敲锣打鼓来送信的,都吃饱喝足,拿了喜钱,好结了这份差事。
繁多的恭贺声中,陈舍微肩头发顶都是红碎,他转脸看向身侧的谈栩然,这一刻的喜悦,有她在就够了。
陈绛由吴燕子背着站在院里,笑眯眯的看着门外并肩而立的爹娘,又不知怎么心念一动,将目光落在了门边的陈舍嗔脸上。
他侧着脸,嘴角牵强的勾起,眼神却凉凉的,外头烟气腾腾,喜色浓郁,却没有半点浸到他的眼睛里。
“恭喜啊老六,”陈舍嗔拱了拱手,意有所指的说:“哥哥从前真是看错你太多了。”
谈栩然笑道:“五哥说笑了,这族里也只有您待夫君是最热忱的,只有您对他有几分看重。”
陈舍嗔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道:“过几日可摆酒?我让人去泉州送信儿去,这就要备礼了。”
“摆什么酒啊,”陈舍微连连摆手,“族里兄弟们各个家业大,琐事缠身,有心力科考的本就不多,我这也是半个闲人,赶上运气了。”
陈舍微说得谦虚,可谁都知道,这一年来他有多忙,只差把人切成片用。
去年春日考秀才,今年秋日中举人。
陈舍嗔想起从前他那畏畏缩缩,只敢在女人跟前逞威风的德性,再看他如今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真是难以置信。
‘可是韬光养晦不成?’陈舍嗔暗自揣测。
泉溪又出了个举人!而且还这样年轻。赵先生中举时都过而立了。
细细算来,陈砚墨也是这个岁数中的举,自然了,谈栩然不会把这点说出来给陈舍微添堵。
举人同县令算是平级,以后陈舍微再见裘县令,连学生礼都免了。
除了自家几个人,真心替陈舍微感到高兴的人也没几个。
赵先生算陈舍微半个老师,自然觉得面上有光,而吴家人切切实实受了免除田赋的恩惠。
吴老爷子名下好些是私田,委实不好意思借陈舍微的面子,但陈舍微觉得名下的份额空着也是空着,就都给挂上了,压在吴家肩上的一块大石,结结实实的去掉了,轻松的叫人忍不住要高歌。
至于王吉么,陈舍微半真半假的蹙眉看他,把他看急了。
“我老大不小了,而且只是定亲罢了,又没急着马上过门,你这么看我作甚?!”
“你确实是老大不小了。”陈舍微深以为然,见王吉要跳脚,才笑开了,道:“难道叫我直冲冲的去提亲?你同吴家透了口风没有。”
“自然,我前个就请老三喝酒去了,他说回家问问爹娘,若是肯,就不来信,若是不肯,会来说一声。到现在也没来人,老爷子应该是点头了。”
王吉有点得意,其实吴家会答应,陈舍微一定也不意外。王家有些家底,吴缸又与王吉相交多时,对他有些了解,总比叫吴燕子盲婚哑嫁来得稳妥。
最要紧的,这婚事吴燕子自己是肯的,只是不愿太早嫁了去。
“好吧,你选日子。”
“就寒月廿二。”王吉立刻道。
陈舍微张了张口,想说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顶好的日子,往后的吉日都比不得这个。”
“你打量着蒙我呢?冬月、腊月里,好日子不都扎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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