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渚眠/平山客
第33章
夏侯府的老太爷暴毙而亡了那夏侯府的那两位姑娘恐怕也不能出来了……
林容闻言也是一怔,坐在春凳上好一会儿,这才把铜盆里绢布拧起来只是不管怎么擦拭那发梢似乎总有一股子腥味儿。
翠禽在门帘处问:“主子可要再抬些热水进来?”
林容应了一声:“不用了,去睡吧。”
林容静静躺在床上,鼻间萦绕着全是陆慎的气息,同他本人一样强势又桀骜久久不散。
她失神望着帐顶闻着这样的味道,一时忍受不得,忽有些闷得作呕。忙坐起来掀开帐子散了散味道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又忽然惊觉和陆慎虽不过才几晚,但他一向不知节制,要得又狠又多,要说怀孕也不是没可能,怀孕?这个念头一起后背顿时生出一层毛汗来。
一时坐立不安,忙唤了丫头进来点灯磨墨,回想有哪些药方子既安全无毒性,又能够有效避孕的。只可惜这是难以两全的,斟酌了许久这才蘸墨写出几张药方子来。
交给翠禽:“这几个方子,你去配几副药来。不要走府里的账一个人悄悄去。明儿一早叫个口紧的小丫头熬了端来,对外,就说我月信有些不好,是惯常用的江州调理的方子。”
翠禽是个玲珑心,林容这些日子的态度,略一想便明白了,却也不劝,只道:“县主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只怕方子没用,又伤身子。”
林容放下帐子,想了想道:“没事,你去吧。这是从前在江州时,那些侍妾常用的。”
翠禽点点头:“是,奴婢一早便去,回来了,亲自熬药,不过旁人的手。”
林容闭眼好半晌睡不着,来这里本是为了寻师兄的线索,虽然并不如人意,也勉强算得上达成预期。要是像刚来那样,僻静幽居,倒不是不可以在这里继续咸鱼下去。只是现在这副情形,陆慎他……还是要早作打算。
她辗转反侧,竟觉得身上无一处不酸疼,心里哀叹:纵使陆慎长得再好,以色侍人,也是一件颇为折磨的事。
第二日,林容心中越发清明,开了单子,命翠禽、凤箫去预备东西。翠禽拿着一一念了一遍,同凤箫嘀咕:“这药材要些也是常有的事,这银针要来做什么?还有这形制奇怪的小刀?”只她向来唯命是从,心里再疑惑,办事却不打折扣。
只纵林容下定决心,却也不尽如人意。
晌午,翠禽匆匆回来:“县主,单子上东西已经禀了杭卿姑娘,只那几柄小刀,我怕匠人看不懂图纸,跟着去瞧了瞧。回府的时候,见城门已经叫关了,说是没有君侯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入。”
林容正在拿着一张地图,闻言抬头:“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不让出城了?”
正说着话,凤箫闯进来,拍拍胸口:“二门处守卫的军士增加了一倍有多,连园子各处也有军士巡逻。奴婢领着人去厨房取东西,跟那群军士碰了个正面,个个凶神恶煞的,躲也躲不及,真真吓死个人。”
又恨恨跺脚:“冷不防闯到内院来,又没个通传,碰着我们这些奴婢倒没什么,要是县主刚在外面,冲撞了,像什么样子?”
晌午,林容正在敞轩里整理有关师兄的文集、邸报,杭卿便过来了,屏退了小丫头,从大红油漆盒端出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来:“君侯今儿早上吩咐,命奴婢熬好药来,叫夫人服下。还说,倘若夫人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再请大夫来瞧瞧?”
林容命人接过来,脑子还没转过来,问:“这是什么药?闻着味道,似乎有水银,朱砂之类的?我身子还好,没什么病?”
杭卿脸上有些讪讪,欲言又止,终是开口小声道:“夫人,这是君侯前日命人往道济天师处开的避子汤,里面好些药材难寻,一味药引子也是难得,今儿凑齐了,便立刻熬好了给夫人送来。想来是君侯念在夫人年纪尚小,不想叫您受生育之苦。”
林容本也没想生,可听得这话,不知怎的,气冲于顶,脸色发青,恨不得当场把拿碗药给干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问道:“都是些什么药材,这样难得?”
旁的什么大夫开的方子,也就算了,道士开的方子,又加了水银、朱砂这种毒性大的东西,林容哪里敢喝这药呢?避孕是能够避孕,这具身体却不知受不受得了。
杭卿似乎知道林容要问,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药方来,双手呈递:“奴婢也不懂这些,好些药材都没听过,藏红花、飞燕草、马兜铃这些好找,水银、朱砂都是从道观里带回来的。只那味药引子,要辰时的无根之水三大瓮,这几日下雨都是入夜时分,十分难得呢?”
林容细瞧了一遍,越看越惊心,道:“先放这儿吧,今日胃里烧得慌,等待会儿吃几块儿枣泥糕垫一垫,再服药。”
服药自然是将就温热时服下,放凉了药性自然也就弱了。
杭卿却也不反驳,道:“是,这药也伤肠胃,垫些好克化的糕点也好。”
又道:“近来城里不太平,府里多加了几倍的守卫,连着内院也时有巡视。我想着,这些年轻的丫头,脸皮薄,出去走动也不好。这几日,夫人打发人取东西,尽管叫那些婆子去就是。还有就是,叫丫头们衣裳裙子也别乱晾,出入小心些。总之,这几日难免要受些委屈了。”
林容垂眉,心里已经猜到,却还是问:“城里出了什么事?”
杭卿道:“城里倒还好,只是夏侯璋、董讳反了。夏侯府,就是前几日夫人赴宴的那一家。不过夫人也不必担心,君侯已经命人平叛去了。”
等杭卿走后,林容瞧着那晚黑乎乎的避子汤,一股郁气梗在心口,坐了好久这才略缓了些,照旧在敞轩里整理书画,把那些言及师兄的只言片语,挑拣出来。那夜没关窗户,好些叫雨淋湿了,这活坐起来很费时间。
不多会儿,翠禽悄声推门进来,手上拿着几包药材:“今儿上街上置办东西,奴婢把凤箫支开,一个人去买的,只有好几味药,伙计、掌柜都说没听过,您瞧瞧,可还凑得齐一副药。”
林容这才想起来,她写的那个药方,好几味药材,是要明代才入药典的,这时候这怕还没听说过,也并不知道可以用来做药材。她略翻捡一番,挑了出来,堪堪凑得齐一副药,吩咐:“先用冷水浸泡两刻钟,再用小陶罐装了,文火煎一个时辰即可。”
翠禽应了,赶忙出去熬药去了。
林容吩咐一通,又想着那几味药材,还是要寻到才是。坐在书案前,凭着记忆,提笔描画其形状来,只她不会工笔,选的纸不好,画出来便是一团模糊的黑迹来,泄气地揉成一团。
一旁博古架最上面放着一叠雪浪纸,想起往日在江州,六姐姐说过,这是专用来作画的纸,很是托墨,垫了凳子取下来。不妨碰掉一个漆木大黑盒匣子,砸在膝盖上,顿时疼得直不起腰,几欲泛出泪来。
……
夏侯璋、董讳二部之乱,本在陆慎预料之中,早已布置了重兵在四周。在中军大帐商议到入夜时分,本是不必回节度使府邸的。只早上杭卿回话,说避子汤药方已经得了,只怕这时候已经给那妇人端去了。
这样一想,不知怎的,出了军帐,开口便是吩咐沉砚:“回节度使府!”
陆慎治军之严,每逢大军开拔,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便是他自己也从无例外,今日他这样一吩咐,不独沉砚,便是随侍其左右的武将皆是目露惊愕之态。
独德公摇着羽毛扇,淡笑不语,一副尽知机锋的模样。
一路快马,陆慎到那妇人院子的时候,还不算太晚,廊下几个丫头婆子正提了食盒摆膳,见着他齐齐福身行礼:“君侯!”
这些丫头向来怕他,多余的话是不敢说的,独一个绿衫子的丫头回话:“君侯,夫人在敞轩里整理书画。”
湖边敞轩大门敞开着,茜纱窗里映着个朦胧的倩影,他缓步过去,见那妇人一身雨过天青色软罗,发鬓上只简单插着一支芙蓉堆纱宫花,粉颈处一二暧昧的红痕,反添了一段美妇人的妩媚之态。
只不知为何,她春眉微蹙,扶着桌沿,仿佛站不稳似的。陆慎再走近些,这才瞧见那书案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林容叫那漆木匣子砸得狠了,并没注意外间的丫头婆子,等陆慎的脚步声到了眼前,这才抬头,瞥见案上他命人送来的避子汤还没倒掉,又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心里忐忑起来:“我……我想放凉些再喝的,谁知一时看书忘了时辰……”
陆慎见她一双秋水目盈盈含泪,语气也是柔柔弱弱、含惧带怯,他往日是最不喜欢这样娇柔无力的女子的,他一素欣赏的是像姑祖母那样的人,此时却觉,天生万物,一人自有一人的风格体态,崔十一娘这样的女子也自有她的可心之处。
他不置可否,淡淡嗯了一声,绕到书案后,见上面展着一大卷雪浪纸,画着不知名的花草,用笔粗糙,枝蔓毫无意境可言,捉了她的手,提笔蘸墨,不过寥寥几笔,便大变了样子。
林容叫他圈在怀里,抵在案沿上,一动不敢动,低沉醇厚的声音几乎靠在耳边传来:“草木的工笔,也要该减的地方减,不能统统都画出来。”
林容身子僵直,轻轻嗯了一声,便叫他低头含住耳垂,一只手也探到衣襟里,含糊道:“两个时辰之后大军就要开拔了……”
第34章
林容恨恨地想两个时辰之后大军就要开拔,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专程回来找我泄欲么?
泄欲这个念头一起林容撑着案沿的手微微用力指尖便隐隐泛青起来。
陆慎见这妇人只顾着低垂头,并不回应,反露出一段光洁的粉颈,那声音仿佛是自喉结间发出的一样:“嗯?”
林容僵着不动不过一瞬一抹罗纹滑落,顿时一片凉风袭来。陆慎是一向只顾着自己痛快的,全无技巧可言除了醉酒那次林容每次都吃足了苦头,毫无意趣可言,只一味盼着他早些结束。
陆慎把她放在书案上,只陆慎高大,林容娇小二人一立一坐,林容也不过堪堪齐着他的肩膀。
叫陆慎的做法林容实在是难熬,还不如自己主动引导一下,也好受些。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道就当是被狗咬了,就当是被狗咬了
陆慎正待宽衣便见那妇人柔柔扯着自己的前襟,不过轻轻一点,却叫他停了动作。
虽是浅尝辄止,陆慎觉得,这薄唇上的蜻蜓点水比往常快意十倍不止。
一时窗外也忽下起雨来,初时不过淅淅沥沥,渐渐竟成湖边花木葱茏,蓊蓊郁郁,透过蒙蒙雨幕,借着烛光望去,正是丁香花丛吐蕊,骤雨打落一片乱红。
……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风雨越来越大,拍得窗户哗哗作响,林容哼哼一声,终是无力地靠在陆慎肩上。
陆慎见那妇人,鬓乱钗斜,插的堆纱宫花也叫仍在一旁,一头青丝散下来,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模样,忙替她抚背顺气,这才见她缓缓醒来。
陆慎轻轻抚着她的玉背,问:“可好受些了?”
林容并不答话,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又想着他这时心情颇好,抬头问:“我在府里闷得难受,宣州也没有相熟的人可以说话,能不能出去逛逛?也不走远,城外有几个有名的菊花花圃,算着日子,也该开了。”
赏菊?城里正在戒严,麾下文武、寻常百姓,是许进不许出的,这是他亲自下的军令,陆慎下意识便想否决,可见那妇人仰着一张粉面,眉目间还遗留着春情,便无法开口了,心道,她是君侯夫人,自然不一样,美人正该做些临窗赏花的雅事。
陆慎顿了顿,颔首:“别跑得太远,叫杭卿吩咐人跟着,提前把花圃里的人清干净。”末了又加了一句:“只准赏花,不准往那道观里去。”道士堆儿里,一堆臭烘烘的男人,有什么好去的?
想了想,又拿起一枚二指宽的白玉令牌来:“夏侯璋、董讳谋逆,我要领兵平叛,最少也要一月才回。这是我的私令,可调护卫一百,你好生收着。如遇不敬者,也可视之。”
从前即便是拜了天地,也不过当她是可憎的崔氏女,恨不得远远仍在一边,麾下文武倘若太恭敬,他反而不喜。现在嘛,有了肌肤之亲,真正成为他的女人,旁人自然是不能不恭敬了。
陆慎心里默默道:给她令牌,并不是为了这妇人,这只是为了君主的威信!免得有人折辱了她,自己脸上也无光。
林容接过来,见那枚小小的玉牌上别无他物,只刻着‘平章’二字,心里疑惑,撑起身子去瞧陆慎的脸色,见他仍旧是淡淡的,瞧不出喜怒来,握在手里,温润有加,语气倒是诚恳了许多,道:“多谢君侯!”
陆慎嗯了一声,手指抚上妇人那嫣红的樱唇,眸色渐深,正想再来一次,便听得外头人回话:“君侯,拔营的时辰快到了,军师派人来催了。”
林容听得那声音怎么如此清晰,心里正奇怪,转过头来,赫然发现敞轩的门竟然没有关,同外面只隔了一扇山水花鸟素绢屏风,远远望去,两人纠缠的身影竟仿佛交叠在那素绢上一般。
林容叫哽住,刚刚岂不是叫丫头婆子都看了去?忙拾起书案上的外衫披在肩上,语气便十分不耐,抱怨道:“你怎么也不关门?”
这话在林容说来自觉是抱怨,可陆慎听来,却是十足娇嗔,叫人打断的不快,也散了三分,当下穿了衣裳,往外而去。
林容暗骂一声,过得会翠禽推门进来,抱了衣裳放在屏风前的春凳上:“主子,可要叫人抬水进来?”
无人的时候,林容尚不觉得什么,这时翠禽一问,她便想着刚才那会儿不知多少丫头婆子看见影子,听见声音,一时脸上烧得发慌,问:“刚才……”
林容只吐出两个字,翠禽却明白她要问什么,低声笑笑:“主子放心,都叫回各自房里呆着,没叫她们出来。君侯走了,我才叫人各自出来走动的。”
林容这才好受些,不过也是欲盖弥彰,谁还能不知道这出敞轩刚发生了些什么呢?心里万分别扭:“不用抬水进来,我坐一会儿,回净室去沐浴。”
又坐在圈椅上整理发鬓衣衫,瞥见书案上的雪浪纸已经叫浸湿了好大一片,画也叫毁了,丧气地揉成一团,望着桌角的那晚避子汤,只觉万分讽刺。
她是极为不习惯叫丫头撞见这些私密事的,又唤了翠禽端了水进来,亲自把那书案、春凳、圈椅一一擦拭干净,这才回房沐浴。
陆慎来时,刚好是晚膳时分,丫头们都摆好膳食了,这么一耽误,饭菜都凉了。林容本不想麻烦,想着叫丫头们煮碗鸡汤面,偏厨房的婆子殷勤许多,不过一刻钟,便又重新做了端来。
夜半,林容躺在床上,手上拿着陆慎给的那枚白玉令牌端详,他至少要去一个月,那么这些人倒也不是不可以用,只看怎么用。
叫这些人护送,名义上是去拜访姑老太太,顺路去一次千荡崖。
纵使去了也见不到师兄了,只千荡崖这三个字,却仿佛成了她的执念一般。或许在她内心的隐秘处,仍旧幻想着可以从那里找到回家的路。回家,回家,这两个充满希望又充满绝望的字,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子里回响。
次日天色大晴,林容起了个大早,往架子上晾晒草药,待在敞轩里配置药丸。又命翠禽把那新作的粗布衣裳拿出来浆洗做旧,只等着备好东西,便立刻出发。
忙完这些,已经是黄昏时分,凤箫从外头捧着一楠木漆盒进来:“主子,你交代的那套刀具,外头的工匠已经得了一柄,送进来请您过目,可还使得?”
林容接过来一瞧,便摇头,这时候矿石品味不高,含杂质也多,冶炼技术更是不能跟现代相比,不过不应该这样差啊,她想起现代博物馆里的那些刀剑,问:“是外头的铺子,还是军中的工匠做的?”
凤箫答:“杭卿姑娘说,军中的工匠,连军中的器具都锻造不及,没有君侯的吩咐,她也不好擅自派人去麻烦。因此,都是叫外头铺子弄的。”
林容沉吟的一番,她既打算冒着陆慎动怒的风险,去千荡崖,那便是没有再回来的打算了。能回家自然最好,不能回家的话,也要活下去。赖以为生的便只有这浅薄的医术了,只怕离了这节度使府邸,再也寻不到更好的工匠锻造刀具了,道:“二门处,负责护卫是哪一位将军?你请了他来,我有事吩咐。”
凤箫没反应过来:“不用去请杭卿姑娘么?”
林容摇头:“不用。”
不多会儿,一位身着软甲的武将便叫凤箫引了进来,纳头便拜:“卑职郭寅拜见夫人,不知有何事召唤标下?”
林容与其隔屏相对,尽量显得态度温和些:“将军请起,此番乃是有事相求!”
翠禽搬了一个绣墩,郭寅虚坐着,手里接过茶盖碗,抬头,便见屏风后朦胧的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