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救世主 第418章

　　两个夏国大巫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又彼此对视。此情此景还能开出玩笑来，这位女王虽然不是公主的真正后裔，但能当上女王，果然是有道理的。想当年皇家的长公主在法阵开启之时也曾经这样淡定地说笑，不得不说，这位女王倒比真正流着夏国皇室血脉的于格，更有长公主的风范。

　　但是在陆希身边的汉克就没这么镇定了：“陛下，近，近了……我能感觉得到，很，很可怕……”

　　魔族的能力一部分就来自于新神，对于新神的靠近，他们的感觉更加敏锐，连海因里希都不由自主地恢复了魔族形态，两扇翅膀下意识地张开，尾巴也在身后不停地甩动起来。

　　汉克一向没啥出息，陆希怀疑他可能只觉醒到了谛听的能力，而没有觉醒到谛听的胆气，因为他现在已经快缩成一团了：“来，来了……”

　　这回不用他说了，四周的天色已经阴暗得如同黑夜，甚至还在燃烧的火焰都无法穿透这种黑暗。明明没有什么声音，陆希的耳朵却开始嗡嗡地响，脚下踩着的地面仿佛一条活泥鳅，晃得她站都要站不稳了，要不是海因里希及时拉住，说不定已经坐地上去了。

　　“可以启动魔法阵了。”相对之下，倒是光球还很镇定的样子，在她耳朵里下了命令。

　　一枚带着尖哨的子弹蹿上半空，在高空炸开一团明亮的黄色火花时，魔法阵里的那个人影也亮起了一团光。

　　干尸一样的前教皇在这一刻如同一支火炬，虽然他身上亮起的不再是圣洁的乳白色光辉，但也明亮如同一轮小太阳。随着他的启动，巨大的魔法阵各节点上的蓄电池渐次连通，电流瞬间就通过整个魔法阵，地面亮起了微蓝色的光芒。

　　空气中发出了尖锐的哨响，狂风大作，魔法阵边缘的人已经根本没法立足，纷纷后退。蓝色光辉自地面上升，最终直达天际，宛如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木，那蓝色闪烁的电光就是它的分枝，电火花就是它随开随谢的花朵，与即生即落的叶片。

　　“建木……”陆希仰头望着这棵“巨树”，下意识地念出了一个名字。传说建木是连通天地的桥梁，现在这电流巨树，也同样是在连通着两个世界。

　　不过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在空中，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缓慢转动的漩涡，空气围绕着那个漩涡剧烈地流动，像是要把整块地面都吸上去一样。魔法阵正中的苹果树开始虚化，碧绿的树叶与鲜红的果实都消失了，光明神的本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开始离开地面，向上方的漩涡缓缓升起。

　　光明神的升起仿佛撼动了整块大陆一样，地面剧烈晃动，连几门野战炮都被掀翻了，第一军都无法再保持阵容。但好在四周的幽灵与白骨也都被这个巨大的光球吸引了注意力——幽灵与白骨向一起聚合，然后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这飞行的怪物看起来随时都像会散架，甚至在飞的时候还有碎骨头往下掉落。如此惊悚的场景，但现在却没有多少人看，一来是因为光线已经黯淡到如同黑夜，空中的怪物再巨大都有点看不清楚；二来则是因为，他们的女王在发光！

　　陆希确实在发光，虽然她体积小，但那明亮的光让她看起来像一枚钻石，在四周的黑暗衬托下尤其显眼。

　　周围的人都在惊讶，海因里希却第一时间扑到她身上，试图用自己的翅膀将她包起来。

　　然而这没有用，他的翅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陆希全部包住，于是光线仍旧从缝隙里透出来，明亮耀眼。

　　光明神那巨大的本体已经上升到了高空之中，一点点“沉”入天空的漩涡之中。被吞没的部分越多，祂发出的光就越减少，也就显得陆希越发的耀眼。

　　而在四周，黑暗向陆希聚拢了过来，就连半空中的聚合怪物，都把注意力从光球转移向下。

　　一枚特制的狙击子弹准确地击中聚合怪物的后背，哗啦下子打散了它半个身体。丹尼尔的攻击让其余人回过神来，顿时枪炮声齐响。但这声音比起刚才已经稀疏了不少，而且地面晃动得越发厉害，冻原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缝，低矮的灌木丛被坍塌的泥土带着陷落下去，仿佛地面上多了一张张嘴巴，正在吞噬着它们能攫取到的一切！

　　“完了完了……”光球喃喃地说，“祂真的注意到你了，你太亮了！”

第570章 已到尾声（三）

　　陆希已经感觉不到地面的震动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不，应该说是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震颤，大脑简直都要被抖成稀粥汤了。

　　但是神智还奇异地保持着清醒, 以至于光球的话落在耳朵里格外的清楚。当然，也可能因为光球是在她的意识里交流, 因为她明明看见海因里希近在咫尺地对着她的脸喊叫, 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看起来, 运气还是不好啊。陆希冷静地想着, 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电击器，直接捅在了海因里希肋下。

　　海因里希千防万防，也没想到陆希会直接捅他这么一下, 猝不及防就被电得倒了下去。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陆希冲他笑了一下，转头冲进了魔法阵里。

　　幸好地上的铜线都加了绝缘套, 要不然陆希第一脚踩进去就得被电焦了。但即使这样, 也还是让她觉得头发直竖，浑身都有轻微的刺痒感。不过这并不重要, 因为她立刻就飘了起来，恐高症让她马上顾不得什么静电反应了。

　　开启神术阵的前教皇已经彻底缩水成了一具骷髅，他遵照自己的心愿燃尽了所有的生命，现在还保持着一个仰头向上的姿势, 失去光泽的眼睛仍旧注视着已经快要被漩涡吞没的巨大光球。所以他也就看见了向上飘起的小光球，目光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诧, 但还没等他将这惊诧表达出来，生命就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了。

　　陆希感觉自己像在坐观光电梯，但是四周并没什么好景色, 反而是如同地狱一般：到处都是裂缝, 甚至已经有第一军的士兵落入了地缝之中。有些人被会飞的魔族同伴及时救了上来, 但有些人还没有等到救援，裂缝就又闭合了……

　　按理说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陆希应该是根本看不见的。但此时此刻她的五感似乎得到了奇妙的延伸，让她能将下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应该这么做的。陆希心想。

　　新神只要停留在光明大陆上，这样的情景就会扩散到整片大陆，不管是荒原野地，还是她已经费心建设起来的城市乡村，最终都会被吞没，当然也包括她希望保住的人们：海因里希，妮娜，冯特公爵，安娜，丹尼尔，金羽，何塞，安东尼……太多了，数不过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亲人和朋友了吗？

　　陆希在向上升起的时候，有点恍惚地想：也算没白来这个世界一趟呢。

　　被吸进漩涡的感觉并不好，没什么升仙的飘逸，只觉得呼吸困难，整个人仿佛被搁在洗衣机里绞动，晕头转向，有种下一秒就呛水窒息的错觉。

　　但是这样的混乱之中，陆希却仍旧能够清楚地看见下方的那些人——不，不是“看见”，而是“意识”到。在这一瞬间，她感受这个世界的方式似乎发生了改变，不是看，不是听，不是尝，而是“意识”。

　　这是一种玄妙而无法描述的感觉，似乎她的意识也能够延伸出去……

　　黑皮一手抓着自己心爱的狙击枪，一手抓着自己的观察手——狙击枪卡着一条狭窄的裂缝，使得他们两个暂时还没有掉下去。但黑皮抓着一个人，也根本没法爬上去，而裂缝还在向中间挤压，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们，那么最终两个人还是难逃一死。

　　“你放开我吧……”下头的观察手带着哭腔说，“你能爬上去！”

　　“闭嘴！”黑皮怎么能放手呢？这么年轻的新兵，今天第一次上战场，原本只需要他看着……

　　感觉到新兵在掰自己的手，黑皮大声吼起来：“不要乱动！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话不可信。狙击点相隔比较远，而且现在到处都是裂缝，可能很多人都跟他一样自己都处在危险之中，还希望别人来救呢……

　　不过没等他吼完，腰上忽然像被勒了一根绳子，接着把他往上一提——骤然收紧的感觉险些把他勒断气，但两个人却在这一提之下都被拉上了地面，而在他们身后，随着沉闷的声响，裂缝挤合，爆起了一片尘土……

　　黑皮顾不得腰上的疼痛，连忙向四周看去，一片黑暗之中，有一些淡白色的丝线样的东西，在裂缝中拽出一个又一个士兵。他抬头向这些丝线的来源，却只看见一个明亮的人形光球正在向上升起，而在这发光人形的下方，一个黑色身影扑扇着一双翅膀，猛地冲了上去……

　　陆希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被转移到另一个世界了，因为空间乱流什么的，真不是她能抵抗的——这还没被吞入漩涡之中，整个人就要被撕碎了。

　　光明神的本体已经完全消失，黑暗的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在发光，头顶的漩涡还在电光的支持下旋转，但在电流形成的“建木”之外，更深沉的黑暗在向她靠近——新神没有跟着离开，而是盯上她了。

　　陆希能够感觉到新神在犹豫。一边是量大管饱，一边是绝世美味，怎么选呢？

　　怎么选？陆希自嘲地想，如果是她——还没想完，她忽然被人抱住了。

　　“海因里希！”陆希大吃一惊，“你怎么——”合着那一下都没能把人给电倒吗？

　　“我不让你走！”海因里希咬牙切齿。

　　“但是咱们说好了的——”陆希眼看漩涡已经就在头顶，似乎伸手可及，当即就想把人再踹下去，但是她刚才升起来的时候因为恐慌，把电击器给掉了……

　　“说好了这个世界是你的责任！”陆希拳打脚踢，无奈触手之处除了硬梆梆的肌肉，还有浮现出来的坚硬鳞片，除了震得她自己手疼，毫无效果。

　　“我管它什么责任！”海因里希低吼着，猛然张开了双翅。磅礴的魔力从他身上涌动而起，但不是外放，而是内收。

　　妮娜从土块底下爬出来，手里还拽着一个受伤的士兵，她一边将圣光输送到对方体内，一边急着仰头看向上方——这个时候她忽然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觉醒成魔族，不然现在或许也能有一双翅膀，让她飞上去……

　　面具已经飞起来了。他背上生出了一对小得不成比例的翅膀，让他歪歪扭扭，被风刮得乱晃，半天也只飞了五六米高。

　　在他上面是冯特公爵，因为觉醒了雷电异能，所以电流对他几乎没有影响，还能顶着狂风向上。

　　再上面则是苏赛恩，因为有翅膀，飞行起来更方便，他一面向上飞，一面还能释放着自己的魔力试图吸引新神的注意力。只不过他的光不怎么稳定，这一秒还是白光，下一秒又分散成了彩光，忽红忽蓝，使他看起来很像一个霓虹灯球。

　　妮娜被霓虹灯光闪了一下，但她的目光随即越过苏赛恩，再次向上。在那高高的天际，是一个明亮的白色人形，那是陆希。不过此时，她身上的白光似乎在渐渐地减弱。

　　减弱！妮娜连受伤的人都顾不上了，翻身爬起来——她以为陆希是被漩涡吞噬了，但当她将神术力量集中在眼部时才看清，陆希还没有到达漩涡处，白光减弱，是因为那些光仿佛被什么挡住了……

　　不是被挡住，而是被吸收了。

　　天空之中一片黑暗，所以很难看清楚一个人形的黑洞，那是海因里希。

　　他曾经在空间碎片之中制造出两个极小的黑洞，来吸收前黑水公爵疯狂自爆的能量。但那时候的黑洞，既小且存在时间又极短，而且吸收火系能量，与吸收光，还不在同一等级上。

　　但即使是那个时候，海因里希也觉得奔腾的魔力要撕碎他的每一根血管与肌肉纤维，而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他不知道血液正从他的毛孔中渗出来，但因为体表的鳞片紧紧贴着皮肤，渗出的血液也无处可去，只能被再次压回身体当中。

　　黑色带着银点的鳞片原本是从皮肤表面浮现出来的，现在却被无形的力量又压回去。海因里希全身的骨骼都在嘎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地折断碎裂。

　　但是黑洞始终存在，陆希身体表面的白光被这黑洞所吸附，从下方的人看来就是她周身的光在减弱，减弱……直到微弱几乎不可分辨……

　　对新神来说令人垂涎的香气消失了，相比之下那量大管饱的一团顿时就有了更大的价值！精致美味不吸引人了，那另一方可就不能错过！

　　无光的黑暗宛如一条长龙，裹挟着无数幽灵与白骨，一头扎进了漩涡之中。

　　地面上的魔法阵开始剧烈地闪烁，各处节点上的蓄电池一个接一个地爆炸，魔法阵外的备用电机开始转动，输出电流。

　　“能用了吗？”刚才的裂缝一直延伸到魔法阵外圈，一台电机组直接落入裂缝中，好在工作人员及时逃开了。还有两台则歪的歪倒的倒，技术员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在紧急维修，只有五台电机组及时启动，勉强保持着电流不断。

　　因为黑暗收束，四面的天光渐渐透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正向漩涡中钻去的黑暗“长龙”，有机灵的已经意识到，他们也许要成功了，只要继续保持魔法阵的运转！

　　“能用——”技术人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地面的震动再次掀倒。

　　新神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光明大陆的土地，现在要让祂把那只脚重新抬起来，对光明大陆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光明神的离开同样是拔树倒根一样，当树根离开泥土的时候，地面又岂能还平整如初呢？

　　呯！一台电机组冒出了黑烟，旁边的工作人员直接被电流打得飞了出去，半边身体都是焦黑的。但更糟糕的是，魔法阵的一块图案黯淡了下来，巨大的蓝色“建木”缺少了一角。

　　虽然这一角并不显眼，但是对已经岌岌可危的魔法阵来说却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紧接着另一台电机组也冒了烟，黯淡的部分越来越大，像一个迅速溃烂的脓疮……

　　风大巫叹了口气：“没想到数百年过去了，还是轮到我们了啊……”

　　“这就是命吧。”姬大巫跟着叹息一声，然后拔腿冲进了魔法阵。幽蓝的光重新亮起来，从一点逐渐扩大，竭力弥补着那块黯淡的残缺。

　　但是两个人的力量终究是不够的，冯特公爵直接从天空冲下来，他浑身都被电光笼罩，代替了一个蓄电池节点。

　　“这，这要怎么搞啊……”汉克眼泪都快下来了，哆哆嗦嗦爬进魔法阵，竭力回想刚才感受到的波动，身上渐渐冒起了微光……

　　黯淡的部分不再扩大，但天空中的“黑色长龙”却还有那么长的一段，祂的每一次翻动，地面就剧烈地震颤，风刮得人根本站不住脚。

　　但是地面上的人都没有停下。几个魔族凑在一起，将一台歪倒的电机扶正。其中一个魔族两脚都金属化，深深插在泥土之中，用后背顶住沉重的电机。约翰在另一边，无数藤蔓从他两臂生长出来，将电机牢牢固定。

　　技术人员迅速爬上去，片刻之后这台电机的启动灯亮起，开始呜呜运转，电流迅速汇聚入魔法阵中，将那风中烛火一般的蓝光又加强了一些……

　　黑暗的长龙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但再没有尽头，也终究到了尽头。随着最后一点尾巴消失在漩涡之中，巨大的漩涡也像是失去了支撑，化作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带起了最后一阵狂风。

　　狂风止歇，天光重亮，蓝色的“建木”也从枝头开始“枯萎”，八台备用的电机组中最后一台还能运转的也冒出了黑烟，但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风大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短短的几个小时，他仿佛老了十岁，但还活着。修好又投入使用的几台电机在关键时刻顶了上来，否则他现在就要被抽空了。但身为大巫，恢复能力也比普通人强得太多，只要不死，慢慢还是能养回来的。

　　“比起当年，已经好很多了……”几步之外，同样躺着的姬大巫感慨，“如果当初就有这个什么电机，长公主，还有各族的族长们，也许……”也许就能活下来。

　　但现在也很好了，新神已经离开了这方空间，光明大陆脱离了毁灭的危险，而他们还活着。这都要归功于那位女王陛下。

　　“女王！”姬大巫猛地坐起来，赶紧抬头往上看。

　　女王呢？

　　其他人也同样都在往上看。天空已经恢复了原本正常的铅灰色，于是以觉醒者们的目力，就都看见了那两个急速下坠的人影。

　　“海因里希！”苏赛恩拍动翅膀想飞起来，作为多年的朋友，他一看就知道海因里希已经失去了知觉，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哪怕是魔鬼公爵也得摔成饼，更不用说女王了。

　　然而翅膀无力地振动几下，苏赛恩刚飞起两米多高就掉了下来。不止是他，凡是会飞的都想飞上去接人，可是所有人的力量都几乎被神术阵掏空了，无论怎么努力，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飞得上去！

　　难道说，送走了新神，留住了女王，最后的结果却是女王跟亲王一块儿摔成薄饼？这结果也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露西！”妮娜真恨自己为什么觉醒的不是魔族力量，为什么不能长出一对翅膀来！

　　“缓冲垫！”安东尼背上，一对白色的羽翼已经伸展开来，这些硬生生从后背上破体而出的羽毛还沾着血，但他已经顾不上了——早知道飞不起来，他就不费劲控制这翅膀了，白忙！

　　缓冲垫的概念大家都知道，但现在根本没有。不过安东尼这么一说，何塞顿时受到了启发：“热空气！”热空气上升，至少能把下坠的人往上托一托，如果一层层地托，逐步缓冲……

　　“但那得多热的空气？”妮娜目瞪口呆——不怕把人烫熟了？海因里希可能没事，但陆希……

　　“压缩空气！”狼狈不堪的金羽刚爬起来，想到了另一个方法，“谁会？”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是有人能压缩空气，但那个人正在头顶上往下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