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可是真正使用的时候出了毛病?”陆希试探地问。但是她想不出来是有什么问题,明明之前的临床实验不是都通过了吗?
冯特伯爵点头:“第一个使用的就是那位侯爵本人。他在战斗中被魔兽群包围,随行的骑士大都战死,他在三天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城堡,当时身中黄金比蒙的毒液,人已经不行了。”
黄金比蒙是一种长得像鳄鱼样的高级魔兽,陆希听了描述之后就觉得好像魔化的科摩多巨蜥,唾液带着巨毒,喷出的恶臭气息能直接薰死人。而且这东西速度可比科摩多巨蜥更快,连半鳞马都跑不过它。
那位侯爵也是个狠人,硬生生把一只黄金比蒙的脖子扭断,自己也毒入骨髓,好歹被仅存的两名骑士拖回了城堡。
这个时候“暴风雪”药剂自然立刻就用上了,侯爵服下之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冰雕,足足过了五天才醒过来。
陆希忍不住问:“那还有什么问题?”这不是醒了吗?这药简直好得不行啊!神药啊!
冯特伯爵淡淡地说:“人是醒了,但也废了。他的斗气没了,从天骑士直接变回了普通人。”
这么大的后遗症?陆希皱起眉头:“是不是因为黄金比蒙的毒液?”
“不是。”冯特伯爵摇头,“被黄金比蒙咬伤的人不少,但使用圣水或被神职人员治疗的,都没有问题。”
“所以就认为是‘暴风雪’的问题?”陆希摇头,“这也不一定吧?每个人体质不同,而且中毒程度也不同呢,会不会是因为侯爵中毒太深呢?”
这倒是问倒了冯特伯爵,犹豫了一下才说:“教会认为,这是因为用来炼制的尸鬼花没有经过神术净化的原因,是其中未曾净化的魔力害得侯爵失去了斗气。”他看到这些记载的时候,也觉得教会说得是对的,但现在被陆希这么一问,忽然又觉得没那么肯定了。
陆希倒是立刻明白了:“所以教会用这个来反驳‘炼金术不需要神恩’的说法?可之前不也有人用过‘暴风雪’吗?”
“但之前的人用得都少。”冯特伯爵解释,“只是涂在伤口上,少量使用,其实也失去了体内的一部分神力,但因为损失得少,所以没有发现。”
“那之后还有人这样用过‘暴风雪’吗?”一个孤例不能下结论啊。
冯特伯爵摇头:“再也没有人敢用了。格里菲斯也被侯爵从自己的领地里赶了出去。”
尸鬼花本来就很稀少,侯爵本人不支持,那“暴风雪”药剂就连原材料都不足,自然也就没法炼制。这之后,即使有人想使用,也无药可用,大家仍旧回归了圣水的怀抱,确认了在治疗方面,圣光NO1,无可替代!
第69章 我的领地(五)、暴风雪药剂
关于“炼金术是否需要神恩”的问题, 在陆希看来,光明大陆与她的世界所差异的,就在于这里的炼金术使用了魔植和魔兽, 也就是说, 它有了魔力的加入。
对于魔力的问题,陆希也思考过, 虽然还搞不懂它是怎么来的, 但至少对于魔植,她已经初步认为,魔力在魔植体内,也是以物质的方式存在的。这跟魔兽体内的魔力主要以能量形式存在于晶核中还有些不同,其实是更容易理解和研究的。毕竟对她来说,只要是物质, 就是可观察可分析的, 而不像能量这玩艺儿, 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魔植里的魔力是以物质方式存在的,那么所谓的净化就可以理解为消除了一部分在药剂中不但无用, 还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但是消除的这部分物质究竟是不是魔力, 那可就不好说了。
甚至陆希有个大胆的猜测,那是在听说了翠绿之心药剂之后生起的,只不过她没跟金妮提——她猜想, 翠绿之心药剂中起作用的,很可能就是月亮藤中的那部分“魔力”。
而如果魔力能够让人们提高神恩觉醒的几率——所谓的提高天赋也无非就是更容易觉醒神恩而已——那就能够证明, 魔力和神恩, 本来就是同出一源。
这想法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 而且肯定会被教会打成异端, 所以陆希也就是想了想,就暂时给压下去了,毕竟她现在也没法去验证。
但是今天冯特伯爵提到的这个“暴风雪”药剂,又把陆希这个想法勾上来了——那位侯爵之所以在醒来之后失去斗气,会不会因为这个药剂把他体内的斗气与黄金比蒙注入的毒液当成了一种东西?
斗气即神恩。而黄金比蒙的毒液则是魔化而来,或许就是以物质表现出来的魔力。而药剂把这两种东西全部给消除了,就像化疗既杀癌细胞又杀好细胞一样,因为这两种细胞其实皆来自人体,系出同源,所以不够靶向的药物就难以分辨?
这岂不是又从另一个方面证明,魔力和神力,很有可能就是同一种东西?
陆希忍不住观察了一下冯特伯爵的表情——他有没有产生类似的想法呢?她觉得有可能。
自从她来了长云领,冯特伯爵的态度很有些反复无常,比如一边放手让她搞堆肥之类的事,一边又忍不住追问她的身份;又比如对于她所说 “炼金术不需要神恩”格外上心,并没有斥责她是异端邪说,可又不停地拿反例来驳斥她。
从这里头,陆希感觉到一种很矛盾的情绪。很难说得清这是向往还是恐惧,是支持还是反对。但是想想这也正常,毕竟冯特伯爵自己就是拥有神恩的人,尽管厌恶教会,可他还是把自己放在光明一边的。可如果有一天证明光明与黑暗原是一体,他与魔鬼并没什么区别,岂不是把他的信仰都给摧毁了吗?
不过冯特伯爵这种情况,对陆希当然是有利的,所以陆希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该搞什么搞什么,让冯特伯爵自己面对事实,慢慢消化吧。
冯特伯爵说完“暴风雪”药剂的事儿,也在等着陆希的回答,没想到她半天不吭声,只拿眼睛看他。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冯特伯爵有些忍不住了:“你怎么看?”
“啊?”陆希眨眨眼睛,“我没见过这种药剂啊。以后如果有机会能弄到尸鬼花的话……”后面她不敢说了,怕冯特伯爵也拿奴隶去培育这种魔植,毕竟长云领这个地方,听说冬天也是十分冷的。
这个回答让冯特伯爵有些失望,却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到底还是补了一句:“现在你知道,炼金术里不可能完全不需要神恩了?”
“这个可不一定。”陆希摇摇头,“那位侯爵失去斗气可能有其它原因,与炼金过程中是否加入神恩未必有关系。”很可能是用药过量了,所以在中和了黄金比蒙的毒液之后,剩下的药力就把倒霉的侯爵大人的斗气也一块儿化掉了……
只可惜,她没有试验材料呀。
“说得好像有了尸鬼花,你就能弄明白似的。”冯特伯爵哼了一声。
陆希无语地看着他,不打算说话了。她算是明白冯特伯爵这个心理了,就是非要压她一头不可,好像能够驳倒了她,自己心里就安定了一样。其实他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吧?
心里吐槽,陆希嘴上却一声没吭。果然冯特伯爵也没再说什么,扔下一句“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离开了餐厅。
在马车上趴了半天,说累不累,说不累吧浑身的骨头感觉都是酸的,再来这么一番头脑风暴,陆希也想休息了,然而她一推开卧室的门,脸立刻就不由自主拉得老长:“你怎么又在这儿?”
海因里希手里掂着两根六棱形的水晶晶柱,一根是烟灰色,一根金黄色。陆希一眼看见,简直佩服:“你怎么搞到手的?”她弄出来的那些金黄色水晶,敢打包票一定是丹尼斯亲自给收了起来的,这都能偷出来?
“不是用面包烤吗?”海因里希反问了一句。
陆希想给他跪:“你还去烤面包了?”真有精力啊!
海因里希嗤了一声:“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差吗?在马车里坐半天都累!”
陆希又想抽他了:“那是。我一个普通人类,没法跟你一个魔鬼比。”岩浆与烈火里出来的生物,那是没得比。
“岩浆与烈火?”这次看起来海因里希想抽她了,“教会的谎言,我还以为你至少有点分辨能力呢。现在看来,你的脑壳里装的大概才是岩浆。”
“行行行,我是岩浆,那你就是从我脑壳里爬出来的,一定是我幻想的产物。现在我要休息了,幻想生物可以消失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鬼退散!”
海因里希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你是不是太放肆了?真觉得我有求于你吗?”
陆希真的很困:“你总不能不让我睡觉吧?我是个普通人类,不睡觉是会猝死的!”
海因里希才不管她死不死,把两根水晶举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干吗?”陆希打了个呵欠,“无尽深渊也产水晶?就算产,你还打算跟人类做生意吗?”
海因里希强迫自己不拎着陆希的领子把她提起来:“我是问这里头的道理!水晶为什么会变色?”
“因为染色啊——”陆希把给冯特伯爵讲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海因里希皱起眉头:“可是面包里有什么染料?面包无非是小麦、盐和水而已。”如果小麦和盐能染色,早就拿来当染料了。
“这我真不知道。”陆希老实承认,“我只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种方法,具体的颜色从何而来,我也不明白。”
这个知识当然是从她继父的女儿那里听来的。
那会儿陆希第一次去她母亲的新家庭,就被惊住了——继父是个成功的商人,他的女儿学的是珠宝设计,家里有一间专门为她设的收藏室,里面放着各种宝石的样品。当然,每一件样品都不大,但那也是一笔当时的陆希根本不敢想的巨额财富了。
继父的女儿是个挺活泼的姑娘,跟陆希的母亲关系像似朋友,所以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只比她大几天的姐姐也挺和气,不但带着她参观宝石,还讲了不少关于宝石的知识和趣闻。
这个烟水晶变黄水晶的方法,是归在染色类里的。说这是乌拉尔居民的染色方法,把烟水晶嵌在面包里烤,就会变成金黄色烟水晶。
当时陆希也好奇地问了跟海因里希相同的问题,结果那姑娘不好意思地跟她说,她也不知道原理。毕竟她也刚上大学,还没研究宝石的晶体结构啥的。
陆希也觉得这样不好。妹子带她参观还讲故事,她把人家问得答不出来,多尴尬呢。所以后来她有疑问也憋在心里,只管听讲就是了。
再后来她工作了,刚开始的几年被领导发配边远山区,连回来休息的时间都不多,也就渐渐跟继父那边疏远了。对于宝石的知识,也就基本到此为止,当然也就仍然不知道,面包究竟是怎么给烟水晶染色的。
海因里希盯着手里的水晶,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还有别的染色方法吗?”
“别的没有了。”陆希又打了个呵欠,敷衍地说。
其实给水晶改色的方法还有,但那归属于热处理和辐照处理,不算“染色”,所以她也不算骗人啦——陆希心安理得地想。
“不过你问这个到底要做什么?”又不是要给宝石染色卖钱,那刨根问底的究竟是想要知道什么呢?
海因里希瞪了她一眼,扭头走了。陆希困得要死,对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爬上床瞬间失去意识……
次日一早,一行人还是照原计划启程了。按照陆希的意思,冯特伯爵付了一笔钱给镇长,然后安排人把所有的水晶囊,连同一部分废矿石,送往了青石城。
“小姐不是要把所有的矿石都买下来吗?”琳听说只让往青石城送一部分废矿石,顿时心里一松,随口问了一句。虽然昨天晚上亲眼看见褐色的劣质水晶变成了金黄色的,但她心里仍旧不相信那些废矿石能有什么价值——难道小姐有铁嘴珍珠鸡的魔力,能把废矿石变成水晶吗?
啊呸呸呸,怎么能把伯爵小姐跟魔兽相比!至于用魔力那更不可能的,使用魔力,那不就成了女巫了吗?
不过琳还没有自我批评完毕,就后悔自己多嘴了,因为她听见陆希很愉快地回答:“是要把所有的矿石都买下来啊,不但是现在已经挖出来的,还没挖出来的那些也要。”
琳顿时眼前一黑——她就不该多嘴!
“可,可是您刚才说只送一部分……”她还以为是只买这一部分呢。
陆希看着可怜女仆的脸色,笑了笑:“当然要先试验一下了。”能够成功的话,将来玻璃工坊自然是要开在柳河镇。再说这些废矿石也还要经过破碎和淘洗,这当然都是在矿山上就搞好最方便啊。
琳只想抽自己一嘴巴,但看陆希胸有成竹的模样,又不禁升起期待——这些废矿石,难道真的能变成好东西吗?
水晶囊买得太多,整个队伍都知道了,骑士们也挺好奇的,找不到丹尼尔,就有人来问伦吉尔:“你昨天跟着伯爵小姐去的矿山,知不知道那些水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买那些劣质的东西啊?”
伦吉尔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她发现丹尼尔现在变得有点奇怪,对伯爵小姐的态度跟他从前大不相同,简直判若两人了。
伦吉尔知道丹尼尔是要跟伯爵小姐结婚的。但那个时候丹尼尔自己都很烦这件事,只是为了长云领不落入教会手中,为了伯爵大人的心愿,所以他什么都愿意做,包括结婚。
对于这种情况,伦吉尔有点隐秘的欣喜。虽然她也知道这样不太对,但她能怎么办呢?丹尼尔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中级骑士,很得伯爵大人看好,认为他以后可能成为大骑士。而她自己呢,只是个无论怎么锻炼都无法觉醒神恩的普通人,说得好听把她也算在骑士侍从里,其实说起来她根本不合格——神恩都没有觉醒,算什么骑士侍从?
这样的她,能跟丹尼尔结婚吗?她不敢想。
而丹尼尔如果跟伯爵小姐结婚,将来就是长云领真正的领主,这对他而言也是最好的了。甚至对长云领来说,也是最好的。
伦吉尔跟丹尼尔一样,都觉得冯特伯爵是最仁慈公正的领主了,而教会则是骗子和吸血鬼,还企图用控制觉醒神恩的渠道,来控制和压制贵族。不说别的,教会撤走之后,领民们的十一税就不必交了;而看看王国如此大的领地中,有哪位领主会像冯特伯爵一样,组织商队销售领民手中的皮毛等货物,以免他们被那些狡猾的商人欺骗?又有哪位领主会在每年冬天都给领民救济的粮食和盐巴?
而丹尼尔如果做了领主,也会跟冯特伯爵一样,这对长云领的领民来说不是最好的吗?
一切都很好,那她也会很替丹尼尔高兴的。当然,丹尼尔跟伯爵小姐没什么感情,这一点对她来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连这一点隐秘的窃喜,她似乎也要失去了?
那位伯爵小姐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丹尼尔的态度发生这样的转变?伦吉尔很想知道,但同行的骑士们也都不清楚。而清楚的丹尼尔根本顾不上跟她说话。
不会是中了什么巫术吧?伦吉尔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是听说过有些女巫会炼制“爱情魔药”的,这种魔药可以让你喜欢的那个人也爱上你,在药效消失之前都忠贞不渝。
听说,尽管嘴里喊着女巫都该送上火刑架,但有不少贵族的小姐和夫人,都对这种魔药很感兴趣,私下里也会购买,甚至为了得到魔药而庇护一些女巫……
伦吉尔乱七八糟地想着,目光也不由得投向前方的马车。马车的车窗开着,能看见伯爵小姐趴在窗框上往外看,而丹尼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策马到了车窗边上,正弯下腰不知在跟伯爵小姐说什么。
从伦吉尔这个角度,她看不见伯爵小姐的脸,却能看见丹尼尔的。那个一向学着冯特伯爵一样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居然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如果不是魔药,那这位在农庄上长大的伯爵小姐,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呢?
陆希不知道有人在观察她,还怀疑她使用了魔药。她是在马车里坐得实在有些无聊,所以开窗透透气。然后她就发现这一路上虽然有田地,可是土质看起来就有些贫瘠,而且大片的地都空着,显然是准备休耕。这不能不让她想起自己堆的那些肥,顿时就恨不得在这些田地旁边也都搞起堆肥坑来。
可惜现在只能想想。毕竟肥料的效果都还没有出来,冯特伯爵不可能让她立刻就开展大炼粪肥,也许烧土粪倒可以先搞起来?毕竟光明大陆的烧荒也差不多,搞这个不用担心被人联想到什么巫术之类的事情上去。
就是烧土粪有点污染空气,效果也不如堆肥好。唉,她真的好怀念她的堆肥啊,再过几天,那坑里的肥就要翻堆了,到时候如果她回不去,那些奴隶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还有还有,老约翰和那个叫穆拉的,伤病也不知好了没有……
当然这个时候陆希并不知道,在她想起穆拉的时候,穆拉搞了些什么事。
第70章 守夜之人(一)、这些守夜人很好用,但也太过狂热了
放飞纸鸟之后, 穆拉背上的鞭伤就开始结痂了。
如果是别的奴隶,伤口化脓还能这么快恢复,简直要跪下来感谢光明神保佑, 可是穆拉和阿芙拉却是满心惶恐, 几乎是隔一会儿就要检查一下后背,唯恐这只是假象, 实则魔鬼的力量已经侵入穆拉的身体, 正在从内而外地腐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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