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路过一个桌案的时候,卫听春甚至顺手抓住了一个茶盏,她打算等会儿把这个茶杯砸在薛盈脑袋上!
然而等到所有人都退下,门窗紧紧关闭之后,薛盈听起来有些放荡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转过身,看向卫听春,慢慢放开了手,脸上的笑意却未尽。
他问卫听春:“你要用那个砸我吗?”
薛盈指着卫听春手中紧紧攥着的茶盏说,“那个东西脆得很,因为是上好的细瓷,一套足足千两白银,也是贡品。”
卫听春一听,拿着茶杯的动作就慎重了很多,但是对薛盈还是十分戒备,脸上的慌张压都压不住,薛盈一松开她,她就后退了好几步。
她警惕地看着薛盈。
薛盈说:“你要是想砸我,你用这个。”
薛盈从旁边的博古架上拿下了一件铜器,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肥马像。
“这个砸不碎,也免得伤到你自己。”
薛盈一本正经地和卫听春讨论,还微微倾身,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你力气小,要朝着这里砸,才比较容易砸死,后脑太硬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小胳膊腿。”
薛盈把铜制的肥马像放在桌子上,方便卫听春取用,甚至还蹲下,抬头看她道:“我蹲下,你比较好发力。”
他表情极其认真,认真到他那双向来死水一样的眸子,都仿佛因为期待被砸死,透出了一点光亮。
卫听春抓着茶杯盏人都傻了,从一种崩溃进入到了另一种崩溃之中。
她在薛盈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薛盈等了片刻,自下而上看着她,神情是那么专注。
可是谁会认真地教对方怎么杀死自己?这……疯了吗!
卫听春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她甚至把茶盏都放下了。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自卫听春穿越过来之后,她第一次如此认真且专注地注视着对方。
沉默和死寂在蔓延,最后还是薛盈先开口,他问她:“你还是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像那些年,那些次一样。
薛盈慢慢起身,垂眸看着地上片刻,面上的那点笑意都蒸发干净了。
他又抬起头,看着卫听春,察觉到了卫听春的害怕。主动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床,说道:“床边有洗漱用具,你自行洗漱,然后上床睡觉。”
卫听春本来在揣测薛盈的用心,揣测他方才到底是真想要自己砸死他,还是只是在吓唬她,唬她就范。
但是薛盈一路退到了长榻边上,仿佛刚才兴奋得发疯一般拉着她,给她展示着满屋子的奢华贡品,要把一切都给她、说喜欢她、要享用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卫听春没动,始终站在那里警惕着。
薛盈坐回长榻上,也不再看卫听春,他不想吓到她的,但是他等了太久了……无望的等待比求死不得还要难熬。
她突然出现,还是在七月十五这样鬼门大开的回魂夜出现,他太高兴了,无论她是来带自己走,还是……,都足以让他发狂。
他没控制住自己。
薛盈坐在长榻之上,手指在持续发抖,指尖还残留着在她右手上摸到的疤痕的触感,那是他铭记于心了十几年的形状。
是她!
是她啊……
她真的又来了。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她轻易离开,除非……除非她带走他。
薛盈压抑着内心山火爆发一样的情绪,端坐在长榻上半晌,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卫听春的动静。
她没动。
真被吓着了……他以后一定会收敛一点的。
她喜欢乖乖的人,他一不小心忘了伪装。
薛盈顿了片刻,目光看到了地上的避火图,他弯腰又重新捡起来,回到长榻上斜倚着,继续安安静静翻看。
卫听春本来都有一点放松了,但是看到了薛盈把避火图捡起来又看上了,她后脊的汗毛再度炸了起来。
屋子里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轻浅呼吸,薛盈始终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像她刚刚进屋给他送茶那样,漫不经心地倚着,垂眸看着避火图,但是却像是一尊雕像,灯都爆了一次芯,他也没有翻一页。
有那么好看吗那页?
或者……他根本就没在看,只是在做一个样子。
卫听春把心中这荒谬的想法挥去,薛盈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她不能在再为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了。
她现在自身难保,就别去替别人找借口了!
卫听春继续思索对策,薛盈也一直倚在长榻上。
他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到后半夜卫听春实在是站不住了,走到桌边坐下了。
她不敢去睡床。
她要真的一个不慎被薛盈睡了……那可真是。
卫听春想想就气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坐在桌边上苦熬,薛盈在长榻上一动不动。
时间像是停止在了这一刻,但又像是长了翅膀。
一眨眼,外面便已经天色将明。
有太监来提醒薛盈“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准备上朝了。
卫听春听到声音,被吓得直接从桌边上蹦起来了。
薛盈也从长榻上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而后闷不吭声地朝着惊弓之鸟一样的卫听春走来。
然后有些强横地一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弯下腰另一手托抱起了她因坐了一夜而僵直的双腿。
卫听春被打横抱起来的时候,她惊呼了一声,僵硬了片刻后,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因为薛盈在抱着她朝着床边上去。
她脑中闪过很多关于皇帝临幸妃子的画面,外面的太监要提醒着什么时候入的“吉时”什么时候“结束”的吉时。
卫听春以为这是所谓的“吉时”到了,整个人都疯了。
急得忍不住直呼薛盈名讳,“薛盈!你!你不能这样……”
“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
卫听春吓得僵硬一夜的血液都奔流起来,然后胡乱挥手间,一巴掌抽在了薛盈的脸上。
“啪”地一声,非常清脆。
让门外刚进来伺候薛盈上朝的太监,直接跪地叩首,头也不敢抬了。
而卫听春打完之后也愣了一下,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薛盈从前傻白甜一样的乖样,他怎么就……长大了呢。
卫听春一时间眼圈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在心疼自己还是那个曾经让她牵肠挂肚的傻孩子。
薛盈被抽了一巴掌,也顿了一下。
他侧头看了卫听春一眼,对上她泛红的眼睛,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动作没停,强势把卫听春放在床上,半蹲下给她把靴子除掉了。
接着抱着她的腿,将她顺到床上。
卫听春闭上眼睛,眼泪滚了下来。
她心说来吧来吧,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那点事儿吗!
她尽快找机会退出世界就好了!
但是薛盈把她顺到床里面,又把被子给她拉过来盖住,倾身凑近她的时候,卫听春还是僵硬着险些把嘴里的牙咬碎了。
她眼泪疯狂地涌出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
任务是她选的,是她一定要来看他的,她能怪谁呢?!
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可是想象中的那些会让卫听春崩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薛盈手掌碰到她的脸侧,不是狎昵抚摸,是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而后他便下了床,站在床边把床幔放下了。
他的声音隔着床幔,在外面响起:“孤要去上朝,下朝还要去议事殿,你可以安心睡。”
卫听春本来都快哭出鼻涕泡了,一见薛盈真的走了,眼泪就戛然而止,而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四肢因坐了一夜而酸痛难忍。
还有她精神紧绷许久后,因为厚实有压感的被子压在身上的那种踏实和温暖。
她不想放松的,可是很快就控制不住地放松下来了。
软榻很软,还有点香味。
和薛盈身上的一模一样,有些类似木香。馥郁华丽,从前他很小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仿佛一直都没有变过……
卫听春用被子蹭了下眼角的余泪,竖起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薛盈没多久就洗漱好,带着小太监出门了。
温暖厚重的被子像一个结界,把卫听春的焦灼崩溃都安抚治愈,隔绝在外。
她听着薛盈低声和婢女交待不能进去打扰,听着他说要他们准备好膳食温着,等自己醒了再传膳。
接着便是远去再也没有折返的脚步声。
卫听春终于放松下来,脑子也冷静下来,明白方才她确实是误会薛盈了。
他若真的想如何,何必同她一样枯坐一夜。
可是自从卫听春穿越之后便开始崩盘的剧情,加上薛盈许多的异常举动,卫听春又真的想不通薛盈会这样做的理由。
那个小孩儿长大了,真的不是她能够轻易理解的了啊……
卫听春还想再想一会儿,她还没能想出解决事情的办法。
可是想着想着,被窝实在是太舒服了。
而且卫听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即便是她自认为无法理解薛盈。
即便是她已经无法再把现在这个成年的男子,同之前那个公鸭嗓的纯善孩子,亦或者是五岁时那个小小的几乎要冻死在雪地里面的小人儿重合。
但是她的灵魂里,其实对薛盈,还是有难以掩盖的亲近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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