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111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宦官卖她面子?,伫立等候。

  片刻后,另一个宫婢扶着翠茎走了?出来。她失魂落魄,已如行?尸走肉,木愣愣地被宦官押着走了?。

  檐下,窗后,回廊边,无数人默默地看着。

  洪尚宫沉默了?会儿,问?:“公主?怎么样了??”

  大宫婢嘴唇颤抖:“不肯吃药。”

  洪尚宫蹙眉。

  “其实,”程丹若缓缓道,“光吃药是不够的,病根不在胃里。”

  大宫婢犹豫片时,提议道:“让、让谢郎来劝,如何?”

  洪尚宫斥责:“胡闹!”

  “你弄错了?,这事和谢郎没有关?系。”程丹若轻声?说,“公主?是不想嫁韩郎,关?键在他,不在谢郎。”

  大宫婢愣住了?。

  一上午过得很慢,撷芳宫上下安安静静的,大约都在物伤其类。

  只有奶嬷嬷心疼公主?,始终陪着劝,口水都说干了?,才?哄荣安公主?喝了?水,但她始终不肯吃米汤。

  午后,光明殿来人,传程丹若面圣。

  她递过荷包,问?传话的小太监:“可?否容我回去换身衣服?”

  “陛下关?心公主?的身子?,掌药还?是尽快得好。”小太监回答得很麻溜,但推走了?她的贿赂,“以后,说不定有麻烦掌药的时候。”

  程丹若没有强求,人情要欠着,双方才?能有来有往,还?清可?就没意思了?。

  “那便走吧。”她没有耽搁,立即去光明殿。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权力的最中心,却依旧没有时间?欣赏风景。

  “拜见陛下。”她平稳地下跪。

  “公主?今日?如何?”皇帝正在看奏折,头?也不抬地问?。

  程丹若道:“已经醒了?,脉象趋于平和,昨夜睡得也较为踏实,毒素对?公主?造成的影响已经减少许多。”

  但凡是干实事的皇帝,就会喜欢踏实利索的属下。

  他点点头?,又问?:“中午吃了?什么?”

  “公主?胃口不佳,只喝了?水,不曾进食。”

  他倏地皱眉:“她又不肯吃饭?”

  又这个字,足以见不悦。

  “昨日?催吐,多少损伤了?脾胃,近两日?食欲不佳是正常的。”程丹若从医学角度给出意见,“即便有胃口,也要清淡饮食,尽量吃易克化?的粥面。”

  顿了?顿,在皇帝不高兴前,马上道:“不过,公主?食欲不佳,与情志内伤亦有关?联,除却饮食调养,舒畅胸怀方能痊愈。”

  皇帝脸色微沉,辨不清喜怒:“荣安让你说这些的?”

  “陛下明鉴,微臣是大夫,只论病情,无有私情。”程丹若平静地说,“请陛下准许臣把话说完。”

  皇帝瞥她眼,已然记起她和洪尚宫的关?系,心底已有成算,面上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地上的金砖很凉,膝盖很痛,程丹若本来很紧张,但在这样的痛楚里,思绪反而更冷静,身体微微发热,激素在迅速上升。

  她低垂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笑意。

  “常言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微臣斗胆,替公主?诊了?回心脉。”程丹若不疾不徐地说着,“公主?情志内伤,一半为婚事不遂,一半是委屈。”

第99章 算人心

  光明殿的角落里, 摆着一台西洋钟,挂钟滴滴答答, 声音很舒服。

  头顶传来皇帝喜怒难辨的声音:“她有什么委屈, 你倒是?说给朕听听。”

  “臣僭越了。”程丹若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眼前的金砖上,“微臣幼年时,曾与?邻家人?争执, 她有一支黄铜蝴蝶簪, 十分漂亮,我问她借来插戴, 她却笑话我是?乡下丫头。臣少不更事, 与?她争执, 两败俱伤。邻居怒而?上门, 要求我母亲赔礼道?歉。那时, 我已经?很害怕了,但母亲并?未责骂我,反而?与?邻人?大吵一架。”

  她的声音并?不柔美动听, 但吐字清晰, 语气?流畅,皇帝本?来不屑一顾, 可听着听着,忽而?想起她与?荣安差不多?大。

  这下,反倒起了几分兴趣, 未曾开口?斥责。

  旁边的石太?监瞧见,默默咽回?了喉咙里的呵斥。

  “邻人?上门时,微臣便知道?错了, 假使母亲喝骂,亦是?我该受的, 但她却维护了自己的孩子。”程丹若道?,“对一个孩子来说,没什么比父母之爱更在?意的,公主误解了陛下,方才?委屈至极,郁郁难解。”

  皇帝沉吟:“误解?”

  “是?。”程丹若道?,“陛下千辛万苦,才?替公主选得良人?,想公主一生顺遂,安康喜乐。”

  说罢,忽觉似有揣摩圣意的嫌疑,于是?加了句,“天底下作女儿?的,谁不羡慕这样的父亲呢?”

  皇帝面无表情,这点马屁实在?不算什么。

  “但公主一时心急,不曾识出拳拳父爱,误以为许嫁韩郎,是?父亲不肯帮她,这才?委屈至极。”

  这句话,是?整盘棋局的关键。若非昨夜,程丹若亲耳旁听了他们父女的争执,还未必能想到破局之处。

  她想着,余光瞥向宝座上方。

  果然,皇帝的脸色彻底缓和,眉间的阴云散去了。

  侍立的石太?监忍不住看她一眼,暗暗称奇。只有他才?知道?,昨晚陛下回?来,一夜辗转反侧,最后,和他说了句心里话。

  “荣安太?让朕伤心了。”皇帝说,“她完全辜负了朕对她的宠爱。”

  然后今天,这个小女官说,公主误解了陛下,公主最委屈的是?父亲不肯帮她。

  皇帝会信吗?

  当然。

  他想起昨天夜里,荣安公主问他,您是?皇帝,不能为我破例吗?

  比起女儿?忤逆,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作为父亲,总归还是?更愿意她是?以为父母不疼她,才?难过得绝食。

  他又想起女儿?小的时候,喜欢什么东西,就?会哀求“父皇,我要”,而?他每次都说,“你是?朕最珍贵的孩子,只要朕有的,都给你”。

  荣安……是?以为朕不疼她了,不肯站在?她这边,才?这般委屈的吗?

  静默中,程丹若又开口?。

  “公主的心结,在?于委屈,委屈的源头,在?于不知父亲之爱更为深远。因此想医此心病,最要紧的是?让公主明白,陛下给了公主最好的——韩郎,足够好。”

  这件事,必须从头到尾,都与?谢玄英无关。

  皇帝露出思索之色。

  不得不说,程丹若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既然谢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那么就?算是?没有了韩郎,还有别人?,荣安永远都不会满足。

  可,韩郎足够好呢?

  毕竟已经?赐婚,旨意亦已下发六部,皇帝并?不想悔婚,也希望女儿?幸福。

  假使女儿?能够想通,就?是?最好的。

  “你可有良策?”他问。

  程丹若语气?微赧,像是?不大好意思:“这,臣不敢妄言……”

  皇帝不满:“吞吞吐吐什么?”

  “陛下恕罪。”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但程丹若仍然竭力挺直腰身,“臣对病情较有把握,对婚事……”

  她收紧喉咙,声音变得更纤细,更有少女感,“只能囫囵一说了。”

  皇帝听她嗓音变化,终于像是?个女孩,知道?羞涩,也有些恍然失笑——毕竟只是?个姑娘,遂宽容道?:“无妨。”

  程丹若说:“陛下择选驸马,不可谓不周到,不详细,不尽心,可公主仍旧不为所动,会不会原因就?在?此处呢?”

  这也是?皇帝在?意的,问:“如何讲?”

  “驸马是?公主的驸马,是?否是?荣安公主的良人?呢?”她委婉暗示。

  照理说,作为执政十余年的帝王,想法已经?不会再轻易被他人?左右了,被大臣牵着鼻子走的事,只出现在?皇帝刚继位的时候。

  但程丹若的话,非常有说服力。

  她自己和荣安公主岁数相仿,而?皇帝又完全不了解少女的心思,乍听之下,很难不信。

  再者,这是?人?类共同的感情。

  他为何偏爱柴贵妃?因为贵妃总是?像民间夫妻一样,与?他闲聊家事,偶尔埋怨撒娇,而?庄嫔、顺嫔之流,战战兢兢,一直视其为皇帝多?过夫君。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皇帝愿意这么相信。

  他在?选驸马一事上,费心费力,怎么肯承认选的不好?驸马肯定选得没错,问题只在?于荣安拧了性子,误以为驸马是?冲着公主来的,不是?冲着她本?人?,这才?对谁都没兴趣。

  一切都说通了。

  堵在?皇帝心口?的郁气?,已经?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笑:“你们都是?姑娘家,想来就?是?如此了。”

  “臣僭越了。”程丹若俯首,“还请陛下宽宥臣妄测上意。”

  揣摩圣意是?薛定谔的罪名,真要不懂上位者的想法,可以直接收拾包袱回?老家种?田去了。

  皇帝见她年少,且是?大臣之女,本?不会与?寻常宫人?一般,当做奴婢看待,兼之她今日这番话,解开他心中的疑虑与?气?愤,修复了父女之情,更不会真的怪罪。

  “起来吧。”他叫起,又问,“既然你能解出病因,可能药到病除?”

  正好,程丹若跪得腿部血脉不畅,站都站不稳,他一说,干脆又跌坐回?去:“微臣不才?,但尽全力。”

  “好,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

  得到了皇帝的准许,程丹若要做什么事,就?方便得多?。

  尤其撷芳宫上下因为翠茎之死,全都兔死狐悲,战战兢兢。大家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荣安公主正常开口?吃饭。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奶嬷嬷。

  她真心疼爱公主,数次想去恳求皇帝,让他成全公主的心事。所以最初,她听到程丹若的吩咐,并?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