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163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接下来的三个月,皇帝亲自验证了这些评价。

  程丹若无论听?见什么政事,都未往外吐露过一个字,一些凑趣的场合,大家都赶着?表现露脸,她却始终沉默寡言,形同空气,从未插嘴显摆。

  像今天直接点名,那也是?有?一说一,不自作聪明。

  然而,仅仅如?此,她就只是?个值得信任的手下,最重要的,还?是?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可惜啊,是?个女官。

  皇帝心里升起隐约的遗憾。

  能干活,嘴巴紧,踏实勤勉,刚直坚贞,但凡是?男人,哪怕是?举人功名,他都会?用她。

  宫里已?经有?一个洪尚宫了。

  唉。皇帝收回神思,专心将笔下的牡丹画完。

  欣赏片刻,自诩尚可,便道:“程司宝,将画送去景阳宫,给贵妃赏鉴。”

  “是?。”程丹若应下差事,并未深想?。

  行?走后宫选女官,实在太正常了。

  唯独石太监和李太监,隐蔽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旦皇帝任用某人干本职以外的差事,就证明他将其视作了自己人。

  *

  时间缓慢地进入四月下旬。

  又到樱桃上?市的季节。

  今年,程丹若也得到了皇帝的赏赐,得了一碟樱桃。可惜她没有?诗作,平淡地谢恩,拿回去吃了。

  除此之外,她替皇帝跑腿,给贵妃和太后送东西的次数,也变多了。

  这似乎代表着?某种看重,每天走在路上?,必有?人给她让路请安。

  在安乐堂当值时,有?什么事需要跑腿,总有?人抢着?办,去御药房询问是?否有?所需的药材,对方也大开方便之门。

  一时炙手可热。

  然而,这有?什么用吗?

  去年下半年,她治疗了惠元寺的痢疾,解决了荣安公主的婚事,去山东解决了叛贼,可今年快五月份了,除却跑腿、盖章、当壁花,她有?一点贡献吗?

  没有?。

  还?不如?司药的女史,她们培训一年后,已?经能够看一些小病小痛,目前热情满满地背着?穴位图,准备学针灸了。

  人人都觉得她红,程丹若自己却越来越苦闷。

  就在这时,她听?说了一个消息:去岁的榜眼到四川赴任,一上?任就着?手推广红薯的种植,今年收获颇丰。

  内心的不甘倏地攀上?顶峰。

  榜眼在推广红薯,晏二在研究水利,谢玄英在打倭寇。

  程丹若呢?

  是?的,她还?在治病救人,不算尸位素餐。

  可这就是?她所能做的全部吗?

  明明每天捧着?御玺,耳朵里听?的都是?国家面临的危机,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南倭北虏,管不了。

  黄河泛滥,帮不到。

  土地兼并,无可为。

  连太监都不如?。

  司礼监能够干涉政务,石太监说起人口田产税收一套一套的,她呢?

  一个公章保管员。

  程丹若不甘心,却无计可施。

  她敢插嘴,离死不远了。

  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发挥一些价值,为黎民百姓做点事呢?总不能现在爬皇帝的床,争取给他生个儿?子,下半辈子再临朝摄政吧?

  陆游写词说,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她也可以说,胡尚在,倭未剿,说还?休。饮冰虽久,热血未凉,怕老宫楼。

  世事真是?难料。

  曾几何时,程丹若所盼望的,只是?有?一碗安稳饭吃,不被?卖,不做妾,平安老死宫中。

  如?今,她却不甘心了。

  若不能在这人世间留下什么,岂非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第143章 说名分

  四月底。

  程丹若接到洪尚宫的消息, 说?晏鸿之身体不适,让她出宫探望。

  她有些担心, 第二天就告假回家了。

  结果——痛风犯了。

  “我有没有说?过, 不能喝酒?”

  “有没有说?过,不能吃海鱼?”

  “有没有说?过,少?喝肉汤?”

  她心平气和地发出灵魂三问?。

  晏鸿之躺在榻上, 虚弱道:“为?父不记得了。”

  洪夫人平静道:“过年喝了好?几?回酒, 犯过一次,最近改喝茶, 鲥鱼进京, 又和王厚文吃了一回。”

  晏鸿之大惊失色:“阿菁!”

  “活该!”洪夫人一帕子甩他脸上, “受着吧你。”

  义母这么?生气, 程丹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忍忍火气,打开药箱:“给您针灸。”

  晏鸿之被扎了半个时辰,才觉得似乎好?一些了。

  他喝口热水, 振作精神:“阿菁, 你先回去吧,我和丹娘说?几?句话。”

  洪夫人嗔怪道:“孩子难得回来, 让她松快松快。”

  “她现在哪是松快的时候。”晏鸿之叹气,不忍老?妻担心,“药王庙的桃花开得正好?, 你不去瞧瞧?”

  洪夫人想想,笑道:“也好?,丹娘, 我一会儿早些回来,带桃花糕给你吃。”她拍拍女儿的手背, 体贴地让出谈话空间。

  程丹若拿起靠垫,塞在晏鸿之背后,让他躺得舒服点:“义父有话问?我?”

  晏鸿之痛风,没精力绕弯子,单刀直入:“你如今在宫里是什么?情形?”

  程丹若沉默了一会儿,道:“都好?。”

  “出头的椽子先烂,一年的光景,你连跳几?级,还跑去山东平叛,说?‘都好?’,当为?父傻?”晏鸿之摇摇头,不容置疑道,“说?实话。”

  程丹若:“不曾欺瞒义父,确实挺好?的,尚宫颇为?照拂,同僚待我客气,监管御玺也不是什么?苦差,我过得很?好?。”

  晏鸿之无奈长叹:“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义父的担心,我都明白。”她道,“我会小心做事。”

  晏鸿之哑然。

  他希望程丹若能向家里说?一说?苦楚,露一露不安,然而又明白,以她的经历和脾性,不会愿意给人添麻烦。

  太要强了,太小心了。

  他只能长长地吁口气,直奔主题:“你想过出宫吗?”

  程丹若微微一怔,斟词酌句:“义父何?出此言?为?何?想我出宫?”

  “女官毕竟是一家之臣,不是一国之臣。做得再好?,也就是你姨母那样了。”晏鸿之觉得有戏,振作精神,款款道来,“况且,她才四十多岁,深得陛下信任,你难道还能取而代之吗?”

  洪尚宫四十多岁,名门?出身,大家媳妇,精通礼法,才学过人,而程丹若今年才十八岁,未婚未育。别说?两人是姨甥,就算不是,皇帝也绝无可能让她取代洪尚宫的位置。

  退一万步说?,洪尚宫有事离去,她做了尚宫,又能如何??

  教?后妃守女戒,管管人事,管管财政支出,算算账,调解部?门?矛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家臣家臣,说?到底,不过皇室的侍从,此“臣”非“臣”。

  程丹若抿住唇。

  “你姨母在婆家多有不顺,她又是寡妇,与其在家里枯坐终老?,留在宫中更能一展所学。”晏鸿之劝道,“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困死宫城,岂不可惜?”

  她默然。

  平心而论,皇宫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业平台,可惜女官的天花板太低,不像太监有司礼监。除非有男婴出生,试试走客氏的路子,或是她亲自赌命去生——以皇帝的情况,都悬,万一还是过继,希望更渺茫。

  退一万步说?,她苦等多年,终于得到了机会,并且成功了。

  但?那时,她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完全不知道民间疾苦,就算有了权,又能做多少?于民有益的事呢?

  出宫呢?

  她已经获得了一定的政治地位,在皇帝身边打过工是很?漂亮的履历,或许,确实可以一试。

  “离宫之后,我能做什么?呢?”程丹若谨慎地问?,“二哥那里,我能帮上忙吗?”

  晏鸿之纳闷:“你二哥都成亲了……噢!”他明白了,笑道,“你该不是想做他臂膀,去修堤治水吧?”

  程丹若迟疑道:“主要我书读得不多,恐怕帮不上义父。”

  心学说?到底,是主观唯心主义,她读书又少?,恐怕很?难帮到晏鸿之。

  果不其然,晏鸿之被她噎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想的是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