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京城到山西非常近,不出十日,已在山西境内。
夜宿驿站时,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他?们?碰见了礼部的官员和出差的太监,近百人的队伍,将?驿站塞得满满当当,差点腾不出空房间。
双方交流过后,才腾挪出一间院子,供谢玄英等人歇脚。
驿站也忙忙乱乱的,嘈杂得很。
程丹若十分奇怪,派人出去问了,才知道礼部和太监的奇特?组合,为的是替皇帝采选秀女。
是的,虽然宫里有?贵妃,有?俏丽的丽嫔,敦良的庄嫔,温柔的顺嫔,但她?们?都没有?生下子嗣。
皇帝“只?好”继续采选全国良善之家的女子,充实后宫,努力造人。
程丹若进宫时间太短,没经历过,不由?好奇地立在廊外瞧了两?眼。这一瞧却看出稀奇来,怎么不止有?妙龄女子,还有?不少已婚妇人。
她?问谢玄英:“那些?人是谁?”
“被选中女子的父母。”他?回答,“怎的,有?认识的人?”
程丹若诧异:“还能让父母同行?”
谢玄英说:“早年采选,都是由?司礼监相看后,父母自?行送京,只?是后来,民间总有?逃选、替选之事,故由?采选官护送入京,父母若有?车资,亦可同行。”
“这些?是山西的?”她?问,“多少人啊?”
“二十多个。”谢玄英方才与人攀交情,已经打听过了,“这次只?在长江以北挑选,兴许只?有?两?三百人。”
“只?有??”
“陛下慈和,先帝时,每每采选,至少千人。”谢玄英压低声音,“百姓深以为苦,每逢此事,家家着急嫁女。”
程丹若叹口气,真心实意道:“但愿陛下这次能心想事成?。”
她?原以为此事与己无关,然则傍晚时分,有?人求到了她?跟前。
玛瑙回禀道:“是一户姓何的娘子,说她?家女儿昨儿被人暗算,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今天上吐下泻的,没法赶路,正到处求大夫呢。可公公不肯行方便,这里离县城又远,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找借住的客人求药。”
程丹若:“被人暗算?”
谢玄英拧眉:“司礼监相看女子,必要提前访其家眷,探其人品,若有?争风吃醋的,绝不该入选。”
程丹若倒是无所谓:“母亲担忧女儿,捕风捉影也很正常,给她?们?两?颗胶丸,说明?用法。”
玛瑙应下。
谢玄英道:“真正疼爱子女的,巴不得就此落选呢。”
“我只?知道,泄泻是会死人的。”救人举手之劳,程丹若全然没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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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的另一边,一间窄窄的小屋中。
何娘子喜滋滋地拿着药回去,进门就笑:“我的儿,咱们?可算是遇着贵人了,瞧这是什么?”
她?把药倒出来,啧啧称奇:“哎哟,这样子的药还真没见过,你快吃了。”
旁边的少女倒了水,递给床上躺着的女孩。
这生病的女孩也不过十五岁,面色苍白,眉梢淡淡,整个人恹恹的,然而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住出尘之貌。
“多谢表姐。”女孩柔柔道了声谢,这才将?药吞下。
表姐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岁数要长一些?,比起花容月貌的女孩,样貌就不够出挑了。
何娘子还在说:“月娘,不是娘说,这回咱们?是着了小人的道了,必是有?人买通了厨娘,给你下套呢。哼,你选不上,她?们?还能选上?算命的说了,你是有?福气的,今后一定会做娘娘。你瞧,这不是出门就遇见贵人了吗?”
她?滔滔不绝,月娘却欲言又止,苦笑连连。
何娘子说了好一会儿,意犹未尽地看向替女儿掖被子的少女,又笑:“鸾娘,辛苦你这些?天照顾,等将?来月娘入了宫,叫她?提携你,也送你一场富贵。”
第190章 交接中
驿站有大有小, 碰见大驿站,队伍自然要休整一番, 补充些?东西。且马车奔波一路, 车轮必有损耗,要及时修理,糊窗的窗纱脏得不行, 也要换上新的。
程丹若清点了一遍物资, 忙到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起晚了,草草梳洗就赶路。
赴任有时限, 她?和谢玄英都不想迟到。
上马车时, 玛瑙却道:“夫人, 那便是?何娘子。”
程丹若抬首, 瞧见一个?精明相的妇人带着两个?少女?过来。女?孩们垂着头, 模样腼腆,妇人却嚷嚷开?了:“您的药可真灵,一吃就好了不少, 月娘, 来给贵人道个?万福。”
又对程丹若道,“您可别?见怪, 咱不是?不想磕头,但我女?儿是?要伺候圣人的,给你叩头, 怕折了你的福气。”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跟着的两个?少女?“噗通”一下跪下了。
玛瑙的呵斥都在嘴边, 见状反倒憋住,看向程丹若。
程丹若道:“请起,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说罢,朝她?们安抚地笑笑,便踩上脚蹬,钻进了马车。
何娘子被?女?儿扯着衣袖,只好道:“多谢您大人有大量,不同?我们计较,将?来——”
她?脖子像是?被?掐住,瞪大眼睛,看向皱眉走来的谢玄英。
口中喃喃有词,“我滴乖乖,这……”
她?犹豫一下,也跪下了。
谢玄英扫过她?们,虽十分不虞,但见她?们三个?妇人,便忍住了火气,径直跳上车辕,钻进车厢,声音却恰好传到外头:“司礼监办事越来越没眼色了。”
里面,程丹若朝他摇摇头:“没事,走吧。”
马车驶出驿站,离何娘子三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谢玄英这才开?口:“就你好脾气,这妇人如此猖狂蛮横,其女?怎能入选?”
程丹若:“她?生得漂亮。”
他一时哑然。
挑选秀女?,说是?要选良善之家的女?儿,可人品家风不能当饭吃,皇帝也喜欢美貌的女?子,而太监优先考虑,永远是?皇帝的喜恶,非是?后宫的安稳。
“不过看见你,她?就知道收敛了。”她?说。
谢玄英:“又拿我玩笑。”
程丹若转移话?题:“还有几天路程?”
“我们在代州了,大概五天就能到大同?。”谢玄英道。
“五天……”程丹若喃喃着,看向远方的山峦。
时隔九年,她?又回到了这片土地。
旧日的记忆徐徐涌现,零碎的场景浮上心间?。
谢玄英道:“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
“我的曾祖父是?在大同?驻守的士兵,来历不太清楚,反正?在这里娶妻生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我祖父是?老二,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商人跑前跑后,买地做成仓库,听说那个?时候,大同?还是?很热闹的。”
程丹若对家族的信息掌握不多,很多只是?听家人零散地提及,故而疑惑:“以前大同?开?过互市吗?”
“应该不是?互市。”
谢玄英思索道,“早年间?,因为两地运粮不便,朝廷开?中盐法,也就是?商人把粮食运到太原和大同?,就给他们盐引,以节省朝廷之力。后来又有运司纳银,商人交银给盐运司,以支取盐引,边境的商贸也因此荒废了。”
“怪不得。”程丹若恍然,“我祖父那时攒下了家底,给家里置办了大屋,可到我父亲的时候,好像不太宽裕了。”
她?回忆道,“我大伯时常在县衙走动,但我不知道他做的什么,反正?很神气,二伯开?了一家铺子,卖点油米,也是?小本生意。我父亲行三,因祖父在世时,曾被?送去读了书,考为童生,由我祖母打点了,送到李御医那边学医。
“那是?我父亲最风光的时候,御医虽然只有八品,可谁敢保证自己不生病?我父亲自然水涨船高,人家都待他客气,后来,李御医帮忙,将?我父亲送进了惠民药局,做了一个?副使。”
惠民药局的副使,相当于官办医院的副院长。
但此时,药局已经?不再有朝廷补助,全靠自己卖药盈利,未必比得上民营。
百姓也更倾向于名气大的药铺,而不是?望而生畏的官方机构。
毕竟在古代,官方不意味着权威,相反,等于会?被?剥削。
“其他地方我不清楚,当时大同?的惠民药局,来往的都是?军士,因为李御医会?调配很好的金疮药。小时候,我很好奇里面的成分,偷拿了一帖研究,结果被?御医发现了,他打了我一顿,然后和我父亲说,可以教我学医。
“那时候,我已经?求过父亲很久,他只同?意教我望闻问切,其他的本事,大约还是?想传给儿子吧。谁知道我都六七岁了,母亲没有再怀,这才同?意了。”
谢玄英安静地听着,仿佛能看见她?挨打的时候,仍旧一声不吭,咬牙硬抗。
“我大伯有两个?儿子,大的当时和我一起跑了,小的三岁多点生病没了。
“我二伯就厉害了,前头的伯母连生三胎,都是?女?孩,第?一个?太小,不足月就死了,隔年怀上第?二个?,还是?女?孩,第?三年再生,又是?女?婴,这个?送人了。我二伯就休了我第?一个?二伯母,转头娶了个?寡妇。
“在边关,寡妇是?很难守节的,很多人求娶,尤其是?生过儿子的。这个?二伯母就养过一个?儿子,我二伯觉得她?能生男孩,就和她?勾搭上了。进门半年就生下了我的小堂弟。”
谢玄英问:“和你一起走的是?谁?”
“大伯家的堂兄,和二伯的便宜儿子。”程丹若蹙眉,“堂弟太小了,祖母怕他经?不起颠簸,让二伯母带着他回乡下,他们母子……”
她?没有说下去。
战争时,优先死掉的就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谢玄英轻轻握住她?的手?心。
*
一路风尘,终到大同?。
城里的景象与程丹若的记忆交叠,现代、十年前、此时,很多相似,很多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巍峨的古城墙。
这是?现代人见了都会?惊叹的劳动结晶,三合土夯成,高十几米,角楼、箭楼、望楼,一座座树立期间?。
战场的严肃与血腥扑面而来。
边防重镇,不是?开?玩笑的。
程丹若一行人进城,直奔知府衙门。李伯武已经?带五十名护卫提前半日赶到,控制住了府衙上下,等待他们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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