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顿了顿,轻描淡写,“再说,我?不喜欢小河村。”
谢玄英放低声音:“他们欺负你??”
她摇头。
“和我?说说。”他故意给她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心里也好有?个数,知道今后怎么待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程丹若迟疑片时?,简单叙述:“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嗯?”
夜幕深深,屋里是烛火,窗外是虫鸣,她赤脚坐在床边,身边的人带来支撑的力量。
一些?往事?浮上心头。
她打开?话匣子:“我?曾祖父的墓在乡下,清明前后,祖母会带儿?孙回老家。有?一年,她就带我?过去了。”
“嗯。”
“大胜街再不好,好歹是街上,我?父亲又是大夫,母亲也勤快,家里勉强说得上干净整洁。但乡下不是,一条炕上睡几个人,夫妻也不过单独隔个帘子。”
程丹若说着,拧起眉,已经觉得不适,“铺盖脏兮兮的,好像从来不洗,我?跟着祖母睡了一晚,第二?天便觉得痒,解开?头发,居然长了虱子。”
她露出恶心的表情,胳膊上爬上一层层鸡皮疙瘩,寒毛直竖。
“我?拿了伯母的剪刀。”那天的记忆,清晰地犹如昨日,她永远记得自己是怎么崩溃的。
大脑里的弦绷断,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胸膛里一股无法描述的冲动激荡,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沸腾。
世界在扭曲,耳畔听不见声音,动作却出乎预料地快捷。
“把我?的头发全剪了。”她道,“一边剪,一边哭,一边大叫。”
谢玄英倏然顿住,抬手想抱住她,又默默放下。
“然后呢?”
“然后……”她生?动的表情冻结,重归平静,乃至冷漠,“我?祖母夺下剪刀,给了我?两巴掌,还用纳鞋底的锥子扎我?的手,血从我?手上淌下来,热腥腥的。”
谢玄英倒吸口冷气,震惊地看着她。
“她往死里打我?。”程丹若道,“伯母劝了好几句,她才?放过我?,但晚上,不准我?进屋睡觉,让我?在院子里站着。”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天,夜很黑,到处都是虫子,嗡嗡飞个不停,让我?想起了个故事?。”
他问:“什么故事??”
“唐代的故事?,说有?一女,‘与?嫂行郊外,日暮,嫂挽女投宿田舍,女不从,乃露坐草中。时?秋蚊方殷,弱质不胜,嗣旦,血竭露筋而死’。”
“我?以为,那天我?就会死掉。”程丹若看向窗纱外,拼命往里钻的小飞虫,深深叹口气,“真可惜啊。”
第199章 春可乐
夜深人静, 谢玄英抱着怀里?的人,斟酌地问:“以后, 能多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吗?”
程丹若笑笑:“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我想听。”他说, “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人都不在了。”她?道?,“其实?, 我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
不幸的人, 早就死了。
谢玄英却说:“你吃了太多苦。”
“百姓比我更苦。”
“百姓苦,你也苦。”他说, “你心里?更苦。”
她?怔住。
谢玄英无声叹息。身体发肤之苦, 犹且难以忍受, 何况壮志难酬, 怀才不遇?这样的心灰意冷, 对有些人而言,远比挨饿受冻更痛苦。
她?吃了太多苦。
“不说了。”他抚着她?的后背,转移话题, “互市的车引已经办下去了, 鞑靼那边给了十份,物件不限, 数目不限,六月初一开市。”
程丹若好奇:“他们?有十个部族吗?”
“大大小小的部族,差不多吧。”谢玄英道?, “他们?在下月就会陆续入关,我要抽调些护卫,在城里?巡逻, 以免不测。”
她?道?:“应该的,他们?来多少人?”
“每部最多同行十人。”他说, “你放心,得胜堡和新平堡离大同府不近,全程由聂总兵的人陪同。”
程丹若问:“你去吗?”
“当然。”
“那我也去。”她?说。
谢玄英:“一定要这次就去吗?”
她?道?:“我有事要办。”
“什么事?”他好奇。
“没有办成前,我不想说。”程丹若正色道?,“会不灵的。”
谢玄英忍俊不禁:“看来是?大事。”她?平时可不信这些。
“那就和我一起去。”他说着,想起一事,却也学她?不说,只问,“这几日不去乡下了吧?”
她?道?:“暂时不去了,叫钱明?时不时去盯一回便是?。”
谢玄英应了声,拍拍她?的背:“睡吧。”
程丹若合眼,没一会儿就疲倦地入梦。
-
三、五日后。
程丹若正在后堂翻看账簿,松木进来说:“爷请您去前头一趟。”
她?以为有要事,略整理一下便跟他去。谁想七绕八拐的,竟然到了马厩。
谢玄英正在给冬夜雪喂草料。
“叫我什么事?”她?左顾右盼,一时纳闷。
谢玄英让开,露出?冬夜雪身边的马。
它体型矮小,褐黄色皮毛,头很大,四肢粗壮且短,和高挑美艳的冬夜雪比,好像粗粗笨笨的。
但看它的眼睛,黑亮有神,会随着人的动作而转移,还偷偷叼走冬夜雪食槽里?的草料,十分人性。
“答应给你挑的马。”他说,“鞑靼崇尚勇武,你既然要随我去,坐马车怕是?会为之所轻视,这匹是?典型的蒙古马,我提前买下来了,三岁多,正适合你。”
程丹若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马儿。
谢玄英:“咳!”
她?骤然回神:“啊?”
“……你试试给它喂点吃的。”他平铺直叙,“路上我只给它喂了点水,这样它会更亲……小心!”
晚了,程丹若已经拿了把草料,递到马儿的嘴边。
它看着小小一只,嘴巴却能张得老大,一口咬住草料,咀嚼吞食。
谢玄英瞪她?。
程丹若假装没看见,小心翼翼地去摸它的鬃毛。
这匹马很温顺,有的吃了,也就不去管人类动手动脚,一脸满足地咀嚼着香甜的牧草。
程丹若又给它喂了块黑豆饼。
它埋头苦吃。
她?趁机抚摸它的背。
谢玄英白她?一眼,提着刷子和水桶,给冬夜雪刷毛洗澡。
冬夜雪蹭蹭他,眼里?满是?亲近。
“好姑娘。”他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爱驹,没忘记朝旁边睇一眼。
程丹若正在用豆饼和它互动:“可乐。”
马:“?”
她?指指手里?的豆饼:“饼。”又拍拍它的背,“可乐。”
然后给它吃一小块豆饼。
等?到第三块的时候,马似乎知?道?了“可乐”是?什么意思?,她?一叫,它就看过来。
程丹若继续给它一块小饼,夸奖它:“好孩子。”
谢玄英:“……你是?在训狗吗?”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狗是?这样训的。”他欲言又止,“这是?马。”
“都一样。”程丹若抚摸着它的鬃毛,“它以后就叫可乐了,你觉得呢?”
谢玄英点点头,赞同道?:“春可乐兮,乐孟月之初阳,好名?字。”然后,转头和冬夜雪说,“这是?你妹妹春可乐,以后要好好相处。”
她?:“等?等??”
可乐就是?可乐,春可乐是?什么?
谢玄英假装没有听见,接过柏木递上的马鞍:“要上去吗?”
程丹若立即道?:“当然。”
他手把手教她?安抚马儿,给它系上马鞍。春可乐是?跟人长大的马,不是?野马,对马鞍并?没不反感,也不去挣脱。
程丹若又给它喂了点水,确信它对自己没有了敌意,才试探着扶住马鞍,准备跨坐上去。
蒙古马就是?这个好,个头矮,对她?很友好,上去的容易,坐着也不觉得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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