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286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王尚书拈须一笑。

  内阁这?种地方?,进去?了就没人?想出来,边缘化不要紧,不被赶回老家就好了。许继之滚蛋,杨奇山再强势,也不敢再弄走一个内阁大学士,否则,皇帝就要考虑赶他回家养老了。

  好了,许尚书罢官回乡,接下来就是新的博弈。

  财政部长的活儿?,总要有人?干吧?

  经过推举,新任户部尚书上台了。

  这?背后必然有一番博弈,和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但无所谓,总之,优胜者出现了。

  新尚书姓蔡,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走马上任不到一个月,就干出一件大事。

  他说,既然现在开始采取考成法了,那我?查下过往的赋税记录,很合理吧?

  然后揪出了好几个有问题的人?。

  其中就包括——毛巡抚。

  消息传到大同,程丹若难免心痛。

  “刚送的钱……”如今官场,端午、中秋、年节三次送钱是少不了的,还有夏天的冰敬和冬天的炭敬。

  这?已经不是贿赂,是官场铁规则。谢玄英也不能例外,除非他不想混了。

  程丹若刚把冰敬给毛巡抚送去?,就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简直窒息。

  这?种感觉,就像路边吃瓜,吃着吃着,发现火烧到自家头上了。

  假如毛巡抚被罢官,新任巡抚上台,就要重新送礼、重新攀交情、重新塞钱。

  “玛瑙,给我?倒碗冰镇绿豆汤。”她扶住额角,“我?要冷静一下。”

第236章 想太美

  毛巡抚急得火烧眉毛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居然这么倒霉,被当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但?如果捋一捋, 就?知道杨、崔斗法之初, 就?在西?北互市,被搞着实?不冤枉。

  再?者?,他贪了吗?贪了。

  除了三节的礼、两季的孝敬、底下人的送礼, 毛巡抚贪污的大头, 叫做“折色火耗”和“淋尖踢斛”。

  啥叫火耗呢?按照去年夏税来?说吧,大部分交的是物料, 但?也有收银子的, 民间交上来?的都是碎银, 官府需要将其?重新融化, 锻造成熟悉的银锭。

  在这过程中, 银子有损耗,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损耗就?成了官员们的外快。

  注意, 火耗是税,附加税, 提前从百姓身上收的,朝廷不报销。

  淋尖踢斛同样,秋粮一般都是交粮食, 百姓把米麦倒在斛中,要堆出尖尖的顶,然后官吏踢一脚, 上头的粮食就?掉在了地上,这部分掉落的粮食, 也就?成了“损耗”。

  注意,百姓不是交完后,官吏贪污掉一部分,因?为粮食交到户部是要称重的,官吏只会对百姓说,哎呀这个重量不达标,再?拿点来?。

  和火耗一样,也是从百姓身上收取附加的费用。

  如此,交给户部的税达标了,“损耗”则归上下官员所有。

  换言之,这笔钱是吏员收来?交给县令,县令再?给知府,知府给布政使,布政使给巡抚、总督,直至阁老。

  层层瓜分下来?,毛巡抚拿到的不算多也不算少。

  安分点过日子,这点灰色收入也够了,一年有一万两呢。

  可毛巡抚爱好字画,古董字画的价格绝对便宜不到哪里?去。

  这点默认的收入,就?有点不够用了。毕竟,他还要在老家?买田(家?在扬州,江南的田价高昂),买小妾(吟风弄月不能缺名妓相随),以及打点京城上下。

  石太监收费不菲,内阁的几位大人也要走动,按时送节礼,每次进京都是一笔巨额开支。

  他就?只能再?开源了。

  问题就?出在这。

  前几年,他一直说山西?有灾情,什么少雨干旱兵乱,朝廷拨了不少赈灾款,可蔡尚书查了查,说根本没那么严重啊,你是不是贪污了?

  好在崔阁老帮他说话,找了个理由,说事情是这样的,虽然不严重,但?百姓生活难过,就?把钱借给百姓买种子了。

  ——这叫青苗钱,王安石就?曾经推行过,如今偶尔也会用。

  蔡尚书铁面无?私,说,既然是这样,那就?把钱补上。

  毛巡抚差点吐血,立即寻人打听虚实?,这才知道,蔡尚书此人骨头很硬,能力很强,从前是做御史的,后来?加佥都御史的头衔,巡视江南。

  这个职位和巡抚相仿,只不过巡抚注重总领一地的行政,他更偏向司法纠察,是个狠人。

  而蔡尚书唯一佩服的人,就?是杨首辅。

  事已至此,情形已经很明显了。

  蔡尚书履历光辉,皇帝颇为信任,首辅提携,崔阁老反对无?效,输了一筹,没能把握住户部尚书的职位,反倒让杨首辅将了一军,动到了毛巡抚头上。

  当然,崔阁老也不是啥都不管,他派人送信给毛巡抚,说,要想保住官帽,就?把亏空补上。

  亏空是十万两银子。

  毛巡抚算过,手?头上金银字画凑一凑,也能挤出五万两,再?多就?得伤筋动骨了,都是田产、房产之类的东西?。

  这都是他半辈子的家?底,如何舍得?

  那,钱从哪里?来?呢?

  毛巡抚沉吟半日,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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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开始,程丹若除了心痛已经送出去的钱,并没有把毛巡抚的事放心上。

  在她看来?,只要毛巡抚在位一天,他们保持一天的尊敬,不同流合污,也不捧高踩低,便妨碍不到自己。

  且谢玄英的靠山是皇帝,朝臣们的明争暗斗,都妨碍不到他的工作。

  然而,事实?绝非如此。

  这一日下午,她正在查验培养液里?的青霉菌,忽听下人来?报,昌顺号的程正求见。

  程丹若以为是毛衣的事,很快见了他。

  谁知程正一进厅堂,二话不说,直接给她跪下了。

  程丹若怔住:“何意?”

  程正伏首在地,惊恐交加地磕头:“请夫人救命。”

  程丹若登时沉默,片刻后,不像平日那样,叫他们免礼入座,反而道:“你先说说看。”

  程正和她打了一年的交道,很清楚她的脾性,并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前些日子,抚台大人派人来?家?中,要求我们出十万两银子,弥补任上亏空。”

  程丹若:“……”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

  “为什么是你们?”她质疑。

  程正的回答也简单:“程家?做茶盐生意,蜀地以茶为主?,晋地以盐为主?,与抚台往来?不少。如唐、吴两家?,背靠侍郎、尚书,抚台也不敢打扰。”

  他不介意直说双方的关系,因?为如今的盐法就?是如此。从前,朝廷用开中法,商人运粮,朝廷给盐引,大同故此繁华,程丹若的祖父的发家?也与之有关。

  后来?,改为运司纳银,既是拿银子直接买盐引,官商日渐密切。

  可以说,盐商和官府必有关联,且必有不可告人的内幕——唐家?是山西?最大的盐商,妻兄就?是兵部侍郎,吴家?也一样,有族人为封疆大吏。

  这样的人家?,毛巡抚当然不会动手?。

  程丹若问:“如果你们给不出来?呢?”

  程正一脸苦涩地回答:“怕是要查抄程家?,以家?资填补亏空。”

  程丹若:“……”她明白了。

  昌顺号做生意时,有没有超出边界并不重要,没有罪名,就?捏一个罪名,只要毛巡抚想办,就?一定能办了他们。

  所以,要么昌顺号出钱消灾,毛巡抚度过一劫,他们就?度过一劫。

  她斟酌道:“你们能拿出多少钱?”

  “不瞒您说,这些年,我们攒了些家?底,咬咬牙,三万两还是能出的。”程正推心置腹,“可十万两银子……哪有这么多啊!夫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信抚台大人不清楚。”

  他暗示,“照理说,这晋地的盐商可不止我们一家?。昌顺号的钱,您是知道的,都投到羊毛衣里?去了,哪里?凑得出十万。”

  程丹若瞥他,心里?也有数。

  山西?盐商很多,这与当地的环境与开中法有关,而论资排序,昌顺号只能算是中等?。毛巡抚精准地盯上他们,原因?不言而喻。

  他在“绑架”程丹若。

  昌顺号一旦完蛋,长宝暖的发展就?会受挫,程丹若倒霉,谢玄英政绩也不好看。

  “我知道了。”程丹若说,“让我想想。”

  程正是来?求援的,自然不敢逼她,老老实?实?退下了。

  夏日炎炎,暖风吹动竹帘。

  程丹若坐在圈椅中,却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寒意。

  原以为自己身在大同,朝廷纷争与己无?关,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好好发展纺织业,劝百姓种地,就?能实?现目的。

  然而,朝廷就?好像一张大网,内阁在最中央,大同位于边角,可虫子落到网中奋力挣扎之际,边缘的丝线亦有断裂的危险。

  身在网中,便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程丹若默默思?量少时,起?身去二堂找谢玄英。

  他正在整理诉状,看起?来?数量并不多。

  没办法,时下风气,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上衙门?。而案件的多寡又关乎官员绩效,告状的人越多,考评越差,遂多以乡贤调解为主?。

  就?连刑事案件,都是能私了先私了,不能私了再?说。去年,谢玄英把积压的案子清空后,牢里?的犯人都没剩几个。

  见她来?,他难免诧异:“怎了,眉头皱这么紧?”

  程丹若挥退小厮,把程正的恳求告诉了他。

  这下,谢玄英也皱起?了眉头。

  “昌顺号家?底殷实?,又没有强硬的靠山。”程丹若点评,“不大不小,拿捏起?来?刚刚好。不过,最重要的理由,恐怕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