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340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皇帝翻了翻,里头所写的,于帝王而言真就是日常琐事,便道:“还是要以礼仪教化为主,《论语》《诗经》之类为佳。”

  程丹若道:“陛下所言极是,胡人高层中,心?向汉学的人不少,从前只是无处入手。”

  王尚书及时问:“噢?他们学的是汉语还是蒙语的?”

  “是汉语。”经历过?上午的暗流,程丹若此时更轻车驾熟,“庶民?学了《论语》也?不懂,多是胡人王公的后代,他们对大夏的学问十分感兴趣。”

  王尚书故意思考片刻,才问:“陛下,不如准鞑靼各部派子孙前来大夏,入国子监学习。”

  皇帝一时心?动,假如胡人后代都学经义,说汉语,和汉人又有什么分别?昔年匈奴休屠的王太子被霍去病俘虏,后为西?汉重臣,亦是忠心?耿耿。

  若真有这天,北胡再难威胁中原。

  “可?。”皇帝点头准许,“王卿,此事准你去办。”

  王尚书应下,又问:“译书的差事,交由四夷馆办即可?,但?书目最好仔细挑选一番,最好叫胡人看了,能对大夏生出?敬慕之心?,最不济,也?要学说汉话,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野蛮的强盗做派。”

  顿了一顿,道,“我听邱司正说,之前,程夫人看病只说汉话,使不少胡人不得?不效仿?”

  程丹若道:“牧民?愚昧,连蒙文都不认识,和他们说道理是不行的——胡人崇尚勇武,与大夏的儒孝截然不同,非要逼他们接受,反倒弄巧成拙,惹来他们的逆反,但?衣食住行,本是天理,互市开后,许多胡人都学会了汉话交流,也?是这个缘故。”

  “此所言不无道理。”

  王尚书正色道,“胡人因大夏大肆收购羊毛,已起防范之心?,《论语》《诗经》之外?,不如编写蒙汉两语之书,言大夏之仁义,讽胡人之野蛮,久而久之,胡人便以为大夏人而荣,为胡人蛮夷而为耻。”

  皇帝赞许:“大善!”

  程丹若对王尚书刮目相看,他整个上午不吭声,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闭嘴了,这时候,谁都不需要她的意见。

  敲定了文化宣传的问题,皇帝才随口提起云金桑布的最后一件事。

  “程司宝,”他半是玩笑半是调侃,“顺义王妃要与你义结金兰,你意下如何?”

  程丹若平静道:“王妃言重,臣愧不敢当。彼时,胡汉盟约犹在,王妃又身处大夏境内,若有不测,易留人话柄,臣顾虑大夏名?声,才予以救治,与顺义王妃本人并无干系,无须她感谢。”

  云金桑布的人情看起来美好,却绝对不能认。今时今日,或许是好事,皇帝也?没多想,可?难保今后翻旧账,届时,可?就说不清了。

  所以,她的态度必须明确——为了大夏,不是为了胡人,立场必须坚定——不想和胡人扯上关系,给钱也?不想。

  这番做派,当然很?对王尚书和皇帝的胃口。

  不居功自傲,也?不妄自菲薄,大有士人风骨。

  王尚书不吝啬赞美:“所谓诚君子,‘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程夫人虽为女子,却有君子之德。”

  程丹若忙道:“分内之事,不敢当大宗伯赞誉。”

  王尚书拈须而笑,道:“欸,不可?妄自菲薄,圣人之侧,当有此贤媛。”

  程丹若:学习了。

  她立马道:“都是陛下的教诲。”

  皇帝忍俊不禁。

  看看王厚文,再看看程司宝,真是……唉,论文辞,确实王典籍才是亲孙女。

  “不管怎么说,顺义王妃的命是你救的,这救命之恩,倒也?不虚。”皇帝的性子不乏促狭的一面,兴许也?是帝王人性的一面,“白给你的东西?,你不要,不是亏了么?”

  石太监附和:“可?不是,五百头牛羊,能耕不少地?,也?能产不少羊毛呢。”

  程丹若从善如流:“陛下所言甚是。”

  她想了想,笑道,“大宗伯方才夸我,也?不能白受您的好词。不如这样,两百头牛,我赠予大同受灾的百姓,助垦荒田,三百头羊就放在得?胜堡,今后哪个牧民?能背汉文的《三字经》,我就送他一头羊。如此,胡人必踊跃学说汉文,学读汉家经义。”

  朝中重臣,王尚书算是清楚她底细的,知道她出?嫁时,嫁妆也?没多少,全?然不曾料到,她竟然如此大方,五百牛羊说不要就不要了。

  此等魄力,寻常男儿亦不能及。

  他道:“夫人好魄力,早知如此,老?夫不妨多夸几句。”

  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皇帝大笑:“王卿啊王卿,程司宝一共就这点家底,你还不满足?”他一面笑一面摇头,“程司宝,你的主意是妙,可?这般便宜了王卿,太亏。”

  程丹若恭敬道:“能为朝廷略尽绵力,臣心?甘情愿。”

  皇帝却道:“有功之臣不能得?其?赏,未免令人寒心?,这次,你出?力颇多,原就该赏。”

  程丹若一副“能得?君主青眼,死而无憾”的感动表情,顺便开始酝酿情绪。

  他沉吟:“诰命不能再升了,这样吧,朕不亏待你,赏你一个庄子。”

  情绪到位,程丹若眼眶一红,眸光湿润,却忍着未曾落泪:“臣——”

  声音是压抑的哽咽,“叩谢陛下。”

第280章 家中事

  程丹若凌晨四点多起床, 折腾到下午四点,刚刚踏进侯府的?门。

  她已经累得不行, 但还得去正院, 柳氏好?说,靖海侯肯定要听一听消息,苏州的?别?宅可不是?好?拿的?。

  果不其然, 程丹若刚坐下, 茶才喝了?一口,靖海侯到了?。

  靖海侯单刀直入:“不必多礼, 说说宫里的?情形。”

  程丹若着?重讲明了?羊毛的?处理结果, 带一笔王尚书要编写书的?事, 再说自己已经把牛羊都送了?出去。

  靖海侯府家大业大, 不差什?么牛羊, 柳氏没什?么想法,只惋惜长宝暖:“今后的?分?润,就与你无关了??”

  她还以为三房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意呢。三郎在外做官要打?点, 四郎不成器, 也得攒些家业,钱, 那是?越多越好?啊。

  但靖海侯道:“送出去才好?,今后长宝暖必是?御用皇商。程氏纵然没了?所谓的?股份,今后也自有她的?孝敬, 要是?捏着?不放,反倒棘手。”

  又点评崔阁老,“崔宽之舍不得几万两银子的?好?处, 今后怕是?要折腾些。”

  程丹若沉思道:“父亲的?意思是?……”

  “太原程家那边,打?声招呼吧。”靖海侯提点她, “事情总要人做。”

  程丹若道:“是?,儿媳明白了?。”

  今后,长宝暖有了?特许经营,又勾搭上织造局,必是?上下通吃。但谁也不会嫌钱多,崔阁老想保证自己的?好?处,就得支持宝源号,赶走昌顺号。

  而靖海侯的?提示,不代表谢家支持昌顺号,赶走宝源号,恐怕真正的?意思,是?暗示踢开崔阁老——这就是?为什?么他?夸程丹若的?理由。

  崔阁老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和皇帝在同一个碗里吃饭,想啥呢?

  宝源号和昌顺号,可以一块儿为皇帝办差,崔阁老算什?么,白分?一笔钱?

  石太监也不会帮他?的?,毕竟,太监依靠的?只有帝王,而不是?外臣。

  程丹若觉得,这事的?成功率很高。

  商人趋利,大腿肯定往粗了?抱,有机会抱住皇帝的?腿,还要阁老干什?么?

  “儿媳一会儿就去写信。”她态度良好?。

  靖海侯拈须一笑,很满意儿媳的?聪慧:“你的?功劳无人能替,尽管安心。”

  程丹若点头,表示明白:假如事成,昌顺号一定会顺着?交好?靖海侯,钱肯定也是?直接送到侯府了?,但家里不会忘记她的?付出,会给她留一份的?。

  柳氏也听懂了?。

  今天,丈夫当着?她的?面说,将?来孝敬的?钱,肯定也归到公中,由她经手,而不是?私下补贴给别?人。

  她也很满意,笑道:“时?辰不早,程氏累了?一天,让她歇着?吧。”

  又关切地望向程丹若,“你病体未愈,这两天就不必请安,好?生休养。”

  靖海侯够意思,立马展现重视:“不如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御医瞧瞧?”

  程丹若恭敬地说:“多谢父亲爱护,只是?,我刚从宫里回?来,就叫大夫,未免不妥,歇两日?就是?了?。”

  靖海侯赞赏:“好?孩子,亏你细心,三郎能娶你做媳妇,是?他?的?福气。”

  程丹若努力想害羞一下,但实在太累,演技不上线,只好?笑笑:“儿媳告退。”

  她欠身退下,回?霜露院吃饭。

  侯府这种地方,最势利不过?,只要靖海侯表露出对谁的?看重,谁就是?家里最受重视的?人。

  具体表现在晚膳第一个上,菜色小辈中最多(她只有一个人啊),厨房的?仆妇还道,夜里灶火不熄,她有什?么想吃的?,要熬药或是?吃夜宵,尽管派丫头过?去传句话?就行了?。

  然而,程丹若无心折腾,随意吃过?两口,便叫人磨墨,写了?给昌顺号的?信。

  完事儿,沐浴歇息。

  床依旧是?那张螺钿床,精美华丽,小抽屉一格格,能藏住所有的?秘密,好?像古代女人的?内心世界,层层叠叠的?思绪,迂回?婉转的?感情,全淹没在垂落的?一重重纱帐后面。

  程丹若枕在手臂上,打?量着?帐角悬挂的?茉莉花蓝,小小的?不过?巴掌大,但香气清幽扑鼻,好?像眠于花丛。

  富贵人家,果然处处是?闲情雅致。

  她漫不经心地想,换了?一个姿势培养睡意。

  无果。许是?今天大脑过?度兴奋,到现在还安静不下来,又许是?侯府的?繁华,与大同府衙的?简单格格不入,身体又觉得陌生……总之,失眠了?。

  她无法忘记,今天离开光明殿的?场景。

  日?头偏西,琉璃瓦流光溢彩,就好?像她进宫的?那一天。

  花了?五年的?时?间,她才第一次参与了?朝政。可惜,总共不过?两件半,眨眼便已结束,短如一场春梦。

  程丹若知道,哪怕是?杨首辅,也花了?三十多年,方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在她这个年纪,指不定连朝会的?边儿都没摸过?呢。

  但她仍然感受到了?淡淡的?惆怅。

  下一次进光明殿,是?什?么时?候呢?

  程丹若胡思乱想了?会儿,暗暗叹口气:算了?,空想无用,睡觉吧,侯府的?床可比大同宽敞多了?。

  她翻过?身。

  少顷,又郁闷,这似乎也太宽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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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头疼欲裂,四肢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