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350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这一刻,她好?像在一场无比漫长的旅行后,终于回到家中,扔掉背包,脱掉牛仔裤,洗掉糊掉的妆容,一头栽进床铺,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

  倦意来袭,躯体坠入意识的河流,不断下沉。

  她卸下了最后一丝防备,终于能够真正地安心去依靠,去信任。

  程丹若睡着了。

  今夜,于谢玄英而言,也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他将熟睡的妻子抱回床上,盖好?薄被,然后也躺进被窝,习惯性地搂住她。

  然而没多久,便感觉到胸口湿湿的。

  他以为?她醒了,但撩开?帐子,借着外头的烛光一看,她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淌落。

  “若若?”谢玄英轻轻叫她的名字。

  她并没有醒。

  他一时无比怜惜。

  恐怕,之前子嗣的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很久了。她不敢主动说明心思,唯恐被认为?大逆不道。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谢玄英十分懊悔,不敢想象,过去的她独自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又很庆幸,自己及时说出了这件难题。

  他伸手?抚住她的面颊,指腹拭去眼泪。

  让她哭吧。

  七情内伤是忧郁太过,能够哭出来,宣泄自己的委屈,也是一件好?事。

  他搂紧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止住哭泣,平缓地深眠了。

  谢玄英略微安心,也跟着入睡。

  第二天,东方微白之际,微微异常地苏醒。

  最初,他以为?只是老问题,近五个月间,他们不是分隔两?地,就是她在生?病,还有生?育的顾虑,亲热都是浅尝辄止。

  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

  她的腿搁在他腰上。

  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成亲三年,他每日都抱着她入睡,可她只是习惯被拥住,手?臂永远横在胸前,腿最多贴着他的,没蜷缩成一团就很好?了。

  最让他耿耿于怀的,莫过于脚尖不老实,爱钻出被角,易着凉不说,还像是随时随地要跑似的。

  然而,今天,她窝在他的臂弯中,一条腿弯曲搭在他腰上,把他压住了。

  谢玄英稀奇地摸了好?一会儿,搂紧她。

  她也往他怀里靠了靠。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密不可分。

  谢玄英静静享受了会儿她的亲近,但很快,不得?不挪远点。

  他试探着去捉她的手?。

  她手?指曲拢,握住了他的手?掌。

  谢玄英愣了愣,旋即弯起唇,把她的手?抬到唇边,亲吻她的手?心。

  轻微而柔软的爱抚,徐徐唤醒了程丹若。她像是睡了懒觉的孩子,沉眠后被阳光叫醒。

  “几?点了?”

  “七点多一些,还早。”他问,“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程丹若许久没睡得?这么好?,确实还留恋床铺,不想马上起身,可睡得?好?,清醒得?也快,睁眼便无困意。

  于是枕着手?臂,打量着他的模样。

  寝衣半合,胸膛和腰腹的线条都很完美,还有……她戳了他一下。

  谢玄英:“若若。”

  一夜过去,她似乎又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犹豫了下,悄悄缩回手?。

  谢玄英把手?伸过去。

  帐中的动静忽然变得?细碎而缠绵。

  好?一会儿,谢玄英才撩开?帘子,拿过脸盆架上的布巾,打湿了擦手?。

  程丹若头枕被角,看着他。

  谢玄英接受到她的视线:“嗯?”

  “想喝水。”她抿抿嘴巴。

  捂在棉被里的铜壶还有余温,他倒了盏温水,喂到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还没等谢玄英把她摁回去,她就像是被浇了水的蔫花,倏然精神。

  下床,穿衣服,路过镜子的时候,唬了一跳:“我的脸是不是肿了?”

  谢玄英不动声?色:“有吗?”

  “有,可能是昨晚上水喝多了。”她用手?背贴住脸孔,皮肤微微发烫。

  “还好?,”谢玄英道,“叫丫头拿井水给你敷一敷。”

  “嗯。”

  衙门里有自己的井,玛瑙很快端了盆冷水进来,见到她的脸,先愣了一愣,又看见褶皱的床单和扔掉的布巾,松口气,若无其事地打帕子给她冷敷。

  程丹若拿冷水敷过脸孔,一下舒服许多,起床洗漱。

  用过早饭,到三堂次间工作。

  麦子跳上桌案,盯着瓷缸中的水草金鱼姐妹。

  “麦子!”程丹若大惊,赶忙丢下手?里的墨,把它?抱到褥子上,拿毛球转移它?的注意力,“玩球球,不许捞鱼,知道没有?”

  麦子:“喵~~”

  “撒娇也不可以。”她说,“不要惹我生?气,我生?气了就让你进宫。”

  麦子扒拉起了毛线球。

  程丹若抓紧磨墨,时不时瞧它?一眼。麦子是家猫,但除了睡觉的正屋不能进,整个县衙都是它?的游乐场,和散养的一眼野性。

  不捞金鱼,树上的麻雀也很好?玩嘛。

  它?玩了会儿球,溜达到院子里,盯着树上的鸟,时不时在树皮上磨磨爪子。鸟儿受惊,飞到了二堂的树上,麦子“嗖”一下窜出穿堂,跟出去了。

  程丹若定了心,翻开?昨天的书稿,继续琢磨文?章怎么写。

  冷静一夜后,她觉得?昨天的稿子烂透了,哪里都不合适,干脆全部抛开?,只专注写鼠疫。

  兴许是今天晴空万里,太阳光为?人体带来了诸多助益,又许是桂花的香气令人舒展,她文?思如泉涌,注意力也特别集中。

  首先,阐述鼠疫的起源、分类、特征,接着是防治要领,再附上解毒活血汤的药方,然后佐以案例。

  大纲很快出炉。

  程丹若读了几?遍,尚觉满意,抬头活动脖颈。

  一窗碧空,半室秋阳。

  谢玄英正拿了昨天的书稿,立在窗前翻阅。暖意的光照在他身上,冠以天然的滤镜,愈发衬得?他朗目疏眉,神仪俊雅。

  程丹若忍不住瞥一眼,再瞥一眼,很想摸下他挺直的鼻梁。

  “丹娘,这么分不合适。”谢玄英对上她的眼睛,立时开?口,“据我所知,百日咳、疟疾都是厉害的疫病,你将其降为?次等,纵然有理,可却易令人疏忽大意,反倒耽误诊治。”

  她骤然回过神,假装自己从未分心:“对,你说得?有道理。”

  如今,大夫的资质良莠不齐,万一有庸医拿了她的书,以为?乙类传染病就是不严重?,误人子弟可就麻烦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还有,这类分等的事,尽量免了为?好?,尤其你论据含糊,难以服众。”谢玄英和她说正事,向来都是直言不讳,“免得?太医院有异议,为?此争议。”

  程丹若:“……也对。”

  不能忘记官僚的做派。

  况且,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把现代的医学理论,翻译成古代的中医理论,不得?不一笔带过,推论部分不足以取信于人。

  ——他走路怎么没声?音?

  “那我是以鼠疫为?主,不言其他,还是都写呢?”她调整方向。

  谢玄英反问:“你还会治哪种瘟疫?”

  程丹若:“……”理论上都会,实操只有一个,“那就先写鼠疫,然后加一篇总论吧。”

  假如反响好?,就写第二卷 。

  古代一辈子写一套书,很合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忍不住问,“我都没听见。”

  “不久,怕打扰你。”

  谢玄英说着,想起方才见到的场景:她低垂着头,奋笔疾书,神色专注,脸孔被阳光照亮,泛出浅浅的红,久违得?好?气色。

  更重?要的是,昨天的恹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唇边小小的弧度。

  那时,他就知道,她已经成竹在胸,不需要他帮忙了。

  这怎么行呢。

  他马上拿了稿子,以最快的速度看完并思考,抢在她问之前开?口。

  她果然没察觉,听得?很专注。

  念及此处,谢玄英的唇角便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她疑惑,“我脸上沾到墨了?”

  他清清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