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我在此。”晏鸿之长舒口气,掀开帘子,费力地走出?翻到的马车。
谢玄英扫过老师周身,确认并未受伤,高悬的心才放下:“老师先?回客栈,我留十人给你?,其他人随我去?县衙。”
晏鸿之赶忙道:“程姑娘不在这儿?。”
他皱眉。
“她扮作你?的样?子,引走了追兵。”晏鸿之口中发?苦。
要一个?弱女子以性命相救,实在令七尺丈夫汗颜。
“知道了。”谢玄英和李伯武说,“我把老师交给你?了。”
李伯武一反常态,爽快应下:“是。”
第40章 惊险时
钱护卫为避开箭矢, 翻身落马后,程丹若就知道自己危险了。
余光扫过后方, 她看见贼寇一人已被重伤, 流血不止,一人与钱护卫缠斗,剩下?的一个, 紧紧跟在她马后。
他几次试图射箭, 但最后都放弃了——马奔跑的路线太过奇怪,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实在难以瞄准。
然而, 这并非是程丹若骑术高?超, 相反, 盖因她不会骑马, 马十分难受,不断调整位置,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动物不会骗人。
程丹若伏在它?背上, 直观地感受到了马的焦躁。
它?撒腿狂奔, 完全?不顾前面是什么,巨大的颠簸每次都像要把她甩飞。她不得不用力搂住马脖子, 以免坠下?。
这就让马更?难受了。
它?耗费了更?多的体力,奔驰的速度自然随之减慢。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支箭矢飞来, 擦着马臀飞过。
马儿受惊,撅蹄长鸣。
程丹若身体后坠,死死扒住马鞍才没?下?去。
这一刻, 她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
我要死了。
她悲哀地想,四分之一的概率, 我赌输了吗?
或许,和紫苏一起留下?来,躲在客栈里,更?安全?;或许,和晏鸿之在一起,让护卫们保护到底,更?安全?;或许,方才走东面,更?安全?。
为什么要赌这一把呢?
因为不甘心啊。她咬紧牙关,胸膛激出阵阵愤懑。
富贵险中求。
假如能度过这一劫,凭借今日对晏鸿之的帮助,她就可以弄到独立的户籍,更?能借助晏家的口碑,在京城谋得一席之地。
她想活得像个人,所以尽管同样?恐惧,却愿意豁出去,赌这一把。
然而……输了吗?
上天果然不曾眷顾我,凭什么我活得这么难?程丹若心生绝望,却仍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松手放开马鞍。
就算中箭,也不一定?会死,人质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最多受伤而已,我没?输。
她拼命说服自己,不知哪来的力气,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下?刹那,心里闪过犹疑:这么做真?的能行吗?电视虽然这么演,可车祸也不会让人凌空旋转一百八十度落地啊。
然而,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依旧只能赌一把。
刀尖刺中马臀。
疲累的马儿骤然吃痛,真?的加快了速度。
它?慌不择路,看见前面出现栅栏。这是木头?做的,一般放置在街道两边,宵禁时会合上封闭道路,足有半人高?——城中的百姓也不是傻子,听说倭寇入侵,各回各家,也没?忘记封闭道路,防范敌人进犯。
兼之此地算县城中心,不知道哪个乡勇机灵,往上头?缠了枪头?,做成拒马。兵刃寒光凛凛,马儿望之生畏,不敢跳,急急慌慌地冲向另一边的道路。
可才转弯没?多久,路的尽头?突然尘烟滚滚。
有人骑马而来。
程丹若环顾四周,突然勒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腹,费力地命令马儿转弯。前后夹击,绝无活路,不如回到栅栏阻断处,凭借马身的高?度,翻到栅栏的对面,或许有一线生机。
“走。”她拍着马脖,激素疯狂分泌,浑身热得发汗,又?一阵阵颤栗。
马蹄急促,原本?缀在后头?,如今却正面相对的海盗,挽弓搭箭,箭头?却下?斜,对准马身。
猜对了。
程丹若胆气上涌,却发现无法抓住栅栏借力。
马身离栅栏太远了,它?本?能地避开尖锐物,不敢靠近。
她冷汗涔涔,却不知道如何御马,拽着缰绳的手指已经发僵。
弓弦拉满。
“程姑娘。”后面有人叫她,“趴下?!”
程丹若一惊,仓促俯身。
两支箭面对面射出,均离程丹若极近,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嗤”,箭头?没?入血肉,发出闷闷的声响。
马一声惨鸣,身体骤然向侧面倾倒。
海盗的箭射中了它?的胸腹。
同一时间,来自背后的箭矢掠过,射进了海盗的眼窝。
箭头?扎进大脑,都不必挣扎,瞬间毙命。
然而,程丹若的危机却没?有到此结束。
她所骑的马被射死,马身朝一边的栅栏翻去,之前还嫌远的距离,此时已经变成死神的镰刀,准备收割性?命了。
程丹若不想死。
她拼命挣脱马镫,好不容易才脱出双脚,但马的分量比她重太多,早已带偏了她的重心。
想稳住,就必须有借力的地方,但能借哪里呢?马镫和马鞍都捆在马身上,完全?无法给予支点。
她在空中胡乱抓取,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只能捞到满满的空气。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如若惊雷,迅速靠近。
谢玄英疾驰而来,纵马贴近翻到的伤马,然后伸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臂。
生死关头?,程丹若根本?不知道是谁拉住了她,也管不得是谁,马上抓住这刹那的拉力,竭力脱出身体。
这样?的距离,一个人的分量,除非天生神力,否则,光凭臂力不可能将?一个人凌空拽起来。
谢玄英屏住呼吸,腰腹同时使力,将?人往自己这边拖来。
程丹若只觉身体骤然腾空,然后飞快向后跌去。
然后,臀腿磕到马鞍,体重近千斤的军马,稳稳接住了她的重量,只是稍微不安地动了动。
下?一刹,伤马倒地,架在栅栏上的长枪“嗤嗤”刺穿马身,尖锐的枪头?破出雄健的胸腹部,鲜红的血顺着枪头?棱线滑落。
铁锈的气味溢散。
好险。
谢玄英暗暗松口气,女子的重量比男子轻许多,换做男人,他还真?没?把握能把人救下?来。
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前面的人。
程丹若的面孔白得惊人,嘴唇血色全?无。她紧紧盯住千疮百孔的尸体,一眨也不眨,好似在确认自己并没?有像马一样?死去。
“程姑娘?”他试探开口。
她受惊回神,视线涣散,用力眨眨眼才看清他是谁。
“谢公?子,多谢……”话?未说完,就是一阵蹙眉。她低头?看去,套在外面的道袍已经染上斑斑血迹。
虽然身体没?有被栅栏捅成刺猬,但先前马身压倒了她,挣扎脱身之际,不知是木头?还是枪头?,刺伤了小腿。
危机过去,疼痛的信息终于被传递给了大脑,牙齿条件反射地咬紧下?唇,以免痛吟出声。
程丹若摸向腰间,荷包在道袍里面,不好拿取,便撸起袖子,解下?缠绕在手臂上的丝帕,犹豫一下?,抬眼瞥向谢玄英。
他也犹豫了下?,余光扫过前后。
没?人。
于是立刻扭身,佯装清点箭矢,一副“我看不见”的样?子。
程丹若也不忸怩,马上撩起裙子,隔着裤腿扎住了伤口上方的血管——此时女子多着膝裤,也就是裤筒,兼具保暖和装饰用。
她只将?裙摆提到膝盖处,露出的部分仍有裤腿遮蔽,虽不雅观,却也决计没?到失去贞洁的程度。
这也是谢玄英敢装看不见的原因。
程丹若的动作很快,前后不到半分钟就包扎完毕,放下?了裙子。
谢玄英如释重负。
他刚刚意识到,自己还是应对失当了。
应该下?马的。
只是方才想着她似乎不会骑马,这才略过了这茬。可是,马鞍就这么大,她横坐在他身前,弯腰包扎的动作纵然不大,也免不了有肢体接触。
当然,这种接触带来的并不是欲望。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满身尘土(骑马被土路吹的),溅了一身血(有敌人的,也有马的),还有冷汗热汗,衣领都黏在了脖子上,和话?本?戏曲中的温香软玉抱满怀毫无干系。
是慌乱,是无措,是毛刺般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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