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左钰才听?说此事:“噢?何时的事,我在京中可?从未听?说。”
“在这儿可?不是秘密,程夫人寻良师已久,四处托人。”姜元文是从徐若知口中得知的,而徐若知又是接了?晏鸿之的信,“西南边陲之地,又要教土司之后,难得很。”
左钰点点头,却道?:“教化之责事关重大,怎么是程夫人在做?”
“谢巡抚在思南,那里情况错综复杂,小乱频繁,极难治理。”姜元文回答。
左钰勉勉强强:“治学是大事,不可?儿戏。”
姜元文笑笑。左钰是个古板性子,认为?女?子出嫁从夫,他的生?母虽微贱,从良后便属夫家,故不曾低看他,双方关系还?不错。
只是,两人理念不合,很多?时候聊不下去?,干脆避而不谈:“子圭兄,就是这里了?。”
他停下脚步,指向前面的牌匾,永安书院。
左钰惊讶:“为?何带我来此处?”
“子圭兄随我来就是。”姜元文径直往里走,还?未开学,学校里冷冷清清,只有?一股新漆的味道?。
穿过上课的三间正间,再往里就是后院,没有?惯常的花草树木,倒是用竹墙一间间隔开了?。
再过月洞门,就是后院的地方,一间草庐,二三竹子,疏影错落。
姜元文道?:“今后,子圭兄就暂住于此。”
他抬手阻止了?左钰的反驳,说道?,“人各有?所长,力大健壮之辈去?修路,可?子圭兄这身板,别怪我说话难听?,去?了?反倒添麻烦,不如留在此地编书。”
“编书?”左钰问,“编什么书?”
“教化之书。”姜元文道?,“边蛮蒙昧,各有?风俗,要教化他们,可?比开蒙难多?了?。程夫人要我们编一本?新书,教他们识字读史,再讲四书五经。”
假如是寻常教学子弟,左钰当然有?自己的章程,四书五经怎么读,都有?讲究。但教化蛮夷是头一次,他没有?经验参照,也就不觉有?异。
只是道?:“不学《千字文》么?”
“自然是要学的,但《史学提要》就不太合适。”姜元文解释道?,“程夫人的意思,是将各夷族的历史都编进来,‘三苗,九黎之后也’,蚩尤既败于黄帝,苗人自该归顺于中原。”
蚩尤是否是苗人的先祖,各有?各的说法,有?的苗族部落自认是蚩尤后人,有?的则别有?传说。
而汉人在研究这个问题时,不同的时代也有?不同说法,真要考证,非得是一方大家才好。
程丹若不是学历史的,这两日翻了?书,发现自宋朝开始,就有?认为?苗人为?三苗之后的论调,是真是假姑且不论,有?说法就行。
文化本?就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她就希望能编本?书,定下基调:蚩尤与?炎黄二帝并为?三祖,苗人并非北方的胡族蛮夷,与?中原渊源很深。但是,蚩尤兵败逐鹿,苗人就是略逊一筹。
不过,既然双方的祖先都为?中华文明做出过贡献,同气连枝,该和睦相处。
总而言之,尽量肯定夷人的来历地位,同时,也要满足汉人天朝上国的自尊,在二者之间微妙地取一个平衡。
她做不了?这事,遂委托给姜光灿。
姜光灿知道?是个扬名的事,有?心好好做,自己得名,左钰也能在皇帝跟前戴罪立功,遂决定拉他一道?。
“西南苗患不断,追究其根本?,无非是蒙昧混沌,不知善恶。子圭兄,‘教不善则政不治’,程夫人有?心教化边蛮,我等怎可?惜力?”姜元文问,“是不是这个道?理?”
其实,左钰不需要被人强调教化的重要性,没有?哪个读书人不明白的。
他沉吟少?时,很快答应下来。
姜光灿微微安心,又见草庐中一处火塘,篝火温暖,被褥也是夹棉,锅碗瓢盆虽是粗瓷,却一应俱全,便故意道?:“此地简陋,子圭兄姑且住上两日,我再另作安排。”
果?不其然,左钰立时道?:“戴罪之人,能有?片瓦遮顶已是万幸,不敢奢求。”
姜光灿又道?:“书院都是粗茶淡饭,我明日送些汤水来。”
左钰还?是拒绝。
他只好一脸惋惜地走了?。
夜幕深沉,一个提灯的老头过来,说自己是给书院看后门的,就是住在门边的梢间,以后有?什么事,和他说声就成。
还?给他留了?壶热水,并些许柴火。
左钰谢过他,自己点起火塘,关上门扉,拿起旁边干净的瓷碗,倒了?杯水。
热水下肚,驱散长途跋涉的劳累。
他扫过室内的一切,喃喃思索:“程夫人?不简单。”
第392章 开学了
左钰到?了贵州, 自有姜元文招待安排,不必程丹若多操心。
她密切关注的?是各大土司的?子女。
水东宋氏送了汉女所出的?庶子, 水西安氏送的?女儿, 估摸着家中不受看重,倒不是特别?骄横的?脾气。
当然?了,骄横是相对而言, 特指他们不惹是生非, 平时也就逛逛街,骑骑马, 打?打?猎, 在茶馆妓院等地遇见?了, 就是一场口角或斗殴。
程丹若烦不胜烦。
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事儿!
安氏的?女儿和赤韶赛马, 差点撞到?行人, 比试打?猎,因为一只鹿差点打?起来。夕达英维护表妹,和安氏的?护卫打?了一架。
水西宋氏的?庶子和养龙寨的?在妓院斗殴, 养龙寨也是宣慰使司, 送来的?人是土司同父异母的?弟弟。
上河和下河两个寨子则是招讨司,小地方, 可却是世仇,见?面就在书院门口群殴了一架。
最老实的?还是四个宁寨,宁洞送了女儿, 宁谷、宁溪、宁山送了自家孩子,岁数都和赤韶差不离,十几岁左右, 比较乖,被关在书院里读书, 有时候溜到?茶馆听人说?戏。
等到?左钰到?了,书院开课,更是鸡飞狗跳。
让他们学写汉字,不好?好?学,公然?和老师唱反调,气得教书法的?老师差一点撂挑子不干。
程丹若火冒三丈,第二?天带着护卫去了书院,看逮了他们个正着。
毫不意外,出头的?是宋氏庶子。
作?为贵州最大的?土司之一,宋氏子弟的?嚣张程度不逊于定西伯,毕竟,定西伯还是皇帝的?臣,土官却是自治的?地盘,只要臣服皇帝,不造反,不管干什么事朝廷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教书法的?老师是费家举荐的?举人,原本在私塾教书,写了一笔好?字,还是卢望潮的?舅舅。不过,程丹若假装不知道这事,花五十两每年的?束脩把人家请过来,结果宋小霸王横得紧,“不小心”撞断了老师的?手指。
她直接让人把这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捆了,抄了手板开揍。
不教而诛谓之虐,开打?前,得讲道理:“我?们汉人讲天地君亲师,先生就如半个父亲,你不敬尊长,理当责处。”
宋庶子嬉皮笑脸:“我?又不是汉人。”
“你父宋宣慰使既尊天子为君,水西为臣地,就是认了这规矩。”程丹若抄了藤条,狠狠打?了他手心两板子,“你不认?不认就不必再读书了。”
她吩咐护卫,“把他送走,让他回水西。”
又逼视其他学生,“谁不想?守规矩,今天可以一并提出来,自行回家就是。”
别?说?,还真有人蠢蠢欲动?。
程丹若召集各土司子女上学,看着是恩典,是想?汉夷亲如一家,可私底下,没少被人说?是挟持人质。
是以不同的?地方,送人的?心态也不一样。
像夕照,夕显贵看多了程丹若的?举措,知道她是想?拉拢夷人,遂毫不迟疑地派出赤香生的?小儿子去,除了和赤韶培养感情,也有示好?之意。
再说?安顺的?四个宁寨,已经和程丹若做起了生意,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也乐意增进感情,多多学习,以后?好?发?扬壮大自家寨子。
但其他人却不然?。
水东水西作?为贵州霸主,完全不认为程丹若有胆子扣押人质,不过示好?罢了。
他们只是不想?改变如今的?局面,得罪了谢玄英这现管,所以派是派了,却不是要紧的?子女。
但一些小的?招讨司,却更倾向于送人质,偏偏地方小,寨主的?子女也不多,因而有送侄子的?,也有送弟弟妹妹的?。
他们心惊胆战前往贵州,生怕得罪了谁就被咔嚓了。
如今,程丹若说?不想?读书就可以走,难免心动?。
然?而,他们想?走,宋庶子却不敢滚啊。
他是宋宣慰使的?庶子,但生母是汉人出身,且身份微贱,虽然?土司爹宠他,可汉夷有别?,家业肯定还是彝人继承。
这回打?发?他来贵阳,其实是宋土司给宠妾爱子谋划的?出路。
朝廷要拉拢土官,他这个儿子更容易被接受,今后?就算分不到?什么家业,也能保一世平安。
因此反驳道:“他不过举人……”
“举人怎么了?能者为师,达者为先,他教你习字,就是你的?夫子。”程丹若冷冷道,“不想?学就出去,我?不勉强你非读这书。”
宋庶子一时下不来台,涨红脸:“若不是我?父亲要我?来读书,谁稀罕你们这破书院?”
程丹若道:“所以,宋宣慰使让你好?生读书,你却违逆父命?”
这话可比什么天地君亲师厉害多了,他顿时语塞,偏生汉语也不够流利,支吾不能言。
“坐下。”她道,“抄书十遍,不然?就出去。”
宋庶子胆子也不大,踟蹰片刻,坐下了。
他不出头,其他人更不敢乱吱声,一时竟然?老实了起来。
“夫子,请。”程丹若坐回教室后?面,示意老师继续上课。
举人夫子被包扎了手指,却一点没碍着教学,左手执笔,照样龙飞凤舞地写出千字文,拿米粒把不同的?大字贴在墙上,让他们照着画。
一连三天,她都在书院压阵,谁敢调皮就打?手板。
为了杀鸡儆猴,赤韶上课开小差,和夕达英说?悄悄话,被她逮住,同样一顿打?。
当然?,打?的?是左手,打?完还得继续写字。
赤韶一声没吭,愣是全扛了下来。
她也不傻。
以前程丹若身边就她一个“女儿”,如今却有三四个女孩子,安氏的?小姑娘背靠水西,汉话说?得很?好?,马上让她有了危机感。
如果没有这个“义母”支持,她可能很?快就要和夕达英成亲,让姑父接管赤江的?寨子了。
外公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赤韶也不想?嫁给这个臭小子,读书更加用功了。
程丹若多少欣慰,但又实在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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