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尊卑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太后高居宝座,她就真的尊贵无比了?
程丹若往后退两步,请几位尚书太太往前站,笑道:“诸位夫人都比我年长,原就该我尊老的,快请。”
她面色如常,姿态从?容,并不见窘迫愤怒,自然赢得?诸多好感。
尚书太太们道:“托大?了。”
“您请。”
大?家?配合地表演了一番尊老爱幼。
演都演了,程丹若客气到底,连左侍郎的太太们,礼部、吏部的太太们,全都让了,直接站到了队伍的中间位置。
甚至是廖太太,也年末大?馈赠,请她往前站。
廖太太微微矜持了下,就愉快地站到了她的前面。
前头的赵太太撇过唇角,轻蔑地转过了余光:蠢货!居然当太后真的能下人家?脸面,忙不迭踩一脚。
她怎么不想想,这样记恨程夫人,太后却?只能让人家?挪个位置,而不是夺走敕封的一品诰命。
是太后不想吗?
是做不到。
面上看着凶,割肉就破层皮,这般色厉内荏,以后啊,大?家?怕是都不会把这本?生太后当回事了。
程丹若终于站好了位置。
引导的司赞恨不得?掉头就走,却?被她拽住手腕。
司赞惊讶地回首。
“别放心上。”程丹若拍拍她的手背,朝她微微笑了笑,“没事。”
司赞怔了怔,明显松了口气。
之后的朝贺平静无波。
程丹若感觉到,太后在上首扫了她一眼,但也仅仅如此。
这等场合,一言一行都有?规范,甚至都不用说话,都由尚仪、司赞包办,太后也不例外。
朝贺结束,各自回家?。
程丹若出门前吃了两个白煮蛋和两块肉脯,这会儿又饿了。
好在新宅离北安门很近,出去左拐,一刻钟就到家?。
进门,早膳便已摆妥,梳头娘子替她摘掉瞿冠,两个丫鬟帮她脱下外面的霞帔和大?袖衫。
轻了至少十斤。
程丹若如释重负,忙端起汤碗,喝了两口白糖粥。
胃里暖和,血糖回升,整个人都舒服了。
但粥升血糖快,不能多吃,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捞起了馄饨鸡。
刚吃两口,谢玄英步履生风地回来了,坐下就问:“今天让你站后面了?”
“唔。”程丹若勺子一转,径直塞进他口中,“快吃点。”
谢玄英被她堵住嘴,只好嚼两下咽下去:“没受委屈吧?”
“没有?。”她又塞一勺,“多大?点事,不许动?气。”
谢玄英还真有?点动?了火气,人是他砍他的,夺爵是靖海侯出的手,结果呢,尹家?一群没种的家?伙,只知道和丹娘过不去。
她几曾得?罪过他们?
“孬种。”他冷笑连连,“连参我都不敢,拿你做筏子。”
程丹若吃了口馄饨,慢慢道:“他们家?要?有?出息,就不会巴着太后了。”
全家?靠女人出头,遇到了麻烦,自然也习惯了让女人出头。
“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收拾他们。”谢玄英断然道,“我就不信,他们事事都能告到宫里。”
程丹若没有?阻止。
皇帝顺着太后,是因为太后更?亲,让臣子受点委屈哄妈开?心,人之常情。可他对尹家?的观感就不会那么好了。
尹家?已经被牺牲了一次,今后,还会被牺牲第?二次、第?三次。
因为,有?用的一直都是太后,他们自己没有?用处。
人还是要?自己立得?住,才立得?稳。
-
光明殿。
皇帝看向地砖上跪着的司赞:“宁远夫人毫无怨怼,说让就让了?”
“是。”司赞的额头抵住滚烫的金砖,“宁远夫人略见意外,但马上就退让到后方,言行诚恳,绝无勉强。”
皇帝紧绷的面皮微微放松了些许,却?道:“正旦继续看。”
司赞后背沁出冷汗,表情却?端肃:“谨遵圣谕。”
头顶,帝王威严的声音传来:“今天的事,若有?一字传到外头——”
司赞立马磕头:“臣是陛下的臣,只忠于陛下,纵然是生身父母,臣也绝不会透露半句。”
皇帝盯了她两眼,摆摆手。
司赞膝行告退。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
皇帝自言自语似的问:“人都有?私心,人都利己,再忠心的人也一样……屡受委屈却?无怨无悔,是真圣人,还是城府深?”
石太监道:“世间哪有?真圣人。”
“那她是为了什么?”
石太监的腰弯得?更?低了些:“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宁远夫人说到底,同老奴没什么分别。”
“胡说八道。”皇帝斥责。
石太监立马给自己两个嘴巴,但道:“老奴虽没有?浑家?,也知道女子出嫁后,硬不硬气全靠娘家?。宁远夫人立功纵多,可没有?陛下力排众议,屡次加恩,她也没有?今日?的体面。”
顿了顿,见皇帝没吭声,又笑,“君父君父,何敢怨何来悔?即便陛下要?老奴去死,老奴也决计不会眨一眨眼睛。”
皇帝瞥了他一眼,何尝不知道他在借机表忠心。
但话糙理不糙,历代帝王为何最信任太监,盖因太监一身荣辱皆在帝王手中,重用也好,打杀也罢,一念之间。
他稍稍去了疑心,也叹自己今日?多疑,可想及后宫,又坚定了心思。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说到底,程丹若在宫廷只待了两年。
-
程丹若并不知道自己被重点“观察”了。
冬至过后,腊月到来,京城银装素裹,一片白雪世界。
然而,景致是美,上班就成了苦差。
兵部衙门的屋子有?点漏风,即便点着炭盆,还是觉得?老有?阴风,瘆得?慌。
干脆早点散衙回家?。
天空阴沉沉的,雪花片片如鹅毛。
谢玄英顶着大?雪回到家?里,直接往东边的书房拐了过去。
脱下沾满雪的紫貂皮斗篷,棉帘子一掀,热腾腾的空气扑面,次间里烧了两个炭盆,其?中一个小火煨着一壶水,热气袅袅,润和干燥。
程丹若坐在木炕上,脚踩着火箱,正在翻账簿。
“看什么呢?”他端起茶盏喝了口,皱眉。
程丹若拍他的手:“又乱喝,是我的药。”她给他倒了杯甜奶茶,“暖暖胃,外头冷不冷?”
“冷得?很。”他说,“你怎么不待里头?”
正房有?两间半是暖阁,下头烧煤,没有?烟气。她落水留下了病根,闻见烟气或冷气,便容易咳嗽。
“省钱。”程丹若坦白,“再说这是无烟碳,不呛人。”
地暖很费煤,晚上烧就够奢侈的了,白天也烧等于烧钱,供不起。
还不如用无烟碳,虽然也贵,可耐烧,火力也足。
谢玄英喝两口热奶茶,再给自己倒杯清茶净口:“真没钱了,别处省省就是,不能亏了身体。”
“下不去手。”程丹若翻开?账簿,叹道,“药行又亏三百两,夏季洪水,冲了不少药田。”
谢玄英一顿,也想叹气了。
“我吹不着冻不着,已有?九成的福气,何必十成十?”她道,“留一成给我自欺欺人吧。”
谢玄英摇摇头:“菩萨心肠。”他坐过去,摸摸她的手,见是暖的,才道,“不许着凉,若是着凉,我可管不得?众生好不好了。”
“知道了。”她往里挪挪,“今儿有?事吗?回来得?还挺早。”
“年底了,有?事也没事,都压着呢。”他压低声音,“人我已经寻好了。”
程丹若好奇:“怎么?”
“那种玩意儿,还能干出什么‘好事’?”谢玄英冷哼,“强夺他人之妻,逼杀良民,还是个童生。”
程丹若:“……”
他怕污了她的耳朵,言简意赅:“是前年的事了,彼时还在大?议,他游猎夜宿村庄,奸淫妇人。那女子性情刚烈,直接投井,尹家?想息事宁人,给了她丈夫十两银子,想他卖妻为婢。那是个读书人,不堪受辱,一头撞死了。”
“这种人命官司,你从?哪儿听来的?”她费解,“告官了吗?”
“酒后自己说的,我收买了尹家?的护卫,寻到苦主,翻过年就告去顺天府。”
谢玄英不敢在年底触皇帝霉头,预备出正月再说,只提醒她,“陈家?不是在大?理寺吗?你不妨提前招呼,这案子早晚是要?移交三司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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