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段都督就是段春熙,锦衣卫的?头子。他正月里?上门……程丹若识趣地避到屏风后面?。
谢玄英请了对方进?来。
来的?是段家管事?,道是:“今夜元夕,若谢侍郎有空,我们家老爷想约您与宁远夫人,一块儿到重?云塔赏灯。”
谁家邀约提前几个时辰通知的??谢玄英不?动声色,欣然?应允:“正愁无人作伴,告诉都督,我一定准时到。”
段家管事?拱拱手,利索告退了。
程丹若自屏风后出来,叹气:“那,早点?用晚膳?”
谢玄英也无可奈何:“罢了,改日再做吧。”
两人皆兴味索然?,干脆丢开,一个撸猫,一个赏花,四点?多钟便用了晚膳,重?新梳头换衣裳。
程丹若换上白绫长袄,就当今天是走桥摸钉。
谢玄英穿了身?孔雀绿织金的?曳撒,比绿孔雀都好看。
约莫六点?钟,天已黑透,两人便坐马车去重?云塔。
重?云塔在城北,离莲花池较近,是一座佛塔,九楼供奉高僧舍利,下面?则是赏玩之地,看水景和月色最好。
夫妻俩一下车,就见到周围一道道警戒的?侍卫,傻子都看得出来是谁。
迎接的?是段春熙本人。
他拱拱手:“冒昧相邀,清臣莫怪。”
“如此月色,辜负也是可惜。”谢玄英自不?会多嘴责怪,客客气气地见礼。
段春熙又?朝程丹若颔首为礼:“宁远夫人。”
出门在外,礼仪从简,程丹若也一样简单回礼:“段都督。”
“请。”段春熙引他们二人入楼。
佛塔不?大,盘旋而上,每一层都有内侍侍奉,直至第九层。
皇帝一身?便服,立在窗前眺望远处的?灯景。
“拜见陛下。”两人下跪见礼。
“起来吧。”皇帝在炭盆边的?位置坐下,“朕还记得以前元夕,京城是你陪朕在外赏灯,一晃也快十年了。”
谢玄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臣有罪。”
“别来这套,今天这里?没?有皇帝,只有亲戚。”皇帝和气地笑笑,“你们俩叫声姑父听听。”
谢玄英十分自然?地叫了,然?后看向程丹若,给她使眼色。
程丹若迟疑了很久,才憋着?嗓子轻轻喊了一声,细若蚊蚋。
皇帝摇摇头:“程司宝还是拘谨啊,怎么,看不?上朕这个‘姑父’?”
程丹若早有准备,立即跪下:“臣妇不?敢。”
皇帝大笑,摆摆手:“起来起来,瞧你吓的?,朕不?过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程丹若腹诽着?,脸上却保持着?忐忑的?神情,谢玄英伸手扶她才起来。
皇帝审视她片刻,聊家常似的?:“许久没?见你了,太医院的?差事?,办得如何?”
程丹若汇报:“臣所知的?,已尽数交给他们,这两月是御医们轮流教开方,臣偶尔过去,为其解惑。”
“你用心了。”皇帝自然?早就打探过情形,知道她所言不?虚,除却生病,每月总会过去几次答疑。
但他要问的?并不?是这个,“听说,你在外头还开了个医馆。”
程丹若怔了怔,露出几分讶色:“不?敢欺瞒陛下,是有此事?。”
皇帝问:“办得如何?”
“小打小闹罢了,平日为贫家妇人看诊接生。”程丹若苦笑,“臣不?擅经营,多有亏损,只好兼做绣活谋生。”
皇帝不?动声色:“从前朕问你,你倒是说不?擅此道。”
“臣不?敢欺君,如今也不?好说擅长,妇人自有孕到分娩,有十月之长。”
程丹若一说起正事?,就进?入到“耿直诚恳”的?状态,条理分明,“孩儿在母亲腹中是最难的?,看不?见摸不?着?,臣惭愧,迄今在望闻问切上还是初窥门径,不?得不?假借器物?弥补。”
她说的?是听诊器,皇帝也有所耳闻。
“我自己又?不?争气……”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艰涩道,“也不?知有孕是个什么境况,只好做些?目所能及的?事?。”
谢玄英配合地露出“犹疑、惭愧、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什么都没?说。
皇帝瞥了他一眼,追问:“你说的?是生产?”
“不?错。”程丹若表演完,马上恢复如常,不?疾不?徐道,“生产是鬼门关,凡有差池,便是一尸两命,臣虽医术浅薄,也想做些?什么。”
皇帝喝口茶,直接问:“可有成果?”
第461章 风来了
程丹若的回答十?分保守:“臣家的几个稳婆本事寻常, 经验匮乏,顺产还好, 遇见难产就捉襟见肘。臣更是如此, 不过在家中试了新药,勉强算有些疗效。”
“具体说说。”
“一味新药只试过数人,不过疗效颇多, 产妇过了产期还未发?动, 可催生,产后大出血, 可止血, 产后无乳, 可通乳。”
程丹若如实报上结果, “只是尝试次数不多, 药时轻时重?,难保安全。此外还有产褥热,若产妇在生产后高热不退, 可试用臣在贵州用的清毒药, 亦有疗效。”
她的大多成果都关乎产妇,然而, 皇帝最不在乎的就是产妇。
他?沉默了下,问道:“假如难产可有法?子?”
“难产分许多种,久怀不下是其一, 如果是产妇脱力,胎儿将下未下,倒也有个笨办法?, 用一个钳子将胎儿取出,能?避免窒息而死?。”
程丹若一五一十?道, “不过,这法?子也有危险,当时即便取出,此后是否会有后患,还是未知?数——迄今为止,臣也只试过一次罢了。”
这些和皇帝所了解的基本一致。
他?有点失望,失望于?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多出太多保障,也有点欣慰,程司宝并未隐瞒什么,仍旧忠心耿耿。
稍加思索后,皇帝问:“若你能?多看些产妇,可能?多些把握?”
“回陛下,药肯定是试的人越多,越能?把控好分寸,但也仅仅如此。产妇难产的诱因太多,许多难题臣只听过,不曾见过,哪怕见了也未必知?道如何?处理。”
她道,“论?起接生,还是久经此道的稳婆更有经验。”
皇帝摩挲着腕上的佛珠,一时没有作声。
程丹若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不安地看向谢玄英。
谢玄英朝她安抚地笑笑,开口道:“陛下,她不过兴趣使然,平日里自己鼓捣些东西,不登大雅之堂。”
他?故意?数落道,“我总说她班门弄斧,她偏不听,这下好了,在陛下跟前献丑了吧。”
皇帝瞟他?眼:“护得?倒是挺紧。”
谢玄英愣了愣,略微尴尬:“臣是实话实说。”
“那你就有失偏颇了。”皇帝道,“人人都会的,再多一个有什么要紧,别人不会的,她想到了,能?做到,就是功劳。”
谢玄英识趣地认错:“陛下说得?是。”
“又叫陛下了。”皇帝一哂,却也没为难他?们,“罢了,难得?出来看灯,不聊这些有的没的。”
石太监适时端出热茶。
两?人谢过,在圆墩上坐了饮茶。
窗外,灯火成龙,流光飞舞,照亮京城的夜空。
鼎沸的人声隔着湖水传来,万家欢笑,儿童嬉戏。
皇帝出神地眺望了片刻,忽然长长一声叹气。
“当年?朕第一次来塔上赏灯,还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一口气爬到九层,都不带喘气的。”他?看着谢玄英,缓缓道,“那会儿你刚进宫,还没朕的膝盖高,却已经很懂事了,什么都让着荣安。”
谢玄英的表情微微变化,似乎在怀念什么。
程丹若保持微笑,肚子里骂人。
“一晃眼,朕眼也花了,头发?也白了。”皇帝叹口气,“老了,老了。”
谢玄英道:“陛下真龙天子,岁月岂能?侵?”
“这话可就不真心了。”皇帝摇摇头,看向程丹若,点名?道,“程司宝不擅说假话,你说。”
程丹若:“……”
她组织了下语言:“儒家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医家却并非如此,同样岁数,生机不同,老壮便有不同。平民?之家三?餐简薄而劳作终日,故生机损耗多,储存少,本元易失,富贵人家三?餐丰盛,吃饱穿暖,若养生有道,本元旺盛,哪怕四五十?岁也与青年?相差不多。”
停了一停,真心实意?道,“陛下还未知?天命,仍是壮年?,说老确实早了些。”
以皇帝的营养条件,四十?八岁说老有点过分了。
她心里这么想,口气和神态多少带出了两?分,这落在皇帝眼中,反倒比谢玄英的话更有安抚之力。
“说得?倒是和太医差不离。”皇帝点头,却话锋一转道,“可这人老不老,不是看身子,看的是心境。”
他?道,“若朕子孙丰隆,儿女皆壮,岂会畏老?”
程丹若唯唯。
“程司宝。”皇帝终于?切入正题,开门见山,“你的本事,朕已经见着了,如今娴嫔有孕在身,许是朕最后的孩子。”
她正想说话,皇帝却抬手阻止了她,“朕知?道你不会保胎,你出入宫廷也多有不便。”
他?爱子心切,却也不傻,让命妇时常出入宫闱,谁知?道会编排出什么话?
尤其她是谢玄英的妻子,皇帝的晚辈,更要多避讳一二。
“朕要你把孩子平安接生下来。”此刻,他?又变成了说一不二的君王,“无论?用何?手段,保孩子。”
程丹若下拜领命:“臣遵旨。”
皇帝缓和面色:“你缺人试药也好,要找稳婆也罢,都去寻太医院。若有谁敢阳奉阴违……”
他?冷笑一声,“李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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