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见过宁国夫人。”不熟归不熟,满太监待她还是?极其客气,笑眯眯地见礼。
程丹若也不倨傲:“这般大的风雪,满公公这是?打?哪儿来?”
“今儿除夕,陛下吩咐了,让太子殿下与齐王一道守岁。”满太监回答,“奴婢知会尚膳监一句,叫他们备些?好克化的东西。”
居然回答了……程丹若微垂眼睑,不由更加确定,皇帝似乎真的有意?用她。
“奴婢也为?皇贵妃娘娘和夫人备了菜色。”满太监笑道,“听说夫人从前在宫里最爱迎霜兔,专程叫人做了来,应当还是?从前的味儿。”
“这怎么好劳烦。”程丹若意?外,又故作迟疑,“今日除夕,我?总要回家……”
满太监却不赞同地摇摇头,他摆摆手,示意?李有义走远些?。
李有义笑呵呵地应了,扭头就进殿寻人。
满太监也不在乎,压低声音道:“老奴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这家事固重要,哪有国事要紧呢。齐王殿下离不开夫人,夫人三思。”
“公公说得在理,”程丹若反问,“只是?何必同我?说这些??”
满太监一笑,并不作答,欠欠身往里去了。
西次间传来他的声音:“娘娘,膳食已经安排好了,陛下闻不得菜味儿,还请移驾偏殿。”
程丹若:不会真的要在这里吃年夜饭吧?
第548章 共守岁
靖海侯府, 明德堂。
冬日天暗得早,五点?上下, 家里便已灯火通明。中庭垂落的珠灯锦绣富贵, 无烟蜡烛窜出暖亮的火苗,照亮厅堂。
谢玄英打开怀表,看一眼, 合上盖子, 再“啪嗒”打开,看一眼, 合上盖子。谢其蔚坐在旁边, 百无聊赖地说?:“这么晚了, 还不开席吗?”
柳氏正搂着孙子孙女?, 闻言道:“你三嫂还没?回来呢。”
谢其蔚偷偷翻了个白眼, 是,三嫂了不起,不就?是在宫里么, 多了不起似的, 连父亲都格外?看重她,年夜饭让长辈等?她一个晚辈。
但腹诽归腹诽, 他可不敢说?出来。
魏氏虽然管东管西,话?却总有几分道理:眼见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今后的前?程少不了伯伯们提携, 二?哥二?嫂哪里比得上亲哥亲嫂子好说?话??
他已经是当爹的人了,总要为孩子们考虑。
“母亲,开席吧。”谢玄英却在此时出了声。
他知?道, 丹娘每年的宴席都吃的很勉强,回来能单独开小灶, 她更高兴,又何?必为此让全家人心有芥蒂。
“还有孩子呢,不能让他们挨饿,丹娘这时还不回来,怕是宫里另有打算。”
这样当然更好,柳氏点?点?头:“也是,去请侯爷吧。”
“我去请父亲。”谢玄英坐不住,干脆跑回腿,起身?到书房去请靖海侯。
靖海侯正在和人说?话?,瞧见他过来便笑了:“来得倒是巧,你母亲催席了吧?我这就?去,你收拾一下进宫去吧。”
谢玄英吃了惊:“陛下传我入宫?现在?”
“今儿陛下赐宴,与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善德公主一道守岁,程夫人也在,只是这夜禁将深,便想?让谢侍郎也去,陛下也许久不曾见过您了。”前?来侯府传话?的是石太监的干儿子,笑眯眯道,“家常宴席,谢侍郎不必拘束,这就?跟着咱家出发吧,赶在开席前?到才好。”
谢玄英征询地看向父亲。
靖海侯心中颇为感慨,老三的命确实不差,少年时帝王无子,拿他当半儿,如今有了两个亲儿子,不值钱了,又有媳妇提携一把。
“陛下隆恩,我等?铭感五内。”他道,“老三,你去吧。”
“是。”谢玄英垂落眼睑,整整衣襟和绦环,无有不妥才披上大氅,走进了茫茫风雪。
天气太遭,他少见地没?有骑马,而是选择坐马车到西华门,再步行入宫。
乾阳宫和他的记忆没?有区别,仍旧巍峨高耸,只是,满地的银白色雪花,不知?为何?,看起来像老人的霜发,暮气沉沉。
他先进了正殿,在炭盆旁边拂去细碎雪花,才在石太监的指引下,缓步走入里间的宫室。
自皇帝病倒之后,这是谢玄英头一次面圣。
他撩袍跪倒:“微臣拜见陛下。”
“三郎来了。”皇帝的声音十分微弱,“过来。”
谢玄英膝行两步,跪得更近一点?。
皇帝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借着昏黄的烛光,看见的依旧是一个俊美如旧的青年。他穿着青织金一树梅的圆领袍,金色梅花开遍,应和冬日的气氛,又不显得太喜庆,有种恰到好处的富贵家常。
一时间,皇帝竟然产生了错觉,记不清他的年岁,也忘记了他位居侍郎,仿佛依旧是从前?在宫里陪伴自己的少年郎。
“三郎啊。”他的口气软和下来,“今儿除夕,家里吃的什么?”
谢玄英听出了个中区别,轻快地回答:“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开席呢。父亲听说?陛下赐宴,就?赶我进宫来吃。”
“你爹总是这样,对你严厉得很。”皇帝笑笑,“好在朕还能给你一口饭吃。”
谢玄英也笑了:“多谢陛下收留之恩。”
皇帝神思恍惚,理智知?道现在是泰平三十年的最?后几个时辰,情绪却沉浸在年富力强的十多年前?:“你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白吃朕的饭。”
谢玄英蓦地心中一酸。
过去,皇帝给他找了老师,赏了他弓箭古剑,赐他珍藏的孤本,总是会说?类似的话?,你可不能白拿朕的好东西,今后要替朕效力才好。
他做到了。
却发现皇帝并没?有那么在意。
“是,”谢玄英按下所有的情绪,说?道,“其实,臣为陛下准备了年礼。”
皇帝短暂地清醒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年礼……”
应该是寿礼才对,他是二?月的寿辰。
“什么东西?”皇帝回避了这个敏感的问题。
谢玄英自袖中取出了卷轴,把裱糊好的画卷呈了上去。
石太监见体型不大,没?有拿架子,与李太监一道拉开卷轴,呈给皇帝看。
皇帝瞥了眼,神色微怔。
这是幅画,画中是一男一女?和一少女?。
男子二?十来岁,挽弓射箭,年轻健硕,女?子手捧书卷,贤良温婉,少女?还是未嫁发饰,伶俐可爱地看着庭中花灯。
这是他、皇后和荣安。
皇帝惊奇地看着画中人的眉眼,脑海中模糊的形象又渐渐清晰。
噢,皇后是这个样子的,她不是一直都卧病在床,沉疴难起,刚嫁给他时,她还是很明艳动人的女?子。而荣安,是了,早年的荣安无忧无虑,眉间蕴满笑意,就?是这个娇憨的模样。
这一刻,皇帝被逝去的妻女?抚慰了。
他为两个儿子殚精竭虑,却感受不到丝毫慰藉,但皇后和荣安在逝去的滤镜下被美化,给出无可挑剔的亲情。
“怎么想?起来画这个?”皇帝一眨不眨地看着画卷,不知?在怀念早逝的原配和长女?,还是在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光。
“臣想?着,”谢玄英轻声道,“两位皇子日渐长大,却从未见过嫡母嫡姐,实在可惜,便斗胆作?画,好让他们认一认人。”
他还是谨慎,补充道,“臣妄测圣意,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责怪他。
他当然知?道,谢玄英提起皇后,多少有对谢家的私心,可不怪他。
人人都在太子身?上使劲,好像他已经死?了,得抓紧时间在新君跟前?卖好,哪怕事实确实如此,但他一天没?咽气,就?还是皇帝。
谢玄英能记得荣安,就?比其他人强百倍。
没?有他,今后大郎会记得给早逝的姐姐祭祀吗?荣安没?有孩子,假如兄弟都不念着她,谁还记得?
总不能指望恭妃吧。
“朕明白你的好心。”皇帝吐出口气,“现在也只有你记得荣安了。”
谢玄英说?了句场面话?:“大公主孝顺懂事,大家都记得。”
没?人信,包括皇帝。
他只是感慨,不管如何?,这个自小在他跟前?长大的外?甥的确重感情,假使今后也能这般关照大郎二?郎,他在九泉之下,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今日是家宴,你就?留在宫里,好好守岁吧。”皇帝道,“朕身?边也热闹些。”
谢玄英道:“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他这才起身?告退。
满太监迎了上来,道:“东偏殿是皇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和二?公主,谢侍郎就?移步西殿吧。”
“劳驾公公了。”谢玄英点?点?头,语气也极其客气。
满太监道:“不当什么,请。”他引着谢玄英走到西偏殿,棉帘子一掀,里头只有程丹若一个人。
“你来了。”她招手,“快过来。”
谢玄英坐到她身?边,宫女?们连忙上菜。
她握住他的手:“冷不冷?”外?头冰天雪地,里头暖和得要死?,这一冷一热没?留意好,铁定?感冒。
“还好。”谢玄英被她捂着手,暖意瞬间包裹住了心扉,寒意烟消云散。
程丹若给他盛汤:“先喝点?汤暖暖,不过别喝太多。”容易上厕所。
他点?点?头,接过汤盏,轻轻抿了两口。
宫里惯做的老鸭汤最?滋补不过,他很快暖和起来。
宫女?们将暖盒中的菜肴一道道摆开,除却常见的吉祥菜和主菜,额外?多了一道迎霜兔。
谢玄英夹给她,自己也尝了口:“和家里的很不一样。”
“宫里用的是姜和花椒,不是辣椒,当然不一样。”其实非要说?的话?,今日的菜色与往年正旦入宫的宴席差不了几个菜,口味大同?小异,但在除夕夜和他一起吃,感受就?截然不同?了。
像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而且,宫里的蔬菜更丰富,盘子更好看,有几道菜的工艺也更精湛。
谢玄英给她夹了一筷子醋溜鲜鲤鱼:“我以前?最?爱吃这道菜,你尝尝,与南边的醋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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