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无痕
俞然看到这条信息，才突然想到，桑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了。
但以前桑茶是经常做的。
那时候俞然在房间里看书或者是写作业，只要超过半小时，桑茶就会推门进?来看看，不是借口送水果就是借口给?他送水，反正要亲眼看到他有认真?在写作业才会罢休。有好多次俞然半夜都睡着了，都能感觉到桑茶推门进?来，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有时候则偷偷摸摸地?翻他的书包……
俞然失眠就是从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儿，然后随着学业的加重和母子矛盾的激化，变得越来越严重。
现在再回想，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就过去了一年多，但感觉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大河突然提起?，俞然都快忘了。
俞然突然想去看看桑茶这会在干嘛。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试卷的，推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客厅里，阿姨在带着俞晴做睡前阅读的，二狗和猫咪正趴在阳台上打盹，听到动静，一猫一狗同时抬起?头?来看了俞然一眼，然后又懒洋洋地?趴回了地?板上。
俞然站在客厅想了想，最终穿过客厅，来到了影音室。
桑茶果然在里面。
而且抱着抱枕在看鬼片。
大晚上的，荧幕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但俞然依然能从她脸上看出惊恐的表情。听到开门的动静，桑茶从鬼片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问俞然：“怎么了？找我?有事啊？”
俞然摇摇头?：“没事，就看看你在干嘛。”
俞然说?的是大实话，桑茶却多想了：“是不是又失眠了？之前医生开的药都吃完了吗？要不要再去找医生开点药？”
俞然还没来得及说?话，桑茶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药吃多了也不太好，能尽量靠自?己入睡，还是靠自?己入睡。对了，我?这有个好东西，我?发?给?你啊！说?不定对你睡眠有点效果。”
桑茶说?完，就从兜里摸出手机，一通操作之后，俞然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
俞然好奇地?点进?去，发?现是两个音频文件。
他顺手点开，然后就听到了他爸用夹子音念睡前故事。
——你确定是助眠的，不是吓人的？
——这么一把年纪了，我?爸还讲睡前故事哄你入睡是吧？你们成年人挺会玩啊！以后谁再说?你们两口子感情不好，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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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然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桑茶的改变，但他从未去深究过桑茶改变的具体原因。这天晚上大概是因为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他忍不住就开始回想，究竟是什?么契机，什?么原因让桑茶从一个令人窒息的母亲，变成了如今这个他只要拿出去炫耀就会惹人艳羡的妈妈。
但他思?来想去，也理不清楚头?绪，因为根本没有一件具体的事情，造成了这样的改变。但俞然很确定的一点就是，在他跟桑茶的关系修复的同时，他爸妈的感情也慢慢变好了。
所以会不会是他爸妈感情变好了，然后他妈妈心情也跟着变好，然后他妈妈心情变好，对待他的态度也开始变好？
俞然自?己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性的，但他也不太确定。
他本来想跟大河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但他们入学不让带手机，早上的话，通常大河都是要翘课的，所以俞然便放弃了跟大河沟通的机会，选择了跟他的同桌许知一交流这个问题。
俞然：“你有没有觉得，当你爸妈感情好的时候，他们对待你的态度也会变好；当他们感情一般班的时候，他们对待你的态度也会变差？”
许知一：“我?不知道，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俞然：“……”
俞然：“抱歉，我?不知道这个事情。”
相较于俞然的自?责，许知一对待父母离婚这件事情显然就要轻松多了，可能是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他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也可能是不想被人看穿什?么，反正他全程都是在用微笑?的语气在聊父母离婚这件事情：“不过虽然我?爸妈离婚了，但我?表哥表弟家啊，或者是堂姐他们家都是父母感情没有破裂的，所以觉得你这个推断还是很有道理的，现在网上不是经常有一句话嘛，父母都是真?爱，孩子才是意外。有时候不止是夫妻感情不合会迁怒孩子，父母在外面工作不顺利啊，或者是父母在外面受了气啊，有些父母都有可能回家把怒气发?泄在无辜的孩子身?上，毕竟打别人需要承担后果，打孩子又不用。”
俞然叹口气：“听上去当孩子可真?惨。”
许知一耸耸肩：“谁说?不是。我?们隔壁就有个小孩，父母都爱打牌，天天不着家。赢了钱就回家给?孩子塞点儿零花钱，输了钱就骂骂咧咧地?回去揍孩子，最关键的是经常大半夜的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孩子有时候醒来了，就哭着找爸爸妈妈。旁边邻居看不下去，都报警好几?回了，但也没用。这就是命，对孩子来说?，摊上好人家，就是个宝贝；摊上这种不好的人家，那就是出气筒。”
俞然忍不住就回想起?了之前跳楼的李木瑶。
自?从李木瑶跳楼被救回来之后，俞然就再也没在小区里见过她了。听说?是被她爸妈送回老家去了，最开始俞然还能偶尔听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最近是一点消息都听不到了。偶尔俞然想起?她，就会问自?己，明明那一次跳楼事件，李木瑶最后是被成功救下来了，可为什?么看上去反而像这个女孩子莫名其妙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里呢？
所以被救下来的是什?么？消失的又是什?么？
许知一见俞然陷入沉思?，半天没说?话，怕俞然又陷入自?怨自?艾的思?绪里，于是立刻把话题重新拐回正轨：“……不过你命多好啊，我?有时候都好羡慕你。”
俞然不会问出“我?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这种明显很欠揍的话，因为哪怕是以前，他也承认自?己的先天条件得天独厚。
许知一：“所以你爸妈的感情真?的很好吗？是哪一种好法？”
俞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许知一红着脸，特别兴奋地?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外面的男人多看大嫂一眼，大哥就吃醋地?把大嫂摁在墙上死?命的亲的那种好法？或者是大嫂为了大哥身?边的莺莺燕燕吃醋，然后大哥深夜驱车几?百公里，只为了红着眼睛对大嫂说?一句‘你还要我?怎么证明我?对你的爱，我?恨不得把命都给?你’的那种好法？”
俞然：“……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许知一：“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俞然：“我?就想问问你，你文采这么好，为什?么作文还老是不及格呢？”
许知一：“……”
第92章
俞然他们?学校是有专门的竞赛班的, 也就是传说中的“强基计划”。
不过一般都是从高一新生里面选人。
俞然高一那?会只上了几天学便休学回家了，所以?错过了学校第一批的“强基计划”。但?到了高二，学校强基计划的负责老师居然又?找到了俞然, 告诉他学校决定破格录取他进学校的竞赛班。
俞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上午第二节 课之后的大?课间。
他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倒是还好，不过许知一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 羡慕得不得了：“强基班啊,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里面都是大?佬。都说进了强基班，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双一流大?学, 牛逼啊哥们?！”
俞然：“我还没想好进不进呢！”
许知一：“……干嘛不进？”
俞然：“觉不够睡。”
许知一：“……”这个理由可真够接地气的。
不过许知一觉得这么好的机会, 就算俞然自己不愿意上，他父母肯定也得逼着他上。毕竟那?可是强基班诶，一般人想进都进不去。而且一般小孩进去之后，家长们?也是坚决不让孩子退出来的。之前他们?年级就有个学生，进去之后觉得压力太大?, 想退出来专心走传统高考的路线，结果他父母就死活不同意。
但?事?实证明李知一还是小看桑茶了。
桑茶听?完强基班的事?情之后, 就对俞然说了一句：“你自己想去吗？”
俞然还是那?句话：“我也没太想好。”
桑茶：“那?你就再想想。或者我替你去跟你们?强基班的老师商量一下, 先让你进去试一个学期？要是你感觉还行?，那?我们?就再继续, 要是感觉压力太大?，那?我们?就及时退出来。反正年轻嘛，就是可以?多尝试一下的。”
俞然其实自己也很想试试, 毕竟他最喜欢数学，以?前初中的时候, 也曾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奥数班，还拿过很好的名次。
但?那?时候参加奥数班, 最后也跟桑茶闹得很不愉快。因为?竞赛班本来压力就大?，而桑茶那?时候又?额外给了他不少压力，所以?最后俞然心理崩盘，也跟奥数班脱不了关系。
但?人有时候很奇怪，那?时候他宁愿去学美?容美?发，也要跳出这个圈子，如今没有人逼他学习了，他反而自己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像是绕了一个大?圈，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原地。
桑茶穿书过来这么久，对于原著的很多情节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比如关于俞然，她就只记得俞然最后上了很不错的大?学，但?具体是走高考的路子上的，还是因为?竞赛上的，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正因为?没有印象，所以?她尽量让俞然自己来做这个决定。反正不管俞然最后是选择上还是选择不上，她都全力支持就对了。
当然她后来也有给俞然提一个建议：“你要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跟你爸商量商量。”
俞然很怀疑：“……他能?行?吗？”
桑茶耸耸肩：“不管怎么样，他好歹是你的投资人，拍个电影投资人还有相应的话语权呢，更何况是读书这种人生大?事?。我觉得我们?有时候也要适当的给投资人一点面子，就算你最后不采纳投资人的意见，至少也让投资人有点儿?参与感嘛！”
俞然：“……”说得还挺有道理，感觉自己被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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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俞然主动打过来的电话时，俞延正在公司开会。他一般开会是肯定会把手机调静音的，而且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一律都要等到会议结束再接，毕竟没理由让一屋子的人都等着自己。要知道对他们?这个职位的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但?俞然这个电话一打过来，俞延毫不犹豫地就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毕竟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接到俞然主动打过来的电话了，甚至可以?说，他就从来没接到过。
他第一反应就是出大?事?了，但?一个学生，最大?的事?情也无?非就是学校里的那?点事?情。
所以?电话一接通，俞延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了，不会是被学校开除了吧？”
俞然：“……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俞延轻咳一声：“……好吧，我主要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俞然：“有点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
俞延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众人，淡定地表示：“有。你说。”
俞然就简单把学校强基班的事?情跟俞延说了说，其实俞然上学这么久，基本上从未跟俞延说过学校里的事?情，俞延也从来没去学校开过一次家长会，所以?俞然真的很怀疑俞延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强基计划。
事?实证明，俞延还真不太懂。
但?他听?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需要通过选拔才能?加入。他虽然不懂强基，但?他懂选拔。在公司，什么岗位才能?选拔人才？好岗位！
所以?这个强基计划，一听?就是很厉害的计划。
俞延自然支持儿?子去试试看。
俞然倒不是担心别的，他就担心时间有点晚了。毕竟他现在都高二了，留给他的容错时间实在算不上多，要是进去强基班折腾一段时间，结果发现这个强基计划并不适合他，那?岂不是反而耽误高考？
俞延觉得自家儿?子实在是太谦虚了：“你怕耽误高考？这有什么好怕的，就高中那?点知识量，你休学一年跟上来都绰绰有余，再多为?了强基班耽误半年又?怎么样？”
俞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了……”
俞延很干脆：“而且适合不适合的，进去待个十天半个月就知道了，肯定不需要半年那?么久。”
俞然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其实也不算是被说服，他本来内心就已经有倾向，不过是因为?尚且年少，所以?需要身边亲近的人再助推一把。
父子俩平日很少沟通交流，于是聊完正事?之后，就双双沉默下来。
俞延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赶紧挂掉电话继续进去开会，毕竟会议室里还有不少人还在等着自己，而且长时间打电话其实也不是他的风格，但?可能?是因为?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他竟然有点不太舍得挂掉这通电话。
他没挂，俞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挂。
于是沉默就一直在父子俩之间蔓延着。
说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最终还是俞然率先打破僵局：“那?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俞延嗯了一声，想想又?补了一句：“以?后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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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然打完电话之后，就主动跟桑茶说了自己的决定，说准备试试。
桑茶其实早就猜到这个结果，所以?倒是并不意外。
她只是觉得，俞然打完电话之后好像有点兴奋。这种兴奋桑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儿?像男生跟喜欢的女孩子说了句话，虽然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特别的，甚至说话之前和说话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也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但?就因为?说了句话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