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零落成泥
这一老?实,便是两年。
这两年,闻善意识到这世界跟纯粹的古代还是有很大差别?,她遇到过好几次修仙之人?斗殴波及无辜,她家被波及最严重?的一次,是她家院墙都塌了一半,幸好那次他们都在前?院,才?没有受伤。
然而对面一条街上据说死了好几个人?。这事官方不会通报,而人?们口?口?相传中容易出差错,因此她至今不知究竟是死了多少。
自?此闻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像她这样的凡人?就?是纯正的炮灰,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牵连死了,别?说什么发家致富了,能勉强活着就?已经是万幸。
好在修士在闹市区打斗终究不算很常见,凡人?的日常生活不会因为惧怕这点而停摆,这一日是七夕,闻家和隔壁的姜家约好一起出门游玩,今日有热闹灯会。
闻善跟姜不复也熟悉了许多,这个少年的性子跟他娘很相似,乍一看清冷疏离,实际上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两年他几乎每天早上来买早点,一来二去两人?处出了些青梅竹马的情谊。
此时两家大人?在前?面走,手上牵着闻家的两个小孩,闻善和姜不复紧跟在后头,正小声说话。
闻善提起了白日听到的消息:“我听说县学里混进了一只妖,真有此事吗?”
提及此事姜不复面色微沉,点头道:“是,与我已同窗两年。”
闻善啊了一声,侧头在灯笼的朦胧光下看姜不复的脸色,光影交替中他的脸色暗沉沉的。
闻善轻声问:“那他怎样了?”
姜不复的声音几无起伏:“已伏诛。”
闻善不说话了。能读两年的书而不曾暴露,显然那只妖是真心想?学习,并没有伤害过他的同窗。对姜不复来说,此事冲击一定很大。
许久闻善才?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同情那只想?学习的妖,但她也理解修士要杀了这妖。从各自?立场来说,谁也没有错。
隐约听出闻善话语中的遗憾与怅然,姜不复侧头看向她,犹豫片刻才?道:“善善,你觉得那只妖……不该杀么?”
闻善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没有对错,端看站在何种立场。我若是那只妖,我只会觉得委屈,只是安安分分上学也有错吗?可我要是在县学上学的凡人?,只会觉得后怕,曾有一只妖混在县学,要是那只妖突然发狂伤害我呢?”
她歪了歪头,无奈重?复道:“我不知道。”
姜不复微微颔首,二人?静静地又走了一段,他才?又道:“我认为他不会。两年以来,他跟县学的同窗没有任何区别?。”
他顿了顿,又笑道:“善善,我以为你会厌恶妖。”
毕竟他们曾经遭遇的修士打架里面也有妖,那些妖是真的凶恶,为了逃脱竟拿凡人?当人?质,也不知多少人?遭受了如此的无妄之灾。
闻善摇头:“我不在乎是人?还是妖,哪怕是人?呢,不也有好人?坏人?吗?大家都是开了灵智的生灵,还是要看品性而不是看种族。”
此刻两人?恰好经过一处灯笼特别?多的店铺,闻善面上的神?情被烛光照亮,平静而笃定。
姜不复躁动不安的心仿佛被抚慰了。在出事之后,他的同窗都在庆幸,在讨伐,只有他因为那只妖的死亡而茫然难过。
他还记得过去经常见到对方在偏僻处温习功课,面上是对学识的渴慕。他曾想?对激情谩骂的同窗说,或许那只妖从未想?过伤害谁,但见众人?面上扭曲的后怕和痛快,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沉默。
直到此刻,他意识到他的想?法并非错误,只是与旁人?不同而已。至少,还有善善的想?法与他相似。
因为这短短对话生出的亲近感,接下来游玩的过程中,姜不复便一直陪在闻善身?边,帮她挡住拥挤的人?群,买下她看上的小玩意儿?。
两年时间,姜不复因为最初闻善的善意而日日在她家买早点,与她逐渐熟识,却也没有想?过改变现状,直到此刻,他才?生出想?要与她更?亲近一些的念头。
他忽然想?起她其实非常聪慧,哪怕是佶屈聱牙的古文?,她初时不懂,他简单解释过后她便立时明白了,他很多同窗都不曾有这样的理解能力。除此之外,她好像总能理解他话中未尽之意,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从未遇到过与他如此契合的人?。
十七岁的少年恍惚间想?,这便是心有灵犀么?
这一日以后,以往寻常的买早点对姜不复来说都充满了难以言明的甜蜜。
她看到他时骤然明亮的双眸,与他打招呼时灿烂的笑颜,以及递给他包子时不经意触碰到的柔软指腹……都成了他早起的期待。
情窦初开的少年并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多见心上人?一面都是好的。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那一日他从县学回来,却发觉闻家很有几分热闹,似乎有客人?,他本没有在意,等回到家里,才?发觉他娘亲正坐在院子里,蹙眉似乎在想?着什么。
见姜不复回家,姜母将他招来,试探问道:“可知道闻家今日为何如此热闹?”
姜不复摇头,不经意地问:“为何?”
姜母道:“今日有媒人?上门。”
姜不复愣了愣,终于望向自?己的母亲:“为……善善而来?”
姜母点头:“是县太爷派来的媒人?,为他的小儿?子保媒。”
姜不复脑子里嗡的一声,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外走,胳膊却被他的母亲拉住:“你去哪里?”
好似突然醒过神?来,姜不复蓦地站定,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半晌才?道:“为什么?”
为什么县太爷的儿?子会想?要求娶善善?
姜母叹道:“不复,善善是个很好的姑娘。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她呢?”
姜不复这才?想?起,善善已经快十七岁了,就?算没人?上门,她家也会考虑为她相看。如今县太爷家都上门了,有哪家能拒绝,又有哪家拒绝得了?
姜不复怔怔地站在自?家院子里,视线仿佛透过围墙,看到了另一边的一切。
闻家这会儿?的热闹很有几分虚假。
媒婆在说得天花乱坠,闻家父母坐立不安,而闻善则有些走神?。
闻父闻母二人?是想?为自?己的大女儿?找个好婆家,但万万不敢高攀县太爷家啊!他们不知内情,想?拒绝又不敢,只能讷讷听着。
闻善则记起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这事说到底,还是她低估了那个小伙子的行?动力。
一个月前?,她上街买东西时恰好遇到那位县太爷家的小公子在街上买东西,当时也没人?认得那小公子,街边小贩看他穿得光鲜想?赚他一笔,在卖他好几样东西时故意多说了价钱,这小公子算数不太好,都没发觉,想?付钱时被闻善拦了,并给出了正确的钱数。
那之后那小公子就?缠上了闻善,闻善也因此得知了他是县太爷家乡的小儿?子,之前?并未随他父亲过来,这两天刚来。
这样的身?份对普通百姓来说已是了不得,闻善也不好得罪他,便跟他客气地周旋,哪知这小伙子就?得寸进尺了,隔两天便来找她,还想?约她出去玩,被她拒绝不知多少次。
先前?她怕让她的爹娘听了忧心,都没说这个时常出现在自?家附近的有钱少爷是谁。这小公子也算识相,没有正大光明上门,她也就?瞒了一个月。
没想?到在她正纠结该怎么委婉表示她对他没兴趣时,他家却派人?上门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他爹,让他娶她这样的贫家女。都说县令是七品芝麻官,但她知道这位县令是进士出身?,今后官途说不好的。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还让媒人?送了张小纸条过来,说他要是娶了她,今后就?只有她一个,不会朝三暮四,让她尽管放心。
这一个月接触下来,闻善知道这小公子品性不错,人?虽然有些幼稚跳脱,但才?十几岁的年纪,哪能要求那么多?不管他给她的纸条今后是不是能做到,光他能说出这样的承诺,这份心便值得肯定。
闻善知道自?己穿到这样的时代逃不脱嫁人?这事,不考虑门当户对的问题,县令家的小公子已是她能得到的最好归宿,而且这小公子人?是真的不错,她也不讨厌他。
这时代不可能奢求自?由恋爱再成婚,也不提倡晚婚晚育,闻善知道倘若理智上考虑,她该答应的。
嫁过去,就?可以衣食无忧,实现阶层跃升,今后的抗风险能力也大大提升了,她不用担心哪天一个不好她家连生计都无法维持。
可是……
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姜不复的模样。
闻善默默叹了口?气,万事就?怕一个“但是”。
县令家的小公子千好万好,但却不是她喜欢的。她喜欢的人?是姜不复,而且她能感觉到,他应当也是喜欢她的。
但是,如今他爹上司家来求娶她,他还敢娶她吗?
闻善自?觉不是为爱奋不顾身?之人?,但她也想?为自?己的未来留一点余地。
在媒人?终于说完之后,闻善代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父母道:“明日您再来,我们会回复您的。”
她想?,这边的热闹,隔壁不可能听不到,她就?等一个晚上,看姜不复怎么做。她不希望自?己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媒人?没想?到这样好的亲家竟会有人?不立即答应,愣了愣才?看向本该做主的闻父闻母。
二人?见闻善这样说了,也连忙附和。
媒人?又劝说了几句,但有闻善的坚持,闻家三人?并不改口?,媒人?只好没趣地离开了。
等媒人?一走,闻父闻母便问起了闻善的想?法,闻善只说自?己想?考虑一晚。闻善穿来的这三年,已经逐渐在这家里建立了话语权,他们也都愿意听她的意见,闻言便不再多问。
闻善在家里等了许久,直到天都黑了,也没等来姜不复上门。她知道他每日都会回家,媒人?上门时恰好是他回家的时辰,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并没有上门。
闻善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踱步,她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姜不复今日有事耽搁回家晚了,因此并不知道她家媒人?上门了?
也怪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都没有跟姜不复说过县太爷家小公子的事,而且那两人?机缘巧合下从来没有遇上过。她早该说的,好让他早点产生一点危机感。
眼看着夜晚逐渐降临,热闹的世界慢慢变得冷清下来,闻善还是坐不住了。
她不喜欢误会,总要去问个清楚。倘若他什么都不说,那也就?算了,她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闻善小心地摸黑出门,好在自?己家她早已熟悉,不一会儿?便没有惊动任何人?出了门。
哪知刚出门,她就?被杵在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才?发觉那黑影竟是姜不复。
惊喜刹那涌上心间,闻善定了定神?才?故作平静地走过去问道:“你在我家门口?杵着做什么?”
姜不复早就?出门了,但是一直在闻善家门口?不敢敲门,他害怕闻善会告诉他,她要定亲了以后他别?再来找他。
可让他回家去,他却也迈不动步子。似乎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他今夜他离开,他将会后悔一辈子。
在他纠结之时,后头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他蓦地回头,便看到了闻善那张他万分想?念的面容。
“善善,我……”他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
他家对普通百姓来说尚可,却万比不上县令家,他还没能考得什么功名?,他怕自?己是在阻善善的前?程。
闻善见姜不复半天没能说出来意,叹了口?气心想?,毕竟对手是县太爷家的公子,他能站在自?己家门口?就?已经鼓足勇气了。
她开口?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娶我吗?”
姜不复愣了愣,几乎不假思索道:“想?!除了你,我谁也不想?娶!”
说完他便羞窘于自?己的孟浪,好在夜色中他的耳朵红得并不明显。
但他也并不后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已不顾女子矜持问出了那样的问题,他不能让她的勇气收不到回报。
闻善心中大石落地,粲然一笑:“好,那我明日便回绝了媒人?。我可以等你到二十五岁。”
姜不复微怔,随即明白她所言“等你到二十五岁”的用意。她不可能在拒绝县令家的小公子之后转头便嫁给他,那是在给他们两家招致祸患,县太爷虽说不上残暴,但也没多清正。他想?要安稳地娶到她,便要考中科举,榜上有名?,顺利做官后才?不用惧怕。
如今她尚未到十七岁,距离她二十五岁还有八年,乡试三年一次,今年才?考过,他爹说让他再沉淀几年,今年没让他去考。也就?是说,善善给了他两次考乡试的机会。
她在时限上的宽容在姜不复看来正是因为她对他的情谊,哪个姑娘愿意拿自?己的青春赌虚无缥缈的承诺呢?
他为此而心潮澎湃,又为此心绪难安,到底出声道:“倘若……倘若我将来无法高中,或者我高中时却不履行?承诺呢?”
他自?认绝不会辜负善善,但他不希望善善在等待他的过程中承受太多煎熬,他想?让善善想?清楚。
闻善闻言一笑:“我信以你的学识,要高中并不难。倘若你高中后不履行?承诺,那我也没有办法,民不与官斗。但二十五岁还年轻得很,况且这世上只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哪有嫁不出去的女人?,我另嫁他人?容易得很。”
姜不复一怔,随即又觉得以善善的性情,这样想?再正常不过。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正色道:“善善你这样好的女子,别?说二十五岁,便是四十岁也能想?嫁便嫁。”
闻善:“……”这话怎么听起来不怎么像好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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