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126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穿越重生

  中年男人不屑地道:“当是孔圣人孔子言,君为臣纲,妻为夫纲,皆出自《论语》。”

  虞婉娘哦了声,不紧不慢道:“孔子这句话原本的意思为:无论君臣,还是夫妻,都应当尽到自己的本分。君王守江山社稷,臣尽心尽力辅佐君王。夫养家护着妻小,妻管家理事操持家务。且不提你曲解圣人言,该当何罪。敢问君,臣,夫,若没能尽到自己的本分,又当如何?”

  中年男子被噎住,大宋被金兵任意践踏,君臣流落南方,百姓妻离子散。

  他要是敢回答,人人都尽到了自己的本分,周围的百姓得淬他,用唾沫星子就得将他淹死。

  何况,南边打不过北地,朝廷君臣一心议和。娘子们都耀武扬威到了临安的都城,她们当如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张小娘子鼓起勇气,脆生生道:“男人没本事,还要按着女人不许出头,这不是怕丢了脸面,是歹毒了!”

  杨臻娘紧跟着道:“可不是,扯着圣人言做大旗,也不怕圣人出来撕破你这张嘴!”

  “仁义礼智信,不仁不义不懂礼数规矩,又蠢,不守诺,圣人言可是让你这般的人,生生给辱没了!”

  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引经据典的同时,捎带着再骂他一句。

  中年男子想要辩解,插不进嘴,又无从辩起。抬起衣袖挡住脸,一转身挤进人群中溜了。

  姜醉眉含笑看着小娘子们,她们就应当是赵寰要鼓舞的“士”了。

  周围百姓哄堂大笑,纷纷嘲笑道:“嘴皮不够,脸皮倒能凑一凑。”

  也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道:“姜院事,你曾是官家的妾室,又休了官家,这次到南边,可是要握手言和了?”

  姜醉眉从容不迫,朗声道:“我以前曾是康王府的妾室,没甚好隐瞒之处。我与赵氏皇室,大臣的妻女,宫女,开封的无数民女,一起被卖给了金贼抵债。这些,皆因为朝廷的无能,没骨气,金贼还没打来,就吓破了胆。我们这些无辜女子,进了金兵营寨,还没离开开封府就已死伤无数。你们在《大宋朝报》上,应当看到了我们的一些遭遇,以后还会有更多金人的暴行,被刊登出来。”

  大家见姜醉眉的过往被揭开,并无羞恼,反而坦率又从容。女人沾上这些事,无不藏着掖着,生怕被外人知晓后,风言风语就得杀了她们。

  谁知,她们并不忌讳,坦坦荡荡,反倒称得发问之人,小人之心又恶毒。

  姜醉眉目光凌厉,缓缓扫过眼前的众人,沉声道:“贵人娘子们,你们不要侥幸,以为享受着锦衣玉食,就能高枕无忧。国破时,你们会首当其冲倒大霉。其他的娘子们,你们更要提高警惕,因为你们会惨遭□□而亡,死得无声无息。至于男儿们,你们也别幸灾乐祸,以为落不到你们头上。当年开封卖掉的那些人肉,你们竟然没感到半点疼痛?宁为盛世狗,不为乱世人。你们切记:挺起胸脯,做个有脊梁骨的人!”

  热闹的长亭外,太阳和煦,四下雅雀无声。

  侥幸从金人手上活下来的百姓,鼻尖还萦绕着当年金人在临安肆意屠杀,纵火烧城的血腥与焦味。

  赵鼎与胡铨等官员,神色复杂,有人惆怅,有人深思,有人黯然。

  他们是坚定的主站一派,可惜,赵构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朋党争斗激烈,迄今仍然不休不止。

  姜醉眉转过身,身后的虞婉儿立刻拿着卷轴上前。姜醉眉言笑晏晏,对赵鼎道:“提到你们的官家,赵统帅也有指示。”

  赵鼎听得莫名其妙,心中直觉不妙。

  虞婉儿打开卷轴,扬声念了起来。

  赵鼎僵住,他难以置信转头看向胡铨。见他同样如此,一脸呆滞。

  百姓轰然大笑,高呼道:“昏德公,昏德侯!好,父子一脉相转,都是昏庸无德之人!”

  *

  大内福宁殿。

  殿内的浓烈药味,日积月累之下,已经浸入了砖木中。再烈的太阳,也驱不散屋内,若隐若现的腐朽与阴沉。

  赵构半倚靠在软塌上,涎水流久了,沿着嘴角留下暗红的一道痕迹。红痕处的皮,偶有皲裂,抹了棕色药膏。

  不一会,涎水将药膏冲散,下颚的布巾,便成了一团脏污。

  赵构搭在锦被上的手,不时弹跳一下,脸也随之抽搐。给他本就阴森森的神情,添了些狰狞。

  太医院精心伺候,赵构中风不见好转,如今反而还严重了些。

  半晌后,赵构歪着嘴问了句:“都到了?”

  邢秉懿用银挑拨动着香炉,不咸不淡地道:“还未有消息传来,应当快了吧。”

  赵构的呼吸重了些,额头的青筋鼓起,道:“你去见她!你去!她个贱人!她如何敢来,如何敢来!”

  无能狂怒的咒骂,邢秉懿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她肯定要见姜醉眉,两边议和的具体约定,绝不能交到那群朝臣手上。

  北地的盐,通商,海贸,才是这次议和的重点。至于岁币这些,以邢秉懿对北地以及赵寰的了解,他们要粮食,也不会要金银珠宝。

  只姜醉眉啊!

  邢秉懿神色怅然了刹那。

  当年,她们一起在康王福后宅,私底下没少斗过。一起落难到了金人手上,过往的那点矛盾,淹没在了苦难与仇恨中,彼此成了携手共同杀敌的伙伴。

  世事无常,她们又见面了,以对峙的南北两地,互为一方。

  邢秉懿连眼皮都没抬,不紧不慢地道:“姜使节是代北地而来,她如何敢来,是官家定下了要议和,亲自送去国书,请她而来。官家可不能凭着一时意气,毁了两地交好。”

  赵构眼眶通红,像是要吃人般,胸脯剧烈起伏,片刻后,又缓缓平息了下去。

  打,定是打不过。北地“震天雷”的威力,襄阳的百姓官兵都曾亲眼目睹。

  派去的各路援兵,见到碎裂的厚重城门以及倒塌的城墙,皆不由得发憷。

  哪怕是张俊疏忽职守,想要谎报军情。西夏与金接连丢失城池的下场,总做不得假。

  赵寰拒绝金与西夏的称臣与议和,誓要灭了两国。

  相比较之下,赵寰对南边已经网开一面。

  再不甘愿,再大的苦楚,为了皇位,都得硬生生全吞了!

  邢秉懿好整以暇看着赵构,说不出的痛快,她看到冯溢在门口探头探脑,抬手招呼他道:“你进来。”

  冯溢垂着头走上前见礼,偷瞄了眼赵构,嗫嚅着道:“官家,皇后娘娘,赵相他们已迎接到北地使团。”

  赵构拼命斜着眼珠子朝他看去,连呼吸都停了。

  邢秉懿见冯溢神色不对,眼神微闪,问道:“见面的情形如何?”

  冯溢吞吞吐吐道:“全城的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了,到处都是人。姜使节,姜使节.....”

  赵构唾沫喷得到处都是,忍不住嘶吼道:“说!”

  冯溢壮着胆子,道:“姜使节当着百姓的面,将北地赵统帅给官家的封爵诰封,交到了赵相手中。”

  封爵?

  不仅是赵构,连邢秉懿一并诧异了下。

  冯溢道:“赵统帅封了官家为.....为昏德侯。”

  邢秉懿霎时睁大了双眸,她楞了会,猛地转头朝赵构看去。

  赵构一动不动躺着,嘴角的涎水,渐渐混入了殷红的血,往外流淌。

第107章

  一路喧嚣, 姜醉眉一行总算到了驿馆。

  赵鼎胡铨等官员从头到尾,脸已经僵硬到麻木。趁着她们进屋洗漱,胡铨咕噜着吃了大半盏茶, 长长透过口气, 揉了揉脸, 总算缓和了些。

  “赵相,你看这.....”胡铨头凑过去,吞吞吐吐了半晌, 沮丧地道:“北地着实太过嚣张了些。”

  赵鼎是债多不愁, 这时反倒比胡铨看得开,眼观鼻鼻观心坐着,道:“嚣张就嚣张了, 你能奈他何?”

  胡铨噎了下,说到底,终究是南边太弱, 无论如何都不是北地的对手。

  赵鼎不紧不慢地道:“等着吧, 看北地究竟会提出何种要求。”

  胡铨说也是,“幸亏北地眼下没动兵的举动,别惹得他们不满, 到时候又打起来,生灵涂炭。”

  这时, 大内福宁殿的小黄门进了屋, 来到赵鼎身边, 低声禀报道:“赵相,官家昏迷过去了。”

  赵鼎大吃一惊, 此处人多眼杂,他按耐住心里的焦急, 问道:“太医如何说?”

  小黄门回道:“太医已施过针,在等着官家醒来。皇后娘娘差小的来,与相爷禀报一声。皇后娘娘已经吩咐禁军班值,将建国公带进了宫。”

  赵鼎吃了一惊,邢秉懿带建国公赵瑗进宫,就是要防着赵构驾崩,为立储做准备了。

  赵瑗年纪比赵璩大,跟着太傅读书,人也聪慧。要在他们两人中间挑选一人,按理来看,赵瑗比赵璩合适。

  只是,两人年纪终究小,正式亲政,得等到大婚之后,还需要十余年。

  这十余年,帝王年幼,需要帝师辅佐,后宫还有太后邢秉懿......

  赵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端倪,交待了小黄门几句好生伺候,便打发他回了宫。

  胡铨见赵鼎左立难安的模样,看着小黄门离开的身影,疑惑问道:“赵相,可是官家有了旨意来?”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赵鼎压低声音,飞快说了大内发生的事情。

  胡铨脸都白了,着急地道:“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差错。”

  赵鼎点头,道:“别急,先稳住北地的使节,等下我们赶紧回宫。”

  胡铨如何能不急,赵构驾崩的话,他膝下无子,赵瑗与赵璩都年幼。北地虎视眈眈,主幼臣强,如湘湖一带不太平,张俊等人手握重兵......

  这时,姜醉眉等人换洗之后来到了大堂。赵鼎蹭地一下站起身,她微楞住,上下打量着他,不禁笑道:“让诸位等久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赵鼎见自己沉不住气,懊恼了下,赶紧稳了稳神,客气道:“已快到午饭时辰,驿馆准备了些临安吃食欢迎诸位到来。姜使节不若先用饭,午歇之后,我们再商议。”

  姜醉眉挑眉,敏锐地道:“赵相可是有紧要之事?”

  赵鼎万万不敢在姜醉眉面前透露出一丝一毫,正准备找借口糊弄过去时,门外传来阵阵的吵闹哭声。

  留在临安等候春闱的考生,听说赵构被赵寰封为了“昏德侯”,认为受了奇耻大辱,齐齐到驿馆门前恸哭。

  “北地傲慢,目中无人,辱我大宋天子,孰可忍孰不可忍!”

  “行如此羞辱之事,北地岂有合议的诚意?”

  “应下合议的官员,等同于窃国之贼,其心可诛!”

  考生激动不已,官兵紧张兮兮地挡在门前,生怕他们闯进去。

  赵鼎忙走出去察看情形,他刚露面,就被他们指着道:“就是他,他身为相爷,不为主分忧,还舔着脸与北地合议!”

  “定是拿了北地的好处,要将南边卖给北地。”

  “杀了北地使团,替官家报仇雪恨!”

  骂声震天,赵鼎气得脸都青了,大声呵斥道:“胡闹!你们懂甚!”

  “你私底下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不与外人知,我们如何能懂这些下作之事。我想问赵相一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赵相替官家接了封侯诰封,赵相可是代官家行事,做了官家的主?”

  这句话,可谓是要将赵鼎打成反贼,暗指他有篡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