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63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穿越重生

  她凄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从眼角飚出:“我如今这副模样,苍老不堪,又是残败之身回去,于他来说只是耻辱。他一句都没提及到我,夫妻一场,竟然至此。我不服气啊,凭什么我吃苦受罪,最后让别人享了福。我既然还活着,就要坐实这个皇后之位!”

  不甘心,恨,累。赵寰想,她们这群人,多数其实都不大正常。像她自己也一样,都靠着一股力气在撑着,在尸山血海中闯出来,拼命活下去。

  赵寰轻声问道:“九嫂嫂,你觉着值吗?”

  邢秉懿默然半晌,道:“我不清楚。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若是不这般做,我终究难得安宁。”

  赵寰思索了下,问道:“你可是与郑娘娘相处得不好?”

  邢秉懿坦白地道:“有一些,我不喜欢她处处要强,但大半是我自己的原因。经过了这般多,人早就被磨出来了,不强活不下去。只我不想与她争,没劲得很。我亦考虑过,不与她搭手做事。后来我又想,与谁呢,大家都各自在往前奔,好似只我还留在过去。若是我继续留下来,说不定,有朝一日,连你我,都会生了嫌隙。二十一娘,这是我最担忧的事情。我宁愿死,也不要这般。没人愿意肯为我付出性命,父母丈夫亲人都不愿意,只有你。”

  邢秉懿的眼泪流下来,赵寰的鼻子亦酸涩难忍,勉强笑道:“九嫂嫂,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实属难以做到。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放过自己。”

  邢秉懿朝她挤出丝笑,重重点了点头:“我会尽力。二十一娘,你多保重。”

  离开的这日,天高云淡。燕京的暮春,风吹来已经有了几分热气。

  邢秉懿与赵佛佑等,加上工匠们,原本总计二十三人。

  赵寰多加了几人,凑足了三十人。他们一行,随着赵构派来的汪伯彦,启程前往南边。

  赵寰将大家送到城外,与她们一一道别,对邢秉懿道:“九嫂嫂,你多看顾着她们一些。佛佑,三十二娘,你们路上要听九嫂嫂的话,别乱走。”

  两人忙应了,赵神佑望着赵佛佑,眼泪汪汪,抿着嘴不说话。

  清空的眼泪啪嗒嗒直掉,赵金铃本来心情就难过,被他一哭,惹得也想哭,瞪着他不悦道:“你哭什么哭!”

  清空哭道:“你抢我糖吃。”他再一指赵神佑:“她骗我糖吃。”说到最后,他更伤心了:“只有大娘子会给我糖吃!”

  赵金铃呃了声,偷瞄了眼赵寰,暗自横着清空,无声威胁他:“闭嘴!”

  几个小的之间的斗嘴,将离别愁苦冲淡了几分。邢秉懿深吸了口气,带着赵金姑与赵佛佑往马车走去。

  汪伯彦站在马车边,望着稀稀拉拉的几人,枯瘦的脸拉得老长,嘴边的皮都快耷拉到了脖子。

  这段时日被赵寰赶到城外搭帐篷,汪伯彦受尽侮辱,恨透了赵寰。他连礼都不见了,等人一到,转身就要上马车。

  “等一等!”城门前,几匹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来。骑在最前面的姜醉眉,大声喊道:“等等我!”

  赵寰诧异地看去,姜醉眉与林大文在相州,早就写了信回来。信上只提了一句她不回,余下来满篇,都是骂赵构的话。

  姜醉眉的马奔到跟前,翻身下马,朝赵寰匆匆曲膝一礼,跟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她上前几步,打量着汪伯彦他们,不客气地道:“你们谁是赵构派来领头的?”

  汪伯彦憋着气,上前道:“正是在下,敢问娘子是?”

  姜醉眉拿眼角斜着他,不屑地道:“我是谁,我是相州府尹姜醉眉!这封信,你交给赵构!”

  汪伯彦莫名其妙接过信,姜醉眉昂着下巴,不可一世地道:“这封信,是我给赵构的休书!”

  赵寰愣了下,很快回过神。她不由得抿嘴微笑,看着神采奕奕的姜醉眉,在那铿锵有力地道:“我不要他了!哈哈哈,大家都听好了,我,姜醉眉,以前是赵构的妾。怪我当年眼拙,识人不清。如今我看穿了赵构的本来面目,他是贪生怕死,为了荣华富贵,连祖宗都能卖掉的狗贼!”

  姜醉眉气壮山河地说完,将信从目瞪口呆地汪伯彦手中夺回。

  一把撕开信封,姜醉眉将里面的休书拿出来,晃得哗哗响:“林大文说我写得太过直白,该找个读过书的好生修改一番。文文绉绉的,还有什么劲,就要这般写,要畅快!”

  姜醉眉扬着眉毛,大声念道:“赵九郎赵构,你如今变成了金贼的走狗。本娘子姜醉眉,与走狗一刀两断。有朝一日,还将斩断你的狗头!”

  现场顿时除了马偶尔打一声喷嚏,鸦雀无声。只有先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清空,听到好玩的事,一下咧嘴笑了。

  清空蹦蹦跳跳拍着手掌,跟着起哄道:“噢,斩狗头喽,斩狗头喽!”

  清空稚气的声音,使得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邢秉懿望着姜醉眉,神色很是复杂。

  赵寰没理会已经气得胡子颤抖,快要晕过去的汪伯彦,上前拿过姜醉眉手上的信,随便朝就近使团的人一塞,道:“你不用这般大声,与他们浪费唇舌。以后将你的信,登在大宋朝报上,保管所有人都看见。”

  姜醉眉一喜,高兴地道:“大宋朝报?”

  赵寰朝她点头,办报之事,她已经在着手准备,已让邢秉懿给李清照带了封信,不知她会不会来。

  大宋的各种邸报,小报,种类繁多。靖康之耻之后,到处征战,报就很少见到了。不过,办报的人手,不难找。

  汪伯彦愤怒至极,这群妇人娘子,真是荒谬又可笑!他一眼都不想多看她们,一甩衣袖就要离开。

  赵寰望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慢!”

  汪伯彦心没来由一惊,转头朝赵寰看去,她似笑非笑,扬了扬手。

  护卫们涌上前,带着清空等弱小回城,汪伯彦独自一人,被推搡到了空旷处。

  汪伯彦吓得双腿发软,强装镇定,扯着喉咙质问道:“你要如何?”

  赵寰平静地道:“你不该寿终正寝啊,你不配。否则,如何告慰因你而亡的无辜生命。不过,我给你活命的机会,你跑,跑过了,就绕你一死。跑不过,就是你作孽多了,罪有应得。”

  她朝惊魂未定的使团等人挥手:“你们,让开些。我说话算话,让你们离开,就不会再反悔。”

  使团等人,被赵寰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意,吓得赶紧赶着车马驶离,让出了更大片的空地。

  一队骑在马上,穿着利索劲装的小娘子,从城门内冲了出来。

  她们一言不发,杀气凌厉,手上拿着弓箭,拉开弓,将箭头对准了汪伯彦。

  汪伯彦感到身下一阵温热,喉咙直发紧。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清楚知晓一件事,他完了,完了!

  赵寰是女罗煞,初一见面,她就对他说,该死的是他。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要当众射杀他!

  汪伯彦下意识拔腿,跌跌撞撞往前拼命奔跑。

  身后,箭矢呼啸着,在他身后追赶,如急雨般,在他脚边掉落。

  汪伯彦惊恐得眼珠充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惧怕,仿佛清楚看到了死亡,在一步步朝他逼近。

  以前,汪伯彦看到过无数的死亡,有兵丁的,百姓的,在他面前倒下。

  他见过折子上报的死亡人数,成千上万。无论何种,对他来说,都没放在心上过。

  蝼蚁之命罢了,这都是他们的命。

  如今,他变成了他们,才察觉到,死亡是如此可怕。

  天上的太阳,好似在跳跃。汪伯彦心想,可是那些枉死的性命,前来找他索命了?

  眼前渐渐恍惚,汪伯彦哐当倒了下去。眼珠突出,人抽搐几下,身下臭味散开,渐渐没了气。

第63章

  夏日的江南绍兴, 树木葱茏。与北地的粗旷风光不同,河流阡陌交错,清澈的河水, 在太阳下泛起粼粼波光。到了午饭时辰, 两岸的枕河人家, 屋顶冒出袅袅炊烟。

  船缓缓到了码头靠岸,邢秉懿站在船舱边,收回视线, 对赵佛佑与赵金姑说道:“走吧, 下船了。”

  赵佛佑乖巧嗯了声,低声与赵金姑咬耳朵:“绍兴好似金水河岸,金水河边, 也有许多人家沿河而居。”

  赵金姑迷茫了刹那,小声道:“我不大记得了。”

  赵佛佑以前住在康王府,能经常出门去走动一二。赵金姑却不比她, 住在宫里难得出门。

  见赵金姑难过, 赵佛佑忙道:“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姑母说,我们要多出来走走, 以后我们结伴出来玩耍。”

  赵金姑说了声好,迟疑了下, 道:“我们能经常出门吗?”

  赵佛佑嘴张了张, 陷入了不安之中。

  一路从北到南, 路上到处都是流民乞丐,叛乱四起。他们的大船又显眼, 赵佛佑整晚都不敢入睡。她总觉着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 等着冲上船,烧杀抢掠一番。

  邢秉懿默不作声听着她们的谈话,转身朝甲板上走去。岸边侍卫林立,吆喝着驱赶看热闹的百姓。

  太阳晃眼,刑秉毅看到熟悉的禁卫班值衣衫,恍惚了好一阵。

  赵构对他们这群南归的人很是重视,宰相范宗尹与曾任礼部尚书,如今已晋升为参知政事的秦桧,亲自到码头相迎。

  范宗尹在前,秦桧在后,两人一起上前见礼:“臣恭迎皇后娘娘,帝姬回宫!”

  邢秉懿打量着秦桧,他全家从金人手上逃脱,回到赵构身边,升得还真是快啊!

  赵佛佑见刑秉懿没动,小声喊了声娘娘。刑秉懿收回视线,挤出丝笑脸叫了起。

  范宗尹眼眶湿润,激动地道:“皇后娘娘总算归来,这一路着实辛苦了。外面天热,娘娘请移驾銮驾,早些回宫,官家只怕已等不及了。”

  邢秉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干巴巴说好。她脚刚动,秦桧突然俯身,在范宗尹耳边说了几句话。

  范宗尹神色纠结,迟疑了片刻,问道:“皇后娘娘,臣多嘴问一句,前来迎接娘娘的汪少傅,他如今去了何处?”

  汪伯彦被吓死,尸首被使团带了回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船上没有冰块,尸首很快就臭不可闻。用草木灰与石灰等掩盖了,依然不行。

  蛆虫爬得到处都是,最后实在是无法,只得将船靠岸,寻个地方草草掩埋了。

  汪伯彦已死,使团应当早已将消息送给赵构。邢秉懿见到两人这时候问出来,她摸不清他们的用意与想法,只谨慎答道:“死了。”

  秦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事情,顿时神色大变,拔高声音道:“死了?汪少傅身子骨一向好,如何就能死了?”

  范宗尹垂着眼皮,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邢秉懿揉了揉眉心,道:“我累了,你若要想知晓,问他们就是。”

  秦桧忙招过一人,仔细询问起来。那人话虽结结巴巴,隐去了姜醉眉要休掉赵构的事情,将前后经过细细说了。

  他的话音一落,很快就群情激奋起来,有人高声喊道:“官家念着骨肉亲情,好心去迎接他们回宫。柔福帝姬不但不领情,还斩了来使,实在是可恶!”

  “幸亏娘娘帝姬们洪福齐天,没惨遭她的毒手。”

  “金贼大敌当前,柔福帝姬却趁机割据一方,其心可诛!”

  愤怒的喊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赵佛佑与赵金姑两人被吓到了,惊惧不安朝邢秉懿依偎过来。

  邢秉懿揽着她们,望着眼前的阵仗,她总算大致明白了几分。

  秦桧闹这一出,是要坐实赵寰谋反,激起民愤。

  范宗尹在一旁做井上观,半眯着眼睛如老僧入定般,置身事外,不插手此事。

  秦桧抬手让大家稍安勿躁,走到南归的一群人身前。他阴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慢慢扫过,旋即温和地道:“诸位能明辨是非,回到朝廷,实乃明智之举也。只柔福帝姬......”

  他话语微顿,面露为难道:“诸位请随着侍卫前去,待一切问询清楚之后,再为朝廷出力。”

  一心南归的众人,脚刚踏上地面,还尚在眩晕着,就被禁军班值的侍卫一涌而上,押送着带走。

  汤福垂着脑袋,听着侍卫的指令,顺从地上了板车。透过人群缝隙,朝邢秉懿她们这边望来,看到她们在侍卫簇拥下,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邢秉懿挺直脊背,随之轻晃。赵佛佑后背已经被汗湿透,苍白着脸,惊恐不安地道:“皇后娘娘,我们会被送到何处去?”

  邢秉懿道:“先前他们说了,送我们进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