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理风
王氏听了,也很是敬佩,“素来听闻冯学士心胸开阔,身为掌书记时,就多次向陛下推举贤才,对有才之人更是多有维护,如此胸襟,实在让人佩服。”
“还不止如此,”曹夫人笑着说,“事后将军知道是冯学士帮忙求情,感激不已,还干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将军当时觉得应该好好谢谢人家,毕竟当时将军出了那么大的错,一般谁敢去求情,可将军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报答冯学士如此大的恩情,就想到冯学士当时身为掌书记天天跟着陛下东奔西跑,夫人又在老家,正好当时有手下献上两个侍妾,将军就头脑一热,把人洗干净送去了。”
王氏听了好奇地问,“那后来呢,冯先生收了没?”
曹夫人笑了笑,“收了。”
王氏瞪大眼睛,刚想开口,就听曹夫人笑道:“然后两人被送到旁边的尼姑庵,后来等两人家族中长辈来接时,冯学士还搭了两副嫁妆。
人家那两个姑娘是因为战乱和家人走散,后来又因为战乱无法找到家人才碾转多家,成了侍妾,冯学士知道后,就问两人愿不愿归家再嫁,嫁个正经人家做正室,两人自然乐意,就先把她们送到旁边的庵堂暂住,然后找人打听了两人宗族,找到后派人去告知对方,对方族中长辈知道后,也愿意派人来接,冯学士就出了两副嫁妆,让两人跟着族人回去嫁人了。两个姑娘因为嫁妆丰厚,嫁得还不错。”
人都爱听这种大团圆的结局,王氏自然也不例外,听得如此,简直对冯道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这位冯学士居然会如此处理,这还真是有古之君子之风啊!”
“可不是,如果说将军之前只是感激冯学士的求情,敬佩冯学士心胸,这事之后,就是真佩服冯学士的人品,将军曾说,要想知道书中君子什么样,看看冯学士就知道。”
王氏听了很是赞同,说:“我之前与冯家回礼,他家好像就一位夫人,想来这位冯学士不仅人品好,也很是洁身自好。”
曹夫人说道:“这个我清楚,冯学士家里就一位夫人孙氏,并无妾室与通房,以前冯学士在晋阳时,孙夫人还常带着孩子去晋阳小住。之前我等家眷进京,冯学士本来也要接他家眷的,只是他家孩子好像出水痘,就没有进京,结果现在冯学士又丁忧回家了,唉,也算一家团圆了。”
王氏听了很是羡慕,“想不到冯学士身为陛下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家中却如此干净,这位孙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原来晋军中谁家夫人不羡慕,别人家都是夫人贤惠不贤惠,而冯家,却是冯学士自己不要,他觉得因为连年战乱,女子生存本来就比男子要难得多,天下男多女少,男子本就不该因为自己有权势,就纳妾让别人无法娶妻。”
旁边林从差点被奶呛道,忙放下碗。
想不到这位大佬还是一夫一妻拥护者!
虽然他拥护的理由不是因为真爱啥的,而是因为心怀天下。
不过从这件事,也确实能看出人家为啥日后能当十朝宰相了。
这思想觉悟忒高了!
一般人还真达不到这水平!
王氏和曹夫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冯学士,就又开始说其他事。
王氏给曹夫人读信只是正好赶上,她本来是要和曹夫人说账本的问题。
“今儿下面几个庄子来报,说今年春里雨少,今年的夏收可能要受影响,希望咱们到时能减免一些租子。”
曹夫人看着外面的天,“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几个月好像确实没下几场雨。妹妹你以前住在汴京,往年汴京比现在如何吗?”
王氏回道:“往年春日里虽然雨水也不多,可大大小小半个月也能摊上一次,可今年,一个月也就一次,总共才不过三次。虽然到不了旱灾的程度,可只怕收成也得少两成。”
“那就减些租子,”曹夫人点头。
王氏笑着说:“夫人仁慈。”
“唉,种地靠天吃饭,这又有什么办法,大家都不容易。”曹夫人叹了口气。
王氏也感慨,“其实咱们这里还好,还下了几场雨,听说河北那边更旱,整个春天几乎滴雨不见。”
“怎么会如此!那河北夏收岂不是要颗粒无收。”
“听说那边都在挑水抗旱,河都快挑干了。收成肯定不用想了,勉强能填饱肚子吧,只希望能快点下雨,到时种些豆子,还能有秋收。”
曹夫人一听,心里顿时难受起来,“老百姓这得遭多大的罪,地方官员上报了么,朝廷可会减免赋税赈灾?”
“听说下面州县一直在上报,但朝中并无太大动静,现在正值吏部选官补缺之时,两个宰相正忙着选官,也没有说这事。”王氏叹气。
曹夫人虽然不爱管事,可朝中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吏部每年都要选官填补空缺,如今刚改朝换代,朝中空缺很多,作为第一年选官,势必关乎朝中各方实力争夺,这个时候,又有谁有精力去关心天下百姓。
“该死,一个个只想着自己做官,竟全不体谅天下百姓,可官员如此,怎么宰相也如此,两个宰相竟然也不说这事?”曹夫人纳罕,这事一旦爆出,两宰相身为执政朝政的,可是首先要被问责。
“两个宰相正和郭枢密使正因为选官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只怕现在还顾不上这些‘小事’。”王氏讽刺道。
“这怎么能是小事,唉,郭枢密使也是,他别的还好,怎么争权这方面,和两个宰相一个德性。”曹夫人头疼。
郭崇韬,原李存勖的中门使,经常在李存勖身边参赞军机,和冯道一样是李存勖的心腹,只不过两人一个擅长军事,一个擅长文治,两人都是真材实料,只是相比于冯道性情温和能容人,郭崇韬却是争强好胜,很喜欢揽权。
当初李存勖决定兵行险招千里奔袭汴京,就是郭崇韬最早提出来的,然后李嗣源执行的,所以李存勖入主汴京后,封了郭崇韬做枢密使,枢密使掌管天下兵权,可谓一步登天。
而且由于郭崇韬原来就是李存勖心腹,比两个宰相在李存勖心中强多了,所以朝中许多事,李存勖经常交给郭崇韬而不是两个宰相,而两个宰相又怎么可能轻易撒手,于是就常有争斗。
就例如这次选官,选官一事按照唐时旧制应该是宰相的权力,可李存勖觉得这么大的事,两个宰相万一做不好怎么办,就让郭崇韬和两个宰相一起协商,而权力这事,就怕多个人来协商。
因此如今两方斗得不可开交。
只是虽然是郭崇韬身为枢密使抢了宰相的权力,但郭崇韬的名声却高于两个宰相,因为郭崇韬虽然揽权,但选拔官员却出于官员本身才能,而两个宰相,却多出于官员贿赂。
所以众人反而对郭崇韬印象好些。
曹夫人亦是如此。
曹夫人虽然头疼郭崇韬争权,却对郭崇韬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两个宰相忙着争权不管,郭枢密使定然不会不管,这两天他听到消息想必会上奏给陛下,到时陛下应该会处理。”
王氏听曹夫人这么说,也稍微放心下来。
……
过了两日,果然如曹夫人所说,郭崇韬虽然忙于和两个宰相争权,却注意到下面上奏的河北旱情一事,就上奏给了李存勖,李存勖听了于是下旨对河北受灾严重的地区进行减免赋税,并且让宰相派钦差去河北带领当地官员抗旱救灾。
这事本来李存勖处理的不错,有旱情,减免赋税,派人救灾,只是他不该让宰相派人去救灾,这事是郭崇韬最先上报的,之后抗灾成功,别人说起,也只会觉得那是郭崇韬的功劳,而不是派人干活的宰相。
所以两个宰相对派钦差一事并不是很积极,只是随意找了个官员去,并且还对郭崇韬有些怨念。
朝中的事本来应该两个宰相处理,然后上报皇帝,郭崇韬却每每仗着和陛下亲厚,得到消息就直接去陛下那说,而这次的事也是,偏偏郭崇韬去说了,最后干活的还是他们。
而很多事,往往开头差之毫厘,最后可能就会谬以千里。
由于两个宰相没能在开头很及时很好的处理好河北的抗旱救灾,河北许多地方夏收就已经不行了,其后数月,河北有些地方更是滴雨未下。
于是,河北许多地方开始出现小规模骚乱,终于,在秋收再一次颗粒无收时,河北某地爆发了起义。
这次两个宰相可没有敢丝毫耽搁,立马报给李存勖,李存勖大怒,对两个宰相失望至极,只是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李存勖治好一边找人镇压起义,一边再次派人去安抚百姓,减免赋税。
而这个被派去镇压起义的,就是刚刚回来不久李嗣源。
于是,李嗣源在汴京屁股还没坐热,又领着大军去平叛了。
真是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忙。
*
李府
众人对再一次就藩失败已经从当初的失望,到现在的麻木。
曹夫人甚至告诉王氏和李从珂夫妇石敬瑭夫妇,让大家别先收拾了,下次等就藩的圣旨下来,大家再收拾吧!
毕竟每次收拾也挺累的,打包好了不走了还得再拆开,拆开了下次再打包,也挺麻烦的。
众人觉得也是,干脆也放平心态了。
不能就藩就老实在京城呆着,反正京城也很繁华,多待待也不吃亏。
只是还是忍不住想骂骂两个宰相,要不是他们两个惹出来的祸,他们将军何必跑去收拾乱摊子。
陛下也不狠狠敲打一下两个宰相,就这处理能力,简直实在是有辱宰相之位。
李府众人不知道的是,宫里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并且还真做了。
宫里
李存勖对两个宰相也很是恼怒,只是赈个灾,居然不但没赈好,还激起了民变,最后还得他亲自派人去给两人擦屁股,李存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要这两个宰相何用!
李存勖恨不得直接把这两个宰相罢免了回家,另外再换两个上来,只是这宰相不是大白菜,不是想拔就能拔的,再加上如今这两个宰相本来就是他登基时各方博弈的结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李存勖也只好按耐下直接踢走两人的想法。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存勖也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两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怎么也得狠狠敲打两人一下,让他们长长记性,否则太便宜他们了。
于是李存勖就问左右,两个宰相犯下大错,该如何敲打一下。
左右就有人回道,说唐时有宰相犯错,皇帝手书宰相错处让宰相思过,宰相很是羞愧,以后很是尽力。
李存勖听了若有所思,其实按他的性子,他更想直接把两个宰相叫到宫里,痛骂一顿出气,只是这样一来,显得有点有**份,御史只怕也会说他,想了想,李存勖决定写个手书,真诚问候一下两个宰相全家。
李存勖于是让宫人端来纸笔,开始写。
李存勖写了几下,发现这骂人一事也得有天赋,尤其还不是用嘴骂而是用手写。
写了几个开头不满意后,李存勖干脆去翰林院叫了个翰林学士来写。
翰林院很快派来了一个名叫赵凤的翰林学士。
看到来人,李存勖眼中露出一丝怀念,这还是冯道当年给他举荐的人才,想到冯道,李存勖更是心里难受。
冯道在时,什么事都是冯道替他操心,他只用安心打仗就行,赈灾,筹备粮草,处理朝政,派什么人做什么事,冯道都替他想好,并且给出他建议,他何时为这些琐事操过心。
更别说如今和宰相怄气了。
要是冯道在,在赈灾时冯道一定处理的妥妥地,压根就不会有后面的民变,更不用他派兵去镇压。
李存勖在这边暗自神伤,赵凤在问清楚李存勖要写什么后,已经在旁边开始动笔。
赵凤不愧是能被冯道看中的才俊,文笔是真没话说,李存勖写了几次都不知道怎么开头,赵凤却是提笔就来,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然后写好后呈给了李存勖。
李存勖本来还疑惑赵凤这么快就写完了,结果接过来一看,顿时大赞。
只见通篇语言流畅,文笔犀利,用词精准,十分精准地把握了李存勖想把两个宰相骂个狗血喷头的心理,全文不带一个脏字,却处处问候了两位宰相的祖宗八代,并且准确地指出两个宰相的失误之处,并进行最深厚地问候。
李存勖通篇读完,只觉一个“爽”字,仿佛自己把两个宰相当面痛骂了一顿。
李存勖立刻拿来纸笔,照着抄了一遍,然后叫来内侍,把自己抄的纸递给他,让他去把纸送到政事堂,务必看着两个宰相看完。
内侍去了,很快回来,回禀道:“两位宰相看了陛下手书,汗流浃背,羞愧地几乎抬不起头。”
李存勖听了顿时大为满意,对赵凤也很是满意,再加上赵凤又是冯道举荐的,如今他身边没有翰林学士也很不习惯,李存勖就让赵凤跟着自己。
只是很快,李存勖就后悔了。
因为他忽略了一点,一个人写文骂人很厉害,除了他文采很好外,是不是还有一点天赋在里面。
例如他自己本身就很喜欢骂人!
第26章 想喷就喷~(第三更)
李府众人听说两个宰相被皇帝用手书面批后很是开心, 甚至凑到一起吃着瓜议论这事。
曹夫人院里,林从小口啃着西瓜,就听到旁边李从珂媳妇刘氏压着嗓门说:“你们不知道两个宰相有狼狈, 整整一天都没敢出政事堂, 甚至连午膳都没敢在廊下用。”
“该, 身为宰相不知道安民, 却净想着争权夺利,造成民变,这种的丢官都不冤!”曹夫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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