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
在教室外观摩的赵教务长,忍不住也热烈地鼓掌——她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
赵教务长一边笑着鼓掌,一边问这班上的国文□□施家和:
“这首白话诗是谁做的?听起来颇有蕴意,她这诗里的小青伢,象征什么人物?”
年轻的施家和先生,给赵教务长一指,笑着说:
“就是朗诵的那位,叫杜珍卿,小姑娘灵得很,写得好字,做得好诗,挺乖巧的小姑娘。
“据她自己说,这首诗是从前写的,赞颂的就是她从前学校的校长、教务长,还有她的先生们。
“她说那些师长们,在乡下办教育,受到的阻力更大,但他们一直顽强坚持,从不放弃……她很佩服那些师长。”
赵教务长颔首说道:“我晓得她,她在招考里拔得头筹,我们破格让她上了一年级。倒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小小年纪,心志也颇不凡。”
大家都颇为奇异地,仔细看那个小女孩儿。
小姑娘还没有完全长开,看起来不起眼的样子。
但她刚才在台上朗诵,还有在台下跟人说笑,都是利落洒然的的形态,一点不怯场。
管教务的次长孙先生问:“杜同学是南方人吗?听她诗里伢长伢短的呢?”
说得周围的领导□□,都不觉笑起来。
施家和先生解释道:
“她是禹州人,但来了海宁许久,习染不少南方话,就带了一点出来了。”
大家不免谈论了一阵她。
赵教务长回过头来,谆谆告诫大家:“像杜同学这样,各科优秀又有特长的,你们要因材施教,让她发挥特长,不要搞什么平均推进……”
教室里面,接下来又有其他同学,上去朗诵表演,领导们略看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就要走了。
赵教务长跟本班的□□们说:
“像杜同学这种拔尖的学生,教学观摩评比的时候,是能够大放异彩,为学校争得荣誉的,你们要好好爱护她。
“可也不要忘了我们的宗旨,要把更多的学生,濯磨成改进社会的新人,提高本国人才的竞争力……”
大家都连声答应着,恭敬地把视察教学的领导,小心地送到下一个班里去。
这节教学观摩课结束后,教国文的施先生,把珍卿拉到一边说话。
他说要把珍卿这个白话诗,放到校报上发表,问她觉得怎么样。
珍卿条件反射,头一件想的是稿费,但回想在圣音的校报投稿,稿费就是意思一下的。
在校报发表诗文,就是挣个名声响,也无所谓发不发的。
珍卿就跟施先生说,先生认为水平尚可的话,就请拿到校报去发吧。
施先生就笑着,拍拍珍卿的脑袋,说:“以后,说不定同校的人,都会认识你呢!”
珍卿不大上心,玩笑似的说:“施先生此言差矣,连动物都能写字,能写字,就离做文章就不远了。文化界竞争太大,未必能轻易出人头地哒!”
施先生听得挺新鲜:“动物写字,我是闻所未闻。你哪儿听说的,什么动物能写字?”
珍卿是张嘴就来的:
“就是天上飞的大雁啊,他们往南飞的时候,一会儿排成汉字‘一’,一会排成阿拉伯数字‘1’,还可以排成‘人’字和‘入’字”。
“那肯定是每只大雁,都会写这四个字,那它们才能排得出来啊。”
施先生听得哈哈大笑,然后就跟按了开关似的,笑了半天都停不下来。
珍卿没想到,这施先生笑点这么低,只好等到他笑够了,她才得以脱身去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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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为避见客生风波
小巧的红木雕花床上, 鲜活的绿绫被面,绣着五彩缤纷的花鸟,看着真是漂亮极了。
被子下面拱起的坡度很低, 看不出底下有没有人。
忽然被子被拱起来,里面猛坐起来一个人, 长长的头发披散着, 把她的脸盖住一大半。
自从上一回, 杜教授的朋友来过后, 珍卿成了杜教授的吉祥物, 动不动就被拿出来摆摆。
昨天又是一个周六,她被杜教授拉着,参加一位老先生寿宴。
说起来见识没长多少, 字却写了不少,弄到深更半夜才回家,这觉也睡得够难受的。
昨天晚, 珍卿明确跟杜教授说, 像大教授们的座谈会, 她听一次胜读十年书,熬夜倒也值得。
但像那种特为卖弄女儿的场合, 她以后不会再去了。
杜教授絮絮叨叨的, 说珍卿该多见些世面,珍卿被弄得火气大了, 给杜教授甩了脸子。
她做了一夜的梦, 梦见她甩着鞭子, 监督杜教授拉了一夜的磨。
这一夜, 她这甩鞭子监工的, 也没比拉磨的轻松多少。
珍卿吃了早饭以后, 很快把作业写完了。想趁着礼拜天的空闲,赶紧把画稿赶一赶。
结果作业还没写完,吴大哥让人叫她下去,帮着接待财政部一个姓冯的次长。
这姓冯的次长生得是个喜相,他跟珍卿是未语先笑,说起话来也很和气客套。
这冯次长说去年腊月拍卖,有幸见了杜小姐的五张墨宝,当时就钦慕不已,想跟杜小姐请教一二。
结果阴差阳错,就失了这个机会。
冯次长姿态放得特别低,低得就像家里长工一样。
他说想请珍卿赐一点墨宝,她好带回去日夜瞻仰,督促自己勤学苦练啥的,布拉布拉布拉……
这冯次长虽说油嘴滑舌的,但对珍卿既不以势压人,也没有一句重话的,而且还给她带了礼物。
珍卿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给他写了四五幅字。
珍卿以为这是个小插曲,并没有多在意,这一天就赶画稿中度过去了。
真是没有料想到啊,其后的一个星期,谢公馆每天都有各种客人登门。
有点文化的亲戚朋友,或者愿意附庸风雅的生客,来到谢公馆里,总说要见见贵府的五小姐。
珍卿只要在谢公馆,总要被拉出去溜溜。
让珍卿挺纳闷的是,好多她不认得的人,竟然好像都知道她——她都不晓得,什么时候传出这偌大的名声。
一跟人家扫听才知道,除了杜教授和他朋友,总跟人谈起珍卿的趣味言行——让她在文化界,知名度变得更高。
上回求过字的冯次长,提起谢公馆的五小姐,也总跟身边的人一通嗨夸,现在官面上的人,不少也晓得她了。
这帮人出于各种心态,拜访谢公馆的时候,就多半会带着礼物,来谢公馆就非要见见珍卿不可。
珍卿被拉下去溜的时候,各人的兴趣点不相同。
相当一部分女性同胞,喜欢扯着珍卿瞎聊天,对她的身世经历很感兴趣。
文化界的叔伯阿姨们,也喜欢扯着她瞎聊天,反正东提西问的,问完了高兴得很,就把珍卿大夸一通。
还有的附庸风雅的商宦,跟珍卿扯几句就没啥话说,就请珍卿写写画画一下,要带她的墨宝回去。
……这样弄了有十来天,扰得珍卿烦不胜烦。礼拜天休息的时候,时间总被轧断,干正经事效率很低。
珍卿是出离了愤怒,提笔写了一篇小文——《告访客书》:
敬告诸长亲贵友:
愚辈晚生近有一苦,连日块磊胸中,不吐不快。
今试为众人一言之,文辞粗陋,激愤不知所言。望诸前辈不吝瞬暇,试一读之。
余十数岁在桑梓,初入书法门径,为蒙师谬赞于家祖,曰“来日大可造就”。
家祖望女成凤,将我师鼓吹之言,信以为十分然。
由此,日携余之手书墨迹,播视于族人邻里,以示夸耀之意。
乡人亲属以家祖辈高,对余小儿涂鸦之作,莫不屈指夸赞,滥言虚颂。
家祖得意扬扬,愈加炫示乡民之间
时至年节之间,村人乡邻自携纸墨,请余书画楹联门画,来往者络绎于门庭。
余日间须作功课,又为求书者所累,云窗疲劳,左支右绌,日不能尽情餐饮,夜不可依时归寝。
遂告请家祖免于应酬。
家祖以女孙学有所成,光耀门楣,迎来送往,顾盼自矜,求书画者皆来则不拒。
余于是每日晨兴,于窗前诵书,大念王荆公《伤仲永》篇,翻来覆去,抑扬顿挫,十数日间不辍。
家祖因怪之曰:“何故长日念诵?此篇是否极难?”
余答曰:“千古名篇,自当常念诵,师言大有裨益。”
家祖每日踯躅窗前,思疑不解。
遂命余录《伤仲永》全篇,问于族中博学后辈,后辈询事之始末,大笑与祖父解说之。
家祖恍然有悟,默默而归,向余未有多言,其后,每拒上门求书画之人,余遂纾然大解。
家祖少入私塾启蒙,自来学问稀松,不通文理世故。闻仲永之伤,而能幡然自省,闭门拒客,吾少年时深感之矣。
望诸尊客长辈明察,余正值青春少年,为求学之要害关头,三更五更犹恐虚度,,却要应酬各界人士,无谓妨害学习之机,实在苦不堪言。
若诸亲长贵友,能体晚辈求学之迫望,遗余于悠闲书窗之光景,余诚心拜谢前辈海涵。
若不能,愚生晚辈,当尚无方之民,效仿悬榻青眼之故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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