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她原以为,这面试会像公务员考试,会在三个方向坐上十几位面试官,需要她打起精神严阵以待。没想到轻松地被录取。哎呀,好奇怪,竟然没什么成就感。话说她可能也是贱皮子,事情太顺利还觉得失落。
正在胡思乱想着,身后有人叫“珍卿”,孙离教授小跑过来,拍拍她的脑袋,犹然忍俊不禁:“小花,你怎么回家?”
珍卿刚张嘴就听见汽车响声,向街边扭头看,竟然见是三哥来接她,她回头跟孙教授笑着说:“孙叔叔,我三哥来接我了。你上哪儿,我让三哥捎你去?”
孙离教授见那汽车前后开门,除了举动潇洒的陆先生,笑着跟珍卿招手,还有个很知性的短发女学生,走出来熟络地问珍卿:“你面试怎么样?通过了吗?”
珍卿挽着荀淑卿学姐说:“通过了,学姐在哪儿遇上我三哥?”荀学姐挽着珍卿向下走:“我去买船票,恰巧陆先生也在,我临行想见你一面,就请你三哥带我过来。”
陆三哥冲珍卿点点头,意思荀学姐说得没错。三哥跟孙离教授握握手,客气不失热络地邀请:“孙教授,午间有何贵事吗?若没事,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荀学姐一人坐在前面,珍卿坐三哥和孙叔叔中间。唐小娥他们坐另一辆车紧跟着。
孙叔叔夸奖珍卿试音表现好,三哥自然而真诚地夸奖她。珍卿渐渐觉得顺利通过是好事。
车子刚刚走出没几步,珍卿就瞅见街边一个“熟人”,中分哥的神情像是经历至暗时刻,死盯着她们的汽车开走。
陆三哥也注意到那人,有点莫名其妙,孙离叔叔给他解释一下。三哥摸摸珍卿脑袋说:“这自然是他无理,咱们家小五,还用找人走偏门了吗?”
珍卿说那是“impossible”的,想来读得好不好,将来师生们用着就很明白,不过略忧心地问孙教授:“孙叔叔,会不会有事?”孙教授安抚她:“不会的。”
他们一起去了远德大菜馆,四个人在一张桌子上。荀学姐叹息着说:“珍卿,我再过一礼拜就要走。”
珍卿听着一时间滋味莫辨,心里升起浓浓的不舍。她只是握着荀学姐的手不说话。陆三哥和孙教授,旁观小女生的依依惜别,都是很有礼貌地不造声。
荀学姐也觉得伤感,这一去远隔重洋,再见之期很难逆料。她还有一些私密郑重的话,特别想跟珍卿说一说。可是陆三少在一旁虎视耽耽,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们两个说到《新女性报》,孙离叔叔有点好奇,问荀学姐:“荀小姐,你是《新女性报》总负责?……我仿佛觉得你面善,荀小姐是哪个学校的?”
荀学姐笑意款款地答:“孙教授是海大的名教授,大家都抢着注册先生的课,争着听先生的讲演。我却是海大的一般学生,先生不认得我也正常,我是海大新闻系一年级。我听您讲过妇女解放,对您的深刻见地深感敬佩,一直想请您签名,可没机会当面请教。没想到今天托珍卿的福见到您。那就请您再看珍卿的面子,一定帮学生签名啊!”
说着,荀学姐真像小迷妹一样,掏着本子和笔递上去。孙叔叔慎重地接过来,很认真地给她签了数行话。
荀学姐看完抿着嘴笑,眼睛亮亮地谢过孙教授。珍卿也接过来看一下,发现一共写了两句名言。而头一句就是“女性美是至高的美”,啧啧,这明摆着把学姐当成女性赞美,珍卿惊讶地打量孙叔叔。孙叔叔的白面微现赧然,荀学姐倒是落落大方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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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遇见没意思的事
说起来现在提倡妇女解放, 保守者还是谨守男女大妨,男男女女都要认真避嫌。而此时的开化自由者,有的比后世还开放得多, 后世还讲男女交往要有边界,没边界的还会上升到人品, 但在此时洋派知识分子那里, 自由平等, 就要在所有方面自由平等。珍卿见过他们知识分子交往, 有时竟会拉着别人老婆——也是有名的女教授, 不分白天黑夜地大聊天,人家老公还要负责添茶倒水。
不能说孙离叔叔不正经,珍卿晓得他作风还是正派的。人家大约是真心赞美荀学姐。在更加胡思乱想以前, 珍卿赶紧把孙叔叔签的字看完。
而下面的一句就正经多了,孙叔叔写的是:只有受过教育的、诚心诚意的人才是有趣味的人,也只有他们才是社会所需要的。这样的人越多, 天国来到人间也就越快。
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下, 荀学姐是受过教育的人, 并且她将致力于使更多人受到教育。
珍卿把本子还给荀学姐,把脑袋靠在三哥胳膊上, 无论如何都有些离愁别绪。三哥问她是不是困了。珍卿模糊地“嗯”一声, 并不准确地回答三哥。
吃完饭以后,三哥问孙教授和荀学姐去向, 叫徐师傅先送他们二人回去。
回到楚州路杜宅, 陆三哥交代徐师傅, 回去赶紧把车子洗干净。
他们适才在去码头送客人, 出来时一个身中枪伤的人撞到他们车前。陆先生跟那人嘀咕数语, 赶紧叫他藏在后车厢里, 给他送到华界一条街道上,他们才回来接的杜小姐。
徐师傅自从跟着陆先生,也见过他的一些秘密事,晓得他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多嘴问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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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时间,珍卿不停点练习朗读材料——其实中学语文教材她相当熟悉。练习了没两三天,就开始正式灌音了——因为时间确实赶得急,到秋季开学人家就要用。
灌音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但说不复杂又是个技术活儿。在录音室里待了两天多,珍卿对麦克风朗读了两天多。需要跟董先生配合的部分,就这样灌好了。她要单独灌制的部分,也完成了一小半,因为一些原因,后面再继续灌制。说起朗读这件事,功夫其实在平时的。
等灌音全部结束后,珍卿想出去溜达溜达。她从花山陶望三那借来的古剑,一直没空给人家还回去。想想她的教材插画早完成,人家教科书都印出来,也该把陶老板的剑还回去。
碰巧听说陶望三正在城中,珍卿打算亲自给人送去。她是下午三点多钟出的门,由唐小娥和唐万贵陪着她出门。
三哥给珍卿找的四人保镖团,其实算是个家庭作坊。他们唐家是北地的武术世家,乱世里斗不过拿枪杆子的,家里仅剩的一些人流落南方,就靠给人扛活、平事挣碗饭。年在而立之年的唐小娥,是四人保镖团的话事人,其余三人是她的侄子、侄女。
珍卿冷眼观察一段时间,觉得这帮人行事有章法,觉得还不错。
珍卿本觉三点钟出门不错,没想到七月份的这份热,真是焦石流金、燎原灼木,热得像在火焰山的地界。
陪同的唐小娥和唐万贵,陪珍卿在站牌那里等电车,珍卿感觉像有被骄阳烤化的危险。
好不容易等到上电车,他们也没有更好受一些。电车像个火炎炎的蒸笼,他们像是快蒸熟的肉包子。珍卿觉得自己热傻了,刚才等车都那么热,脑子转得快一点,就该想着回去算了,可现在已然坐在车上了。
瞧着自己像要中暑,珍卿吃两丸藿香正气丸,叫唐小娥两人也吃两丸。到陶望三家还有阵距离,司机倒是先中暑晕到了,那电车好险没有出事故。
他们下车站在街边上。珍卿觉得头晕口渴,分分钟都要晕过去,那唐万贵脸上也赤红,汗珠儿像淌水似的流,唐小娥倒是还好。不打算强撑着去拜访人,想着找地方歇歇脚才好。
珍卿站在街上四下望,看哪儿适合歇脚消磨时间。忽然听见一个男人大声说话,那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
“小姐,免费送您一卦先。我观您面相真不错,相书上说头为诸阳之首,面为五行之宗。我观姑娘面似桃花开,双目绽光亮,鼻如悬胆口似丹朱。您这是富贵旺夫之相,日后必能大贵。唉,我瞧瞧您这一双手,都道女子手如绵,无钱也来钱——”
珍卿四下逡巡了一圈,见南边三丈外巷子那里,凉茶摊子旁边有两笑嘻嘻看热闹的。
看热闹的两个人边上,有个提幌子的算命先生,正跟一个年轻姑娘拉拉扯扯,还油腔滑调地说着要看手相。那姑娘尖声骂着“臭流氓”,夺路乱走之间,撞翻巷子口那凉茶摊儿,把那一桶凉茶全掀到俩看热闹的人身上,被算命的调戏的姑娘,吓得吱吱哇哇逃跑了。眼见着大姑娘跑了,那两看热闹的找算命先生算账。
珍卿看得是真无语,避开那乱事的方向。斜眼瞅见对面街道上,有一家赣州瓦罐汤的幌子。他们三个人可以喝点汤,盘桓到四五点钟再继续走路。
现在正是公历七月,海宁八九点多才天黑,大天白日在城里走动,晚一点也不大要紧。
进了赣州瓦罐汤的前堂,珍卿说给个清静点的座儿。他们被引到二楼雅座。雅座内放的有冰盆子,四下里帘幕都垂着,窗子也是半开半阖的,大约不想叫炎风吹进来。
珍卿点个大份的海带汤,本要给唐小娥他们点两份,他们两个一份也不想要,怕耽误本职的保卫差事。推来搡去也没有要两份,珍卿点一份叫两人分喝。唐小娥死活不愿坐着,叫唐万贵三两口喝完汤,到楼下大堂里守着去。
海宁的夏天真是得熬着,就算谢公馆那么阔气,也不过吃冰吹风扇游游泳,也没有空调给他们享受。
珍卿坐在那慢悠悠地喝着。喝到剩下小半碗的时候,她拨拉着半开的窗扇。对面好像是一家酒楼,两座楼间隔出一个小巷,巷子下面没有暴烈阳光,而是熏熏然的穿堂风。
紧往巷子里面看过去,那里顶里头站着的俩人,珍卿看得有点纳闷——是刚才算命的调戏良家姑娘时,被倒了半桶热茶的那俩看热闹的人。他们脱了衣裳用棍撑着晾,骂骂咧咧地说那算命的,下回看见一定给他打死。
珍卿看他们像要褪裤子,皱着眉准备关上窗子。这时忽听对面有一阵动静,有个女人娇声嚷着“这屋子太闷,叫人喘不过来气。先生们,女士们,我开窗了。”应着这娇腻腻的话音儿,对面楼的窗户就被推开了。
珍卿无意间向对面一瞥,不觉又要皱眉。对面二楼靠窗的屋子,摆了一桌麻将席,打牌的人在那抽烟呢,里头烟熏雾罩跟仙境似的。
那“仙境里”坐了好多男女,更刺激眼球的是,打麻将的男人们旁边,多傍着个藤蔓似的女人。还有另一些红男绿女,坐在一旁吃东西说话。
原来对面竟不是酒楼,看样子也许是个jì院。珍卿下意识伸脖子多瞅一眼,就看到个化成灰也认得的人,忍不住心里骂一声“靠之”,咬着牙蹦出一句:“岂有此理!”。
她向对面瞪了一会眼,汤也顾不喝了,拿钱包把钱付了,哐啷一下站起身,把屁股底下的凳子都带翻。
下到汤馆的前门,珍卿脚不停地跑出去,守在一楼外的唐万贵,赶紧跟上珍卿,问唐小娥怎么回事。唐小娥也没闹明白,扒拉着窗户看一阵,忽然间就不对劲儿了。
他们跟着珍卿出去,想看她是不是想等车。却见这杜小姐站在汤馆西南角巷子口,斜眼瞅向隔壁的那酒楼一样的地方。
唐小娥赶紧拉住她问:“小姐,您上哪儿去,是上陶老板家嘛?退后一点等车吧,站在叫太阳燎着了。”
珍卿觉得,大约中暑那劲还没缓过来,她觉得从后脊梁上,汹涌地腾上来一股岩浆似的热流,顺着后脑脖根向脑袋上直冲,她现在什么也不愿想,就想顺着这灼痛她的岩浆热流,不管不顾地干一件大事。
唐小娥说了不少话,珍卿虎着俏生生的脸,一直觉得什么也没听见。等珍卿稍稍缓一下神,莫名其妙地跟唐小娥说:“先不去陶老板家,我想到隔壁走一趟。”
唐小娥和唐万贵,不约而同地看向隔壁,隔壁楼上挂一个牌子,坚着写了四个大字“乐暇总会”。
但这“乐暇总会”还挺奇怪,前后内里都有人把守着。那唐万贵听得出奇:“小姐,上乐暇总会干啥嘞?”
珍卿又向前走几步,站到乐暇总会前面的边道,恶狠狠看向隔壁的招牌,好像感不到太阳暴烈的直照,唐小娥赶紧叫唐万贵撑伞。
只从这乐暇总会的门脸看,它倒像是一个会馆,不像是烟花之地。珍卿问唐万贵乐暇总会做什么的。
唐万贵瞅瞅姑姑唐小娥,搓着手眼神乱飘地说:“回小姐的话,是男人吃喝玩乐的地方,不是小姐太太的去处……小姐,咱们走吧,那里头没有正经人,不是小姐的去处。”
珍卿总结一下,大约是外国的俱乐部形式。
唐小娥看珍卿的动静,没有立刻出言劝说。这家的小姐虽然年青,但并不是幼稚任性、行事没章法的人。她想这小姐准遇上难受的事。唐小娥没弄明白是什么,再对症下药地劝说会好些。以她侍候别家小姐的经验,一定不跟她们戗着来。
珍卿心里像油煎似的,觉得非得干点什么才好。可她越来越冷静的时候,又记得不好给家人招灾惹祸。所以理智渐渐回到大脑里。
珍卿心里的熊熊怒火,像被一阵冰灭泼灭,滋滋地冒着一阵白烟,她觉得没意思极了。
这到底算是什么事情呢,她凭什么享受人家的宠爱,凭什么堂而皇之住在谢公馆,做着谢公馆风光无限的五小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得好瞌睡,下雪天容易瞌睡啊……………………………………………………感谢在2022-01-22 13:10:38~2022-01-23 18: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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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你要听我解释啊
意外看见一桩无聊事, 珍卿煎熬得自己太累了,低低地垂着脑袋,说话都有气无力, 她叫唐万贵叫辆干净的三轮篷车,他们直接回家去, 哪儿也不去了。又叫唐小娥给她买杯水喝, 她觉得她像只快要干死的鱼。
唐小娥就在不远处买水。珍卿无意识地, 瞅见那个调戏姑娘的算命先生, 在远处的花坛旁边, 跟几个黑溜溜的小叫花子搭话,还给那小叫花子递了什么。
唐小娥看珍卿恍恍惚惚,差一点叫一辆车蹭着, 也顾不得等卖水的商贩找钱,赶忙跑回来盯紧珍卿。
珍卿的嘴唇干焦难忍,猛然灌了几口水, 唐万贵找了一辆三轮篷车过来。
他们扶着珍卿上车, 珍卿朝乐暇会馆看去, 他们那前堂进去一个人,嚷嚷着说要找他家先生, 有个姨太太生孩子死了, 十万火急地找先生见最后一面。那会馆的护卫压根不理会他,架着膀子把那人丢出来。
珍卿两条腿已在三轮篷车里落定, 一大拨叫花子冲进乐暇总会前堂, 哄抢他们前台的香烟、糖果、水果等, 抢着了就疯狂地向外跑开。
就在唐家姑侄一眨眼的功夫, 杜小姐麻利地跳下三轮篷车, 蹬着风火轮似的跑到对面, 趁着乐暇总会的一阵乱劲儿,顺利地穿过乐暇总会的前堂,旋风似的冲上那二楼上。
唐家姑侄忙不迭地要追上去。先是两辆汽车挡了路,乐暇总会那些看门护院的,刚才跑出一多半追叫花子。这时候见势不对纷纷回转,就把唐家姑侄堵在门口,说破天也不叫他们进去。唐小娥只好扯谎又使钱,耽搁了半天才进到里头。
乐暇总会前堂楼梯下面藏着人,不知在盯谁的梢儿,注意到珍卿有些古怪:她背上背着两把宝剑,脸上有一团戾气,好像来找谁寻仇似的。
一个盯梢的悄悄跟上,发现这古怪的小姐,竟然前往他们目标的房间,珍卿不知道,她已进入某秘密行动的包围圈。她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找到对着汤馆那个房间,从背后抽出一把宝剑,杀神附体似的拔剑,哐当一声踹开门,里头红男绿女吓一跳。
搓麻将的看是个小姑娘,有人轻佻地笑着问:“小姐,你走错地方了吧,是找你爸爸来的?”
珍卿冷冷地不答腔,“哗”地一声抽出剑鞘,目不斜视地走向南边一张桌子,杜教授自然也认出她。从见她就惊得面无人色:“珍珍……珍,你怎么……你听爸爸解释。”看他那做贼心虚的怂样子
珍卿踹翻一条凳子,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还很不屑地冷笑:“哟,丫头还管得着当爹的,杜先生,你怕你闺女做甚,她还不是靠你养活哒!”
珍卿看也不看那女人,把那剑鞘随手一抛,正好砸到那个多嘴的女人!
珍卿不听她们莺声燕语,又踢翻一个凳子,挡住杜教授欲上前的步伐,脸上戾气横生,暴喝一声:“坐下!——我叫你站起来了吗?!”说着她挽个漂亮的剑式,手中剑就架在他脖上,冷冷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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