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354章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标签: 种田文 穿越重生

  珍卿病愈后多休息两天,时隔小一旬的时间,又回到培英上学。可怜她耽误一个礼拜课程,到学校也忙得风风火火。恰好,学校现在筹备秋季运动会,课程进度比往常慢一些,珍卿便挤时间也能慢慢赶上。

  期间,朋友们聚合一处做计划,要给将要出国的熊楚行饯行。

  熊家所以着急把熊楚行送走,是应天政府制造的政治高压,让熊氏这种□□家庭感到危险。事情的起因珍卿也有预闻,就是熊楚行粤州的表姐夫,在公民党”清党“政策最血腥时,被党棍诬为社会党迫害致死。此事在熊楚行家族引起大震动,有的家族成员发表过激言论,引起了当局特务的关注。据说,熊楚行某舅舅被人打黑枪,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所以熊家正念书的孩子,能送出去的都要送出去。

  熊楚行是刚强飒爽的姑娘,对于将要告别亲友远赴异国,她是既不发怵也不发愁。在《新女性报》的差事也交割清楚。唯一叫她心有不甘的是,家人决定送她到匈牙利学音乐。

  熊楚行对音乐略有天赋,但她本人志不在此。她作为刚刚成年的青年姑娘,对于国内外的政治形势有自己的认识,她觉得在这个年头撇开政治,像个鸵鸟似的只埋头于专业,对于有救亡图存重任的人是本末倒置。

  无论怎样的不如意,熊楚行带着她矛盾的志愿,离开了哺育她经年的母国,珍卿怀有美好的期待:待熊楚行学成归来时,相信她必是有能力、有志气、有勇气的国之栋梁。

  留下来的人,还是按部就班地过活着。

  在珍卿全副精力处理积压的学业和事务时,杜教授终于姗姗归迟。谢董事长调开闲杂人等,叫他们父女在房间说话。

  杜教授风尘仆仆,瘦了许多。他一见珍卿就眼泪汪汪,异常动感情的样子。

  珍卿从前看他这哭包样,既觉肉麻又很看不上。这回珍卿受了情感的沉重洗礼,杜教授站在她面前,才落下他的第一行眼泪,她也忍不住一道泪如泉涌。渐渐地,两个相互谅解的人,竟是抱头痛哭起来。

  待两个人都哭成肿眼泡,哭得梨花带雨的杜教授,又笑着给珍卿揩泪。

  他开始对珍卿坦诚过去的事。

  他说跟珍卿妈在粤州时,开始只他一人在外做事挣钱,生的孩子又体弱多病。当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也夭折,夫妻俩都一度要精神崩溃似的。总的来说,再情深的鸳侣,也抵不过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的感情一度破裂。

  后来,滕某人引荐他出国找生计,他除了想碰运气挣份大钱,也是想与妻子暂时分开,各自冷静一下。后来他们第三个孩子也夭折。当时的杜教授心理脆弱,没意识到妻子跟滕某有何不妥,他匆忙出国一面是想挣钱,也是想一人舔舐伤口。他那时候甚至很惶恐,他们夫妻遭遇的困厄和不幸,是不是背弃婚约与家人的报应。但他忽视了妻子的痛苦,以为自己是最痛苦的那个,才有滕某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杜教授恳切地望着女儿:”事情发生了,绝非一人两人的错。爸爸也是花了很多年,才接受其中的因果。珍卿,你不要怨恨你妈妈,说到底是爸爸太无能,在她痛苦时也未尽丈夫之责。甚至,也不必怨恨你那位生父。说白了,命运给你安排的际遇,每个人只有接受的权利,没有逃避的自由。“

  杜教授忧郁怜爱的眼神,羽毛似的拂在女儿面庞上,忽而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你来到爸爸身边后,爸爸心境轻松许多,做你的爸爸,是快乐又荣幸的事。你妈妈临终前,一次又一次告诉我,说你是可聪明的小妮儿,是她留给我最好的礼物。但爸爸那时听不进去,觉得太痛苦、太屈辱,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珍卿一直认真地听,很想对他说不要紧,她一切都愿意原谅他。可却忍不住再次哽咽,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对于杜教授来说,当他接受命运的捉弄时,人生的大半辈子已经过去。

  杜教授温柔揩着她的泪珠,且泣且笑地诉说:”原先是爸爸想岔了。你妈妈说得对,你是她留给我的礼物,是人生中一切不幸和痛苦的补偿,是世上最美最好的礼物,是爸爸最大的快乐和骄傲。”

  珍卿忍不住破颜一笑,也拿出帕子给杜教授擦眼泪鼻涕。

  他们父女两个约定好,前尘往事能不计较的都不计较,以后他们相亲相爱地好好过日子。

  ……

第342章 被过度关注期间

  珍卿的生活重回正轨, 虽然青春期也有烦恼,但她总体上还是快活的。可是十月末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过度关注了。

  珍卿这一年盛名大噪, 她家世相貌、能力人品都不错,便引来一些慕少艾者的追逐。包括隔壁培英男中的同学, 还有社会上慕名而来的闲人, 每到下学的时候, 总喜欢在校门外逡巡张望, 看见女孩子们下学, 就争先恐后地乱喊珍卿名字。那姿态真如嗜蜜狂蜂、吮血苍蝇。珍卿好像变成另一个阮小檀,但她不觉得光荣自矜,只觉得不胜其扰。

  有一回培英教学成果展览, 珍卿的作文、绘画、演讲等作品,都被拿市里的教育厅展览。结果礼拜六傍晚下学时,一个据说家里开银行的小开, 弄出好大阵仗给珍卿庆祝。一丛丛的气球障住人们视线, 一束束鲜花叫人眼花缭乱, 那小开还被人架到车顶上,自负倜傥地对着珍卿深情歌唱:

  “When I'm calling you, will you answer me?"

  小开请来助阵的二世祖们, 吹口哨起哄叫珍卿赶快答应。裴俊瞩当时就讥笑着嚷:“鸡皮疙瘩都掉下来,追女孩只是送花唱情歌, 有没有新鲜的噱头, 拾人牙惠的招术, 也配拿到我们面前现眼!”

  阮小檀在校门外栽过跟头, 珍卿第一时间叫人去报警, 又在师生和保镖帮助下, 艰难挤蹭着脱离包围圈。

  这桩少年男女的绯闻很快上报,很人坊间津津乐道。珍卿满以为会很麻烦,琢磨着是否该转一所学校念。但到翌日,事态就自动平息了,三哥说有人在他前头做了功夫。

  从这以后,珍卿就发现在有人窥伺跟踪她。其实是唐小娥他们先发现,等珍卿发现时,跟踪犯已经很明目张胆。有时候珍卿放学了,他会藏在街对面邮筒后,鬼鬼祟祟地窥探珍卿和好友。再后来,他竟然能进入培英女中,躲在室外运动场的护拦外,跟贼汉子踩点似的窥伺。

  珍卿原来不想理会她,可那个熊腰虎背的大汉,变态似的窥视她半个月,越想越叫人毛骨悚然。可珍卿还是忍着不发作。

  直到有一天午间休息,裴俊瞩跳跳搭搭地进来,拎了一大袋雪糕卷分给大家,笑嘻嘻说是托珍卿的福,是人家未婚夫送来给她和朋友的。

  珍卿立刻觉得不对劲,现在农历也快到十月份,养生派的三哥不会送她雪糕卷。她霍然站起,阴晴不明地看大家手上的雪糕卷,运一会气问裴俊瞩:“送雪糕卷的人呢?”裴俊瞩说不知道。

  珍卿一下午都无心上课。晚上下学,又看到躲在对面邮筒背后的鬼祟壮汉,她便叫接她的唐万贵去说,她今天非得跟他好好聊聊。

  珍卿跟滕将军在某饭店接头,滕将军那位彭副官先行到达,按照珍卿的喜好点了一大堆饮食。

  珍卿从始至终一直板着脸,不打算对让她各种不适的滕将军假以辞色。对方倒是喜庆盈盈,红光满面,眼睛像苍蝇吮血的吸盘似的,先是盯在珍卿脸上拔不出,又整个打量她的脖子、胳膊,手掌也莫名兴奋地搓动着。

  也不怪珍卿最初没往那面想,这姓滕的每回见她的猥琐动静,真比死掉的闫崇礼还过态,就像得了花柳病还想□□的人!

  珍卿看他作态甚至肠胃不适,也压根吃不下什么饭,干脆放下手里的刀叉,开门见山地说:“滕将军,想必我继母继兄已对你说明,我现在生活得平静幸福,不希望有人打扰我的生活。我说不要打扰,包括不要潜伏暗中窥望,也包括托我家人之名送礼物。”

  滕将军一听她说话,倒不在意她讲话的内容,莫名兴奋得像屁股长了钉,那双贼招子涌动着锃亮的光,习惯性地揉搓着自己的手:“囡囡,你声音跟你娘真像,幸好长得还有点像我。”

  珍卿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这个瓜老汉是侮辱谁呢?长得像他能好看吗?!

  珍卿细细端详姓滕的长相:很标准的一张卤鸡蛋脸,浓密的吊梢眉毛,眼睛是狭长的两线,鼻子像缩小的马桶塞,嘴是中规中矩的男式宽唇。就冲这瓜老汉的老相,她也是宁愿长得像杜教授。

  可是此时说这些无益,珍卿继续剖白她的心志:“滕将军,不管我们什么渊源,总之,生恩不如养恩大。我是托赖父祖的荫蔽,还有亲戚的关照,才平安健康长到如今;你未试过对我成长教育出力,没道理从我这里希冀什么。就像一个农夫捡到一颗果树种,辛辛苦苦地育苗移栽、施肥培土、捉虫治病、剪枝嫁接,等了一个又一个三年,终于等到它开花结果。那个丢种子的人看见,说农夫捡的是他丢的种子,现在结出的果子他也有份。您说这个合适吗?”

  珍卿听谢董事长说起过,滕将军在老家有原配老婆,也给他生过一儿一女,女儿因战乱疾病夭折,但他有个病秧秧的儿子在世。

  滕将军听得愁容上面,搓动的手也慢了节奏,好像也体会到主人的愁恻似的。珍卿见状再接再厉:

  “滕将军,若你觉得子息单薄,也不是大问题。我们街坊有个七十老汉,讨个黄花大闺女当老婆,三年都抱俩了。你也不过五十出头,年富力强正当壮年,何必纠缠一个断不清血统、又无感情的女儿?我看您这体格气色,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别说一个,三五七个都能生得出——”

  守在外面的彭副官忍俊不禁,想滕将军战场上何等杀伐果断,遇到这女儿像被拿住命脉,一点叱咤疆场的将军气度都没有,由着闺女跟他议论生孩子的事。

  滕将军红着眼看珍卿,那双手搓得越来越慢,悲伤神情让他显得不那么猥琐了:“珍卿啊,你爹我……不是……我也不能说是个女人都行,得像看着你妈一样,心跳得就像擂鼓一样。”

  珍卿先在心里骂脏话,心想您莫非还是个情种?但她不愿想生母跟此人的纠葛,别开脸有一阵不看她。重新回过头时,冷漠的神情中有点厌恶,一会霍然站起身拍桌子,守在外面的彭副官跑进来,看这气氛也不算剑拔弩张,滕将军却颓然地挥退他。

  珍卿的神情锐利却平静,看着不知所措的滕将军:“我长到十八岁成年,从未想过非父母亲生,固然是我心思浅,亦是你从未对我尽过责。十八年间音讯全无,现在上杆子认闺女?你到锁匠那配钥匙,配一把一块钱,配两把三块钱,滕将军,你配吗?你说你配吗?!”

  彭副官见长官神情黯然,那脖子像再支棱不起来,张嘴想替滕将军辩解一番,比如“以身许国,不能顾家”,比如“戎马倥偬,须臾难离”。

  却见滕将军满脸的哀憾,颓唐之极又满脸诚恳:“闺女,你说得都对,我不过想偷偷瞅你……好吧——不管怎么说,以后,我再不来烦你了。”

  珍卿有时很是硬心肠,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生不出多少同情心,扯扯嘴角再次强调:“滕将军,请你勿再四周潜伏窥探于我,我自家麻烦自家料理,往后也不劳将军暗中相助。”

  说着珍卿不管对方反应,大步铿锵地扬长而去。滕将军让珍卿没有心理准备,就意图侵入她的生活。她因为种种顾虑后怕,对此人下意识忌惮厌恶。当她走到饭店的外面,感到脸上一冰,发现阴晦的天空落着绵绵细雨。很突然的,她又记起姓滕的不遗余力地帮过三哥,心里生出空茫茫的不适,多少令她无所适从。

  可是冷脸已作,狠话已甩,由不得她三心两意的。她便在微雨中甩甩脑袋,打算不再思考这些烦心事。

  饭店包厢里的滕将军,独自对着一大席的饮食,揪着脑袋呜呜咽咽地哭,彭副官在旁小意相劝:“将军勿忧。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姐不愿意见将军,是没有感情积淀,不妨依着小姐先不见她。杜工部诗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将军感化小姐不妨也依此理。想那谢公馆是她继母的家,也是她将来的婆家,都说谢公馆是海宁第一名门,多少人贼上这个下金蛋的鸡。将军试想,就这一样他们遇上多少麻烦?他们往后的麻烦少得了吗?您悄默声帮他们铲铲事,这天长日久的,小姐家人态度软化,小姐能全然无动于衷吗?”

  滕将军陡然止住啼哭,跟彭副官称兄道弟起来,还叫他以后多教教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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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滕将军的翌日,珍卿放学后忙活起她的画。三哥回来默默观赏她作画。暂时告一段落之时,三哥自然牵起她的手,牵一会见她眉心一皱,但抬起她的手看她手心,便见她手心偏向虎口那一边,有个通红的小硬块,摸着明显比周围的肉硬。

  陆三哥关切询问:“怎么回事?手心长包块?这是何时的事?”珍卿自己没怎么注意,回忆一下,不大确定地说道:“就是这两天的事?”三哥抚抚她眼下青痕,问道:“昨天睡得好吗?”

  一个长在手心的小小包块,叫三哥和杜太爷都如临大敌,杜太爷嚷着珍卿太劳累,长火疖子就是心火太大。三哥打电话到众仁医院叫医生出诊。医生检查过说是细菌感染,开了内服外敷的药先用用看。

  三哥看着来人给小妹敷药,他忽然间痛恨起自己,也痛恨扰乱小妹心神的滕某。明明小妹什么都没做错,她满怀善意对待这个世界,还有世界里的各色人。偏偏她要经历和承受些。

  医生告诉珍卿和三哥,那火疖子还是初起,每日可通过热敷控制扩散,消毒后再敷一点药膏,疖子不能叫它长到太大。医生没有明说,火疖子长太大免不了排脓,小姐受罪不说,说不好还会留下疤。

  三哥感觉小妹心事还是重,以至身体出现了症状。心情不快还是影响到她的抵抗力。

  是夜,陆浩云坐在阁楼的床前,看着小妹渐渐深睡过去,她的嘴唇微微张着,唇上有不明显的细小干皮。她的双颊也微显焦红,拿温度计给她测一下,体温是有点偏高,幸好还没有发烧。他用消毒过的脱脂棉签,沾了温水给她湿润嘴唇。听着她节律的呼吸声,三哥心里勉强平静下来。

  第二天珍卿的手没恶化,三哥又找了个中医圣手,仔细给珍卿把过脉,又问她以往病史,还有平常的饮食习惯。这老中医说火疖子不要紧,但是珍卿体质偏寒,所以她往年从未生过火疖子,现在是因肾虚、脾湿、肝火旺,可服几剂中医汤剂调一调。

  ……

第343章 兜兜转转的因果

  数日后的礼拜天, 珍卿手心的火疖子成熟化脓,正巧吴二姐到众仁医院例行巡视,叫珍卿到医院给她看看手。

  珍卿从吴二姐公事房出来, 在楼下遇见《新女性报》的人,才晓得同办《新女性报》俞婉学姐, 在一次街头话剧表演中摔伤腿, 现正在众仁医院住着养伤。珍卿既遇见就赶紧去探病送温暖。

  谁知在住院楼探完俞学姐, 下楼却遇到鬼手青兄弟中的哥哥阿青。不期然地四目相对, 两人下意识地震惊悚然, 颇有点狭路相逢的气氛。

  陡然出现的阿青既没有易容,也没有潜藏在阴暗的角落,看到珍卿后就直勾勾地盯住她。习惯由下向上看人的阿青, 以一种奇妙瘆人的神情看珍卿,珍卿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珍卿经历三哥在应天的祸事,觉得跟边缘人打交道是自找麻烦。但她对鬼手青兄弟感官微妙:作为聂梅先打入调查处的暗桩, 他们既是构陷三哥的主力军, 也为解救三哥出了大气力。认真算起来, 大约是帮助多于破坏。可是阴差阳错的,珍卿让阿禾在古水镇陷入绝境。

  她现在想知道阿禾的生死, 可是面对阿青提出此问, 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鬼手青兄弟惯于潜伏黑暗,当他们撇开顾忌亮相人前, 还是给人强烈的违和感。珍卿觉得阿青看她的样子, 让她一阵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既便是狭路相逢, 珍卿还是鬼使神差地驻足, 心里疑虑思忖过后, 才发现阿青脸上有正结痂的伤口, 胳肢窝里夹着拐杖,左腿打着石膏轻轻落在地上。阿青看起来伤得不轻,她也不晓得说些什么。本该在海宁被正法的死囚,堂而皇之现身他们家的医院,她该问他如何金蝉脱壳?还是问他做么事受这么重的伤?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护士从楼上冲阿青嚷:“青云,你不在房里躺着,到处乱跑什么?”青云低下头嗫嚅一下,又抬起头看着珍卿说:“我出来透气,遇到……遇到一个故人。”那护士哼一声走离了。

  琢珍卿磨半天,提了个无聊问题:“你改名字了吗?”

  阿青有点瘆人的眼神,稍稍从珍卿脸上移开,随着视线下垂被掩去,他没回答珍卿的问题,没什么铺叙地直接说:“我有两句话。”

  珍卿心里对他警戒很深,但她有强烈的直觉,今天似乎非得听阿青说他想说的“两句话”才行。

  在珍卿保镖的帮助下,阿青一道走到医院前面的院子,那里有些人供休憩的长椅。——珍卿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听阿青能说出什么话。

  阿青无声无息地坐在珍卿身边,却几乎不怎么看她。他似乎不习惯看人的眼睛——但他刚才死盯着珍卿的样子,她回想起来心里还觉得毛乎乎。

  过了快有七八分钟,珍卿心里的警惕渐渐轻淡,阿青忽伸手掏自己荷包,拿出一张报纸小心展开,指着一篇文章的标题——摩登时代之三只手的人:

  “你,你为甚写这个?”

  这是上半年的《新女性报》了,是以鬼手青兄弟为原型写的故事。

  珍卿写的时候,以为阿青、阿禾死了,她心里是很同情的。描绘像鬼手青兄弟这种人,这种可悲多于可恨的人,是出于天生的悲悯和无声的呐喊。

  可她现看不出阿青的想法,只好斟酌着语言用心地答:

  “我想写一些不合理、不公平的事,写一些摩登时代被社会忘记、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我想从不幸的命运中,找找人生的出路,或从黑暗的人生里,找到普通人光辉的瞬间,给人们看到一点希望。”

  阿青陡然抬起头看她,眼神闪烁瘆人的情绪,又指着那文章的结尾:“最后,阿宾为什么要死呢?你想我跟阿禾像阿宾一样去死吗?”

  珍卿的心微微提起来,顿一下才幽幽解释道:“其实,生与死并不重要,阿宾只是小说里的人物。我只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阿宾经历苦难后,还像小时候善良敦厚的阿宾。人们可以看到他良知未泯,就像西洋传奇里的侠盗罗宾汉,武艺出众,劫富济贫,人们想到他,心里会觉得温暖、安全。”

  阿青低着头咀嚼起字眼:“罗——宾——汉,原来如此。”珍卿写的“窃贼阿宾”本姓罗,名字叫阿宾,珍卿是从“罗宾汉”那借灵感取名的。

  阿青又突然问起珍卿:“古水镇,喜眉,船帮劫船杀人,都是你做的吗?“亲耳听见他问这问题,珍卿初时提着心,稍后很奇妙地释然了,不待她想好怎么回答,又听阿青低郁阴沉地说:”天河,阿禾死了。——我给他报仇了!”

  说着他又猛然抬起头,又用微妙瘆人的眼神看珍卿。

  珍卿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举动这么奇怪,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听说阿禾死了,珍卿似乎感受到阿青的惨痛。这个结局不是她的本意,可确实与她密切相关。

  珍卿心念交转,神情变幻,想到阿青是一根筋的人,还是决定不予否认:“是我做的,我非是针对天河,我要救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又是良久的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