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海宁九月的天空, 被一个个大烟囱,染成了低矮的苍灰色。
珍卿来了这么久,习惯不往天上看了, 看也没什么看头。
幸好这个时节,桂花已经悄然开放, 含蓄地释放着浓香, 不知不觉让人神经放松。
珍卿下了体育课, 在浴房洗了一个澡。赶紧到饭堂吃饭。
转眼之间, 她上圣音女中已有半个月。
期间金妈和胖妈来过两回, 帮她弄一些换洗衣裳,顺便带了杜爸和后妈的问候,还有他们给她的礼物。
礼物真是不老少, 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用得上的好东西,准备得很见心思。
接收这些东西的时候, 秦管家告诉珍卿, 本来父母回到海宁以后, 说要接她回家玩玩的。
但这教会中学非常严格,不准学生随便请假缺课。
而且她那位当教授的爹, 回海宁大学上课没两天, 下楼梯没留神把脚崴了。
一崴脚就肿起好大的包,那时候疼得动都动不了。
为了避免落下病根, 后妈还给杜教授请了病假, 严令他在家卧床修养——落了这么严重的脚伤, 自然没办法来看圣音看她。
后妈谢董事长倒也想来看珍卿, 可惜的是, 后妈回来之后就一直忙活公司的事, 动不动就要出差。
前天,谢董事长刚从外地回到海宁,在谢公馆还没歇过神,楚州又传来坏消息,说有人用花仙子的化妆品,好几个人的脸被灼伤了,事情在当地还闹得挺大。
谢董事长连夜弄到船票,今天一早就坐船沿江西进,赶到楚州平息事端去了。
珍卿自然不怪人家,她心里还觉得挺佩服。
这个时候风气还不够开明,只是小部分女性,出来在社会上做事。
这些职业女性,受到的歧视和排挤,其中的艰难和痛苦,比后世有过之无不及。
这谢董事长要没点心气和毅力,就顶不住这么多难事,挣不下这么大的家业。
珍卿就让金妈带话回谢公馆,说:“长辈忙得都是正事,我不能替长辈分担,只有管好自己,好生念书。不给长辈添烦恼。”
金妈笑着应下了。
胖妈最近表现不错,谢公馆的主人发话,她以后还有机会回到五小姐身边。
因此这两回给珍卿送东西,胖妈也能跟着来。
胖妈还给珍卿讲了,林兰馨走礼过大定的事。
周家公子跟林家小姐,从前只是过了小定——就是男家给女家一些首饰,就算是把婚事基本定下了。但比较正式的还是过大定。
过大定男方要给女方很多首饰、衣料、茶酒、果饼等等,女方也要回送男方文房四宝、衣料等。
这种大定礼,这个时代是非常讲究的,尤其是大户人家。
男方给女方定礼,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彩礼。
在古代,彩礼代表双方的脸面,彰显的是地位和财力。更代表男方对女主的尊重。
真正讲理懂事的人家,会把男方给的彩礼,放进女儿的嫁妆。
真正讲究的人家,爱女儿的心,跟爱儿子的心一样。
出嫁的女儿不能再分家产,嫁妆就是她人生的保障,就是要厚厚地给她陪嫁的。
而女方的嫁妆,通常留给子孙后代的——男方家出的彩礼,最终用到自家子孙身上,也不至于那么肉疼。
可是世上有人穷有人坏,这人一穷一坏,就讲究不起来。
古往今来,不管穷人富人,都有嫁女儿当成卖女儿的。
女家狠命地跟男方索要彩礼,彩礼要过来不放进嫁妆里,而是留于家中自用,或者贴补子孙。
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嫁到夫家,没有得到经济利益,还因彩礼惹夫家生厌,真是说不出的苦处。
这种恶劣风气传到后世,彩礼就成了遗风陋俗,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林兰馨的婆家周家,给她送的大定礼非常丰厚,对林兰馨真是很看重了。
据胖妈和金妈说的,吴大嫂跟周家人发了话,说收的礼全给林兰馨放进嫁妆,给她陪送到周家去。
这林兰馨经济上没吃亏,据说她未婚夫还发了愿,说两个人结婚以后,愿意支持妻子继续求学,孩子晚点生也行。
而且林兰馨的未婚夫学历也高,留学回来之后,已经在政府谋到职位——将来可谓前途无量。
只是听说,周家的那位未婚夫,长得不怎么好看。
但总的来说,林兰馨这门婚事是瑕不掩瑜。
……
林家的婚事珍卿听过就算,她课余时间除了还抽空画画以外,目下连打工挣外快的功夫都没。
要说这圣音女中的课程,名目真是多得不得了。
每天课程排得满满的,白天上一天不说,晚上还有自修课——简直跟后世的中学,是一种压榨的方法。
要学的课程包括德语、英语、国文、文学、数学、历史、地理、生物、世界史、体育课、绘画,还有哲学课和读经课。
她们现在是预科一年级,德语、英语是两门很重要的外语课,听说到上正科的时候,绝大部分课程,都是用外文教材了。
不过珍卿对这些文课,到现在为止,都还是游刃有余的。
文史类的课程就不必说了,这一直是珍卿的强项科目。
有一回上国文课,俞先生引用经典,说传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俞先生给大家讲解出处的时候,说这几句话是出自《左传》的。
但珍卿是知道的,这几句话并非出自《左传》,而是出自《易经》的《系辞传》。
她随口跟舍友梁玉芝说,梁玉芝竟然跑去跟俞先生说。
幸亏这俞先生是个心胸宽广的,不但没怪学生指出错误,反倒非常纳罕地问珍卿,她难道读过《易经》吗?
珍卿就老实跟他讲,她拜过一个国学师父,确实跟他学过《易经》。
从此以后,俞先生对珍卿格外关照。
只不过圣音是教会女中,不怎么重视国学,俞先生的地位不高,说关照也就是寻常多讲点东西,态度也会比较好。
就只是这样,珍卿也非常感激了。
除了文史类的课程,珍卿学英文、德文,也格外地得心应手。
她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她从暑假上家教课就发现了。
英语确实上辈子学过,这是天生的作弊器。
但珍卿这一辈子自幼勤学苦读,锻炼了非常好的记忆力,这是学外语记字形、句子的一大助力。
而且她对外语的字音,也出人意料地敏感,很容易就能对不同字音加以辨别区分,并且记住正确的读音。
珍卿觉得,这种优势与其说是天赋遗传,不如说得益于多活一辈子。
她从小就处在复杂的语言环境中,老家人讲的禹州话是最基本的,但在她脑海里,还有上辈子的方言和普通话。
下意识就会将不同语言,进行对比区分。
小时候教过她的匡先生,讲的像是带蜀州口音的普通话。
而李师父跟珍卿讲的,也是带禹州味儿的普通话,李师娘讲的更是带京味儿的普通话。
她在这么复杂的语言环境中,不知不觉之间,就会识别、模仿别人的语音。
这十几年之间,竟让她形成了一种特殊技能,使她对不同方言的发音很敏感。
以致现在学起外语来,也是事半功倍,显得极有天赋,不可不谓是意外之喜。
所谓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欺我的。从前下的苦功夫,现在好处都渐渐显出来了。
除了文史和语言类的课程,珍卿她们现在学的代数、几何、物理、化学,程度都不太深,她应付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还有这学校宗教气氛很浓,修女专门要教学生唱赞美诗和宗教歌曲。
珍卿还要学一门钢琴课,这可完全是新学科。
她上辈子啥乐器也没学过。这辈子跟李师娘学过琴,可是没有特别上心地学。
上了这半个月钢琴课,钢琴的键盘音列珍卿也认得了,西洋乐谱也认得了。
她现在能看着简谱,弹一点练习曲。
音乐课多由外籍的教师来教,也会有修女或中国教师,像助教一样从旁辅助。
珍卿上了一段时间课,就明白这个圣音女中,是一所彻头彻尾的贵族学校。
它的教育宗旨,是为上流社会家庭,培养学识教养都很优秀的淑女,将来也可成为完美的家庭主妇。
因此,这学校培养女学生,特别注重对家事的教育——比启明学校看重得多。
珍卿的课程表里,除了常规的文化课程,还有如家政、裁缝、绘图、编织、烹饪、速记、育儿等女性化课程。
这些女性化课程,内容之丰富精细,把她在睢县上的劳作课,甩了有十万八千里。
珍卿文化课学得都不错,就是唱歌弹琴也是正常进度,就是培养贤妻良母的科目,学起来真是心不足,力也不足。
她从小到大,没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女性长辈,对她进行过系统严格的女学教育。
她基础比别人差得多,对这些也没有兴趣和天赋,自然学得不尽人意。
因此,她时不时就被当堂批评,或者课后被拎到一边,单独由修女补一补课。
上了这个教会学校,除了每星期要做礼拜,平常也总被要求进行忏悔和祷告。
每天都要做五次祷告:早上起来有一次晨祷,每顿饭前都要祷告;晚上睡觉前在床前,也要祷告一回。
珍卿心里哪个神也不信,但她也和光同尘,繁杂的祷告她都做了。
但总比不上真心皈依的人虔诚。
有一回,在床前进行晚祷的时候,她不小心睡着了。
就这么一个小事件,管他们宿舍的修女,就上报斋务长凤安娜,凤斋务长又上报校长。
然后,珍卿就被带到校长室,被要求一直祷告到后半夜。
就这样教训一番,斋务长凤安娜,还撺掇着校长,要给珍卿记一个大过,通报全校以示警告。
最后,还是学校的理事卫安理——就是把珍卿推荐入校的,那个杜爸的好朋友,出面干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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